駕駕駕——


    傍晚時分,達達的馬蹄聲叩關而出,守城兵長張澤全見了來人,眉開眼笑的諂媚道:“西門大官人這身勁裝打扮,莫不是要出城打獵?”


    西門慶勒馬而立,笑道:“近日景陽岡大蟲逞兇,危及城中百姓,本少爺出城瞧瞧,萬一運氣好撞見那畜生,便結果了它為民除害!”


    張澤全嘖嘖稱讚,豎起大拇指道:“大官人真是好氣魄……說起來慚愧啊,張某身負守城重任,不能擅離職守,否則定要追隨大官人一同去為民除害。”


    西門慶哈哈大笑,揶揄道:“張兄日理萬機,隻要有這份心就夠了,知縣大人會看在眼裏的!”


    說罷,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頭兒,那武大郎前腳才出城,大官人後腳就跟了上去,不會出什麽事吧?”


    一個守城兵卒不無擔憂的問道,武大郎與西門慶的恩怨鬧得沸沸揚揚,他們身為官門中人,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張澤全甩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怒道:“西門慶的事是咱們管得了的?記住了,今天什麽都沒看到,老老實實站你們的崗,等會天黑城門一關,迴家摟著婆娘睡覺才是正經事,少在這鹹吃蘿卜淡操心!”


    …………


    入夜,月光似水,傾瀉如注,照亮了滿地的荒涼。


    梵羽依舊裹著棉被,潛伏在昨夜的老地方,那把m9手槍也被他緊緊攥在手裏,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戌時還沒有過,三道高大的身影便策馬而來,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梵羽暗暗叫苦,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西門慶的膽大妄為,本來以為他會親自動手,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了自己,沒想到這廝居然明目張膽的帶人前來,並且如此有恃無恐,騎著高頭大馬毫不避諱。


    “殺還是不殺?”


    梵羽猶豫了,手槍裏隻有三顆子彈,這是自己壓箱保命的武器,如果全部浪費在這裏,以後遇到危險怎麽辦?但眼前這柄達摩克斯之劍不除,自己真的寢食難安,小命隨時都有可能報銷……權衡了一番利弊,梵羽眼中有了決斷。


    他悄悄調整了角度,m9手槍瞄準了西門慶的後腦勺,正欲扣動扳機之際,忽然停止了動作,詫異十足的看著視野裏那飛揚撥扈的主仆三人。


    隻見西門慶騎著高頭大馬,到了土地廟門口依舊沒有下馬的意思,反而揚鞭一指:“撞門!”


    馮昭延、馮昭闔兄弟二人對望一眼,抬腳將土地廟那本來就風化嚴重的石門踹的稀巴爛,然後挺刀衝了進去。


    西門慶喝道:“留活口,本少爺要慢慢折磨死他!”


    馮氏兄弟進去之後發現沒人,急忙退了出來,這時借著皎潔的月光,剛巧瞧見梵羽提著褲子從樹林裏鑽出來,不禁笑道:“原來這個夯貨去放水了。”


    梵羽故作受到驚嚇的樣子,提著褲子就往荒林深處逃,西門慶陰測測笑了起來,當先縱馬馳出,道:“追!”


    馮氏兄弟交換了下眼神,提刀上馬,追趕了上去。


    梵羽表現出一副慌不擇路的樣子,專揀崎嶇荒蕪的路段而行,然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始終與身後的追兵保持在m9手槍的射程範圍之內。


    按照他的想法,將三人引進荒林之後再動手,這樣就不用費什麽工夫善後了,如今虎患封山,此地又是人跡罕至,等到有人發現的時候早就屍骨無存了。


    荒路騎馬難行,眼見武大郎就要消失在視野盡頭,西門慶怒道:“下馬追!”


    三人棄馬而行,他們到底是練過家子的,腳底下工夫遠非梵羽可比,幾人運腳如風,與梵羽的距離逐漸拉近。


    梵羽一直留意著身後的動靜,自己已經爆發出荒野逃生的極限,但身後三人仍舊似閑庭信步般,似乎隻要他們想,便立刻就能追上來。他暗暗心驚,古武技果然高明,遠非現代武術能夠相提並論的,如果正麵向抗,自己恐怕不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人的對手。


    此時樹蔭愈發濃密,稀疏的月光照不穿林間無盡的黑暗,西門慶隻能憑借前方荒草的動靜判斷梵羽逃離的方向,不過他並不著急,貓捉耗子才好玩,於是招唿著馮氏兄弟彎弓搭箭向前射去,“嗖嗖嗖”的破空聲不絕於耳。


    梵羽不停的變向,以此來躲避飛射而來羽箭,最後閃身躲藏於一棵水盆粗的楊樹後麵,正想調整角度開槍射擊的時候,一支鋒利的羽箭擦著臉皮唿嘯而過,驚得他一身冷汗。


    然而,還沒有等他有什麽動作,耳畔“嗷吼”一聲驚天虎嘯如平地驚雷般炸響,同時腥風惡臭氣息撲麵而來,駭得梵羽汗毛倒豎,差點靈魂出竅。


    隻見一頭吊睛白額大虎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猛虎低聲嘶吼著,兩隻前爪按在地上,虎目圓睜,作勢欲撲。


