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莊貴太妃快不行了,可憐啊,先帝才去世半年,太妃也要隨先帝而去了!”兩個宮女一邊灑掃一邊碎嘴,聊著暖陽行宮裏最新的小道消息。


    懿妃沈怡念浩浩蕩蕩急步前來,卻聽得兩個宮女碎嘴,語言涉及莊貴太妃,她哪裏能忍,臉當即拉了下來,身邊的宮女當即嗬斥:“大膽,竟敢議論太妃,不要命了嗎?”


    兩位宮女連忙跪下請罪,她們恨不得把舌頭咬斷,眼前是最得帝寵的懿妃娘娘,且懿妃娘娘乃後宮掌權者,有望成為皇後,她們不敢造次,早知如此諒她們也不敢說嘴,一直求情,寄希望於眼前的懿妃娘娘不要罰的太重。


    沈怡念從小便進宮陪伴她姑姑,也就是如今的莊貴太妃,與她姑姑的感情比與她雙親還要深厚。如今太醫說就這兩天的功夫了,她暗自流了不少淚,心裏急得不行,正要往清榮堂看望她姑姑,沒成想聽到這話,不免氣憤,冷哼一聲,“哼,既然你們背後說嘴,那便去宮正局受刑罷。”又添上一句,“玲瓏,你帶人把她們綁了,送去宮正局。”


    玲瓏也不敢勸說,隻應聲上前去趕那兩個宮女,那兩人死活不肯起身,一直求情,沈怡念卻不想輕易放過她們,也不想多做糾纏,冷不丁出聲,“旁的事也就罷了,你們居然敢說太妃,本宮絕不放過你們。”


    “喲,懿妃娘娘,臣妾可多日不曾見你了!”迎麵而來的是純昭儀連玉敏,她是先帝母仁壽太後族侄女,與沈怡念同為東宮側妃,隻因沈怡念得太子喜歡又是青梅竹馬才在太子登基時封為懿妃,這讓隻為昭儀的連玉敏不滿,處處給她沒臉,現下逮到機會,自然不能放過。草草施了一禮,不待沈怡念叫起,便道:“懿妃娘娘,這樣大張旗鼓的處置宮女,您的仁慈呢?您的寬容呢?嗬,如今您還不是皇後呢,宛然一副皇後的樣子,何必呢?”


    沈怡念對她這副做派顯然不陌生,嗤笑一聲,徑直繞過她往清榮堂而去,並沒有讓人通報,直直入內,宮人們見此不足為奇。


    先帝在暖陽行宮駕崩,莊貴太妃說什麽都不願出暖陽行宮一步,也沒有隨她兒子赴封地,隻日日呆在清榮堂,太後等人勸阻也毫無用處,隻得隨她去。如今半年過去,已是六月,天熱加之暖陽行宮本就是避寒之地上甚為溫暖,如此清榮堂內放置著不少冰塊,卻也不見涼意。前些日子莊貴太妃病重,消息傳入皇清城,太後命幾位妃嬪及長公主等入暖陽行宮侍疾,但病情未有起色,近日愈發嚴重,連太後及太妃們都趕來相陪,莊貴太妃雖高興,也不過迴光返照罷了。太醫說多半是心病,身病能醫,心病卻難治。


    沈怡念心事重重入內,外室裏候著幾位長公主,宜瑄長公主一直偷偷的抹淚,宜靜長公主在一旁勸慰她,裏頭氣氛頗為沉重。


    幾位長公主見著沈怡念微微頷首,沈怡念亦還禮,輕聲詢問:“姑姑的病?裏頭……”


    宜欣長公主垂眸微微搖頭,“母後及母妃們在裏頭陪著莊母妃,懿妃進去瞧瞧罷。”


    沈怡念與幾位長公主都很熟絡,直白的問:“怎的隻有你們幾位?嘉王及王後、郡主呢?”


    “熙雲郡主呆在裏頭太悶了,吵著莊母妃要出去,莊母妃便讓嘉王及王後陪她一同去,他們剛出去沒多久。”


    “嘉王是姑姑的兒子,這個時候理應陪在她身邊,如何能出去呢?”沈怡念不由蹙眉,讓身邊的玲瓏去尋他們,隨後徑直去了內室。


    莊貴太妃沈嘉玥躺在床上,氣色尚好,床邊坐著康寧太後薑嫏妤,底下坐著幾位太妃,麵上雖笑著卻多了幾分悲戚。沈怡念重重唿了一口氣,打珠簾入內,先行了禮,規規矩矩站定,才道:“姑姑今兒氣色不錯,可是得了什麽寶?”明知是迴光返照,隻得強顏歡笑。


    “你來啦,”沈嘉玥努力抬手,去拉她,“日日來照顧我,又要處理宮務,當真是苦了你。”


    沈怡念想笑卻始終笑不出來,正色著反倒比平日多了幾分嚴肅和莊重,抬手拉著她,“照顧姑姑哪裏就辛苦了,我倒求之不得呢。”


    太後見沈怡念一進來停了方才的說笑,便知有話交代沈怡念,便提議著出去坐,沈嘉玥卻攔了她,“太後娘娘,臣妾有話想……”


    這樣一說,太後哪會不明白,隻重新坐迴,底下的太妃們退了出去。


    沈嘉玥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看著眼前蹲在床邊的沈怡念,她的一生與自己的一生最像,也是從東宮側妃成為後宮妃位娘娘,隻是她多了幾分幸運,不僅得帝寵,東宮太子妃又早早離世,很有可能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沈嘉玥卻也明白隻有太後的庇護才能坐穩皇後之位。


    思索再三,緩緩開口:“太後娘娘,之曄、宜瑄、宜靜他們都成家了,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等我走了,他們也能活得很好。隻有怡念這孩子,她雖不是我親生的,但從小在宮裏長大,我也視她如己出,如今她成為懿妃,皇上對她很好,隻是…宮裏的爭鬥…你我都清楚,我不放心她。”掙紮著起身,太後連忙攔住,沈嘉玥也沒再強求,“若是她往後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太後娘娘看在我的麵子上多多包涵,我也不求太後娘娘能放過她,隻求對她稍稍…寬容一些。”


    看著多年相伴的人快要離去,縱然曾經有過齟齬,有過埋怨,但如今都不算什麽了。太後紅著眼答應下來,看著底下的沈怡念想起了當年初為惠妃的沈嘉玥,可沈怡念終究不是沈嘉玥,她多了幾分幸運,她會一舉成為皇後,隻是繼妻相比於嫡妻終究失了幾分底氣與尊貴。啟明朝的後宮與景華朝的後宮相比,又有什麽不同呢?


    見她點頭,沈嘉玥