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斐將飛行器停在了住宅片區內的公共停機坪。


    陌生飛行器進入到院內時,會引起別墅的安全防護係統反應,此刻確實已經太晚,整片居住區裏都靜悄悄的,隻有各家的安全防護係統還在沉默的運轉。他家也不例外。遠遠便能看見房屋中是一片靜謐的黑,屋內的家庭成員們應是早已全部入睡。


    齊斐並不想打擾已經睡著的家蟲們,他在刷卡進入到院內後沒有依照常規的從主屋正門進屋,而是繞到了花園側欄處,動作輕巧的從房屋側麵直接攀上了三樓陽台。


    這感覺有點像做賊。


    齊斐想著他自己現在的模樣,手上動作卻不停。


    雖說迴到自家還像做賊一般悄悄翻陽台有些奇怪,但現在可以算作是特殊情況。


    特殊情況下以特殊行為對待,情理上也能說得通。


    齊斐在迴來前並沒有提前告知過言和他的雙親以及他的孩子們他會在今晚迴來,他的雙親或許依職務之便,能從他的上級那裏得到他的任務已圓滿完成的消息,但他的小隊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返迴蟲星,即使知曉任務已經完成,也沒有誰能給出他們將會真正抵達蟲星時的準確時間。就連通知左鳴,也是在他們到達星球邊緣後齊斐才主動發出了通知信息,而那時候蟲星本星時間應是已經快到午夜。


    齊斐清楚他的這名科學院首席舅舅是個溫和而不願打擾他者的對象,考慮到時間已晚,左鳴一定也還沒有通知他的雙親他已經迴來,對方多半會在明天或者說今天一早再將這個消息告訴他的雙親。


    雜七雜八的思考著一些有的沒的,轉瞬便已經翻到了主臥的陽台上。


    黑發雄蟲在途中還路過了他的雙親的房間,以及齊昱的房間。


    奧齊的感知力同樣強大,齊斐的感知力是直接遺傳自自家雄父,而左卅又是多年的謀報工作者,他的雌父與雄父都有著十分敏銳的覺察能力。是以齊斐在經過雙親臥房的陽台時格外迅速而小心,他收斂著氣息,期望自己不要吵醒正安穩睡著的兩蟲。


    讓他稍稍感到驚訝的是,他經過齊昱的房間時,從小雌蟲的房間裏感受到了兩個小家夥存在的氣息。


    這意味著齊羿今晚也睡在齊昱的房間裏。


    “……”


    齊斐為這一發現在幼崽們的窗外遲疑了片刻,隻思考了一會,他便盡可能小心地打開了落地玻璃門。


    在迴到主臥之前,他決定先去看一眼兩個小家夥的睡臉。


    作為屋主的他擁有著這棟房屋內的最高通行權,一切安保設備都不會對他的行動作出警示反應。


    哪怕他現在正像個可疑分子一樣溜進自家孩子的房間。


    原本靜謐黑暗的房間內,因遮光簾被輕輕拉開又合攏的舉動而有了一瞬的外光照入。


    齊昱的床是一張標準規格的單蟲床,即使是對於一隻成年雌蟲獨自睡覺來說,它也足夠的寬敞舒適,更別提現在它上麵躺著的是一隻才隻經過第一階段進化的小雌蟲和一隻連第一階段進化也還沒完成的小雄蟲。


    齊斐在自家“閨女”的床中央看到了一個鼓起的大包。


    他悄無聲息的走近了些,看見他的兩隻小蟲團子正緊緊挨在一起,褐發小雌蟲和黑發小雄蟲正麵對麵熟睡著,因兩隻幼崽實在靠的非常近,視覺效果上才會合成了一大個“被子包”。


    齊昱非常盡職的履行著哥哥的職責,他的一條胳膊從被子裏伸出來,隔著被子搭在齊羿身上,睡夢中也還替弟弟壓著被沿,像是生怕齊羿半夜睡熟了後會因翻身掀開被子。


    然而這個動作卻讓他自己大半個臂膀都暴露在了被子外。


    齊斐輕輕摸了摸小雌蟲露在被子外的身體部分,掌下幼嫩肌膚上傳來的溫度偏涼。


    有些不忍心讓小家夥一片好意白費,他去櫃子處又取了一床輕而保暖的小毯子,小心蓋在了齊昱露在外麵的身體部分上,並重新調試了一下室內的溫度。這樣便能既不改變齊昱特意為齊羿壓著被子的姿勢,又能讓小雌蟲露出的那側臂彎也溫暖起來。


    輕柔撫摸了下兩個小家夥的腦袋,做完這一切後的齊斐靜靜站在床邊,借著高等蟲族優異的夜視能力,他又神色溫和的注視了自己的兩隻幼蟲片刻,才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


    可以稱得上是“原路返迴”,因為他依舊是走的窗戶和陽台。


    “?”