    梵羽嚇得魂不附體,一動不敢動,思維像一團漿糊似的,以至於連手中的槍都忘記了。


    驀然間,又一支勢大力沉的羽箭飛射而來,不偏不倚剛好刺中那頭吊睛白額猛虎,那畜生本來已經張開血盆大口向梵羽撲來,被那羽箭驚得後退兩步。


    於此同時,羽箭射來的方向傳出“啊”的一聲瘮人的尖叫聲,猛虎大怒,舍棄了梵羽,咆哮著向聲音響起的方向撲去,頓時“啊、大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梵羽定了定神,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清晰可聽,他狠狠的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後,掉頭就跑。


    然而,沒跑出多遠,身後便風聲乍起,所謂“雲從龍,風從虎”,他想也不想反手便扣動了扳機,隻聽“嘭”的一聲槍響,也不知擊中了大蟲的什麽部位,那畜生發瘋狂似的咆哮起來,而後狂衝了過來。


    梵羽嚇得一個地趟滾跳出老遠,正欲爬起來之時,一道火光出現在麵前,喜得他連滾帶爬躲到那人身後,戰戰栗栗道:“吳捕頭,救命——”


    原來自從景陽岡大蟲傷人之後,縣衙每日夜晚便會遣人來此巡山,對外說是捕殺兇獸,其實不過做做樣子,戌時過後便散去了。


    今日正巧是縣衙吳捕頭出班,他帶了幾名本地獵戶沿著官道逶迤而行,走至土地廟附近時,聽到荒林裏傳來大蟲的咆哮聲,於是幾人便壯著膽子進林查看,不料剛進荒林便被梵羽撞上了,嚇得吳捕頭心裏“咯噔”一下,差點叫出來。


    “武大郎,三更半夜的,你在這裏做什麽?”吳捕頭語氣不善,居然被這個夯貨嚇了個半死,太丟麵子了。


    話音還未落地,那頭發狂的猛虎從黢黑的草叢中撲了出來,眾獵戶大叫道:“小心,快散開!”


    吳捕頭持刀在手,然而那握刀的手卻是不由自主顫抖起來,他緩緩後退著,喝道:“大夥別慌,咱們這麽多人,怕什麽!”


    話雖如此,但那大蟲癲若瘋狀,連剪帶抓的咆哮連連,著實讓人心驚膽顫。


    幾個獵戶到底經驗老到,分散在掩體之後,站好了位置,然後彎弓搭箭向那咆哮發狂的大蟲射去。


    大蟲皮糙肉厚,然而那箭鏃乃是純鐵打造,鋒利無比,再加上眾獵戶臂力頗壯,射出去的箭勢大力沉,即便不能傷筋動骨,也令那畜生脫一層皮了。


    吼——


    大蟲吃痛,咆哮得更厲害了,而後衝著挺刀而立的吳捕頭撲了上來。


    吳捕頭挺起腰刀,斜刺裏一躍而起,向著大蟲的後臀劈去,不料那大蟲尾巴極其靈活,像皮鞭似的,“啪”的一聲,吳捕頭那張黑魆魆的老臉上出現一道腥紅,直抽得他倒飛而出,腰刀離手,十分的狼狽……


    梵羽躲在大樹後麵,這時才發現,剛才隻顧慌不擇路的逃命,居然糊裏糊塗的折迴到了土地廟附近。


    再看那大蟲時,半邊臉一灘鮮血,原來適才那一槍正好擊中了它的右眼!


    這時,眾獵戶丟起了絆馬索,六七個大漢合力,與那受傷頗重的大蟲糾纏在了一起。


    吳捕頭被打出了血性,他瞅了個空隙,挺刀直刺,鋒利的腰刀破皮而入,一股熱腥的虎血噴薄而出,飆了他一臉。


    大蟲虎嘯連連,左撕右扯做拚死掙紮,幾個獵戶使盡了平生的氣力居然按它不住,被大蟲趔趄著跳出了絆馬索,張開血盆大口“哢嚓”一聲,咬斷了一個獵戶的脖頸,那獵戶掙紮了兩下便斷了氣。


    眾人親耳聽到那“哢嚓”的骨骼碎裂之聲,盡皆駭然,不約而同的向後退去。這大蟲受傷頗重,眼見不能活了,不過那垂死的掙紮最是兇狠,稍不留神就有人命搭上。


    “大家莫慌,這畜生快不行了,咱們躲到樹後麵,用弓箭射死它!”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獵戶喊話道。


    眾人聽了,紛紛彎弓搭箭,“咻咻咻”的破空聲射向那頭吊頸白額虎,大蟲還想掙紮,奈何體力不支,它嘶啞的咆哮幾聲,那叫聲仿佛英雄遲暮無力的呐喊,再不複之前的雄壯威風,最終淹沒在皎潔的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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