    終於進入到主臥裏時,齊斐愣了愣。


    為他所看到的景象主臥裏空無一蟲。


    那張置於房間中央大床上空空蕩蕩,床單幹淨整潔,平整到連一絲褶皺也無,被子也工整的疊好,壘放在枕頭上。


    倘若他們家的被子不是極其輕軟舒適的材質,不像軍用被那樣具有一定能夠手動定型的硬度,齊斐毫不懷疑言在整理房間時會按照內務整理的標準來整理他們的房間。他在他們剛開始同居相處時,曾無意間瞅到過雌蟲在試圖把家裏的被子也疊成標準的“豆腐塊”。這讓他花過一點時間去沉思,是否各個類人智慧生命體在部隊內務上都使用著同一套內務標準,或者說在標準上都大同小異。


    毫無疑問,他的伴侶在軍部宿舍生活時一定是內務整理的一把好手,但這並不是齊斐現在最關心的問題。


    他的伴侶並不在床上。


    但他的伴侶確實正在這個房間裏。


    齊斐在最初的怔愣過後,很快便發現了言的氣息仍然存在於主臥裏,他的目光在主臥內默默逡巡一圈,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大衣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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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他的感知以及他對伴侶氣息的熟悉,所有線索都指向衣櫥。


    他的伴侶正呆在衣櫥裏,並且還正熟睡著。


    不太明白言怎麽會鑽進衣櫥睡覺,齊斐走到了衣櫥前,他拉開大衣櫥的滑門,然後看到一隻光溜溜的雌蟲正睡在衣服堆裏。


    “……”


    很難用一個單一的詞匯來形容齊斐看到眼前場景時的具體心情。


    衣櫥內的衣物像是被言特意整理過,他的伴侶為自身收拾出了一個足夠讓自己蜷縮著睡覺的空間。


    齊斐仔細辨認了一下在四周正包圍著言的衣服,認出了周圍全都是屬於他自己的衣服。


    被墊在下方似乎是長褲,長褲的上方是兩件柔軟的浴袍,蓋在身上的則是他的襯衫和一些材質溫和的內衫,頭頂上懸掛著數件外套。眼下,雌蟲正將腦袋靠進一件長外套的下擺裏,以一個在齊斐看來十分別扭的姿勢睡覺。


    完全沒有料到打開衣櫥後會看見自家伴侶正裸睡在自己的衣物堆裏這樣的情景,齊斐盯著這個畫麵半晌,一時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總之先把蟲搬出來。


    對伴侶那個怎麽看都讓他覺得別扭的睡姿感到在意,齊斐伸出手臂,盡可能輕柔小心的將言從衣物堆中抱了起來。


    “……雄主?”


    幾乎是在他剛接觸到伴侶的身體時,言就醒了過來。


    在睡夢中被異動弄醒的雌蟲顯然還有些迷糊,甚至不太能分清自己是一覺醒來,還是處在夢裏。因為困倦,那雙藍色的眼睛都顯得有些霧蒙蒙的。


    “您……迴來了?”


    “嗯。”


    得到應聲後,雌蟲安心的閉上了眼睛,他任自己靠在齊斐身上,聲音低的像是在咕噥夢話,“歡迎……您迴家……”


    “我迴來了。”


    齊斐收了收手臂,低頭在伴侶的發頂落下一吻,“怎麽睡在衣櫥裏?”


    他邊問著邊快步走到床邊,將言搬運到了正確的睡覺“地點”,並將被子張開,替對方蓋好。


    現在他可以確定,他的伴侶顯然還沒從睡夢中徹底醒來,對方看起來像隨時都能又睡過去,在迴答著他的問話時,也比正常狀態下要慢了好幾拍。


    “有……味道……”


    這個答案讓齊斐又是一愣,他想了想又問,“……我的味道?”


    “……是的……”


    “……”


    因為有他的味道,所以睡在了專門收拾出的擺滿他的衣服的衣櫥裏。


    他的伴侶表達思念的方式或許有些特立獨行,但這並不妨礙齊斐為此受到觸動。


    他揉了揉言的腦袋,在伴侶額上又親了親,對方說完那聲“是”後已經徹底又睡了過去。


    他在言的眼睛下方看到了一圈淺淺的青色,在剛才剛打開櫃門時,他也沒有漏看對方在睡夢中也微微皺著的眉心。在他將對方搬到床上之前,他的伴侶睡得並不安穩,而現在,好好躺在床上窩進被子裏的雌蟲眉眼已經舒展開,正牢牢抱著齊斐的一條胳膊,讓雄蟲隻能維持著一個略顯古怪的姿勢靠坐在床邊。


    經曆過一番長途飛行,迴到蟲星後也是剛抵達科學院不久,就又匆匆忙忙飛迴家裏,齊斐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其實是一個暢快的熱水澡。


    他並不能待太久,在天亮之前就得趕迴科學院內,或許都來不及向他的伴侶、孩子、還有雙親說一聲早安。


    但……


    黑發雄蟲凝視著他的伴侶的睡臉,忽的伸過另一隻自由的手,惡作劇般捏了捏雌蟲的鼻尖。


    就像在睡夢裏被調戲了鼻子的小動物,言小幅度的動了動腦袋,然後把臉往被子裏埋的更深了些。


    同時也將懷裏的“抱枕”抱的更緊了些。


    注視著這一幕的始作俑者無聲的,溫柔的笑了起來。


    齊斐用單手將靴子和外套脫掉,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姿勢,靠坐到離言更近一些的位置,讓雌蟲的腦袋能夠挨在自己的大腿旁邊。


    在離開前,他至少還有著三個小時的時間。


    除非強硬的讓言失去對方剛到手不久的“抱枕”,不然他的熱水澡看來是洗不成。不過,能夠陪一隻會在他不在家時睡進充滿他的味道的衣櫥裏的傻蟲再睡上一會,這樣也並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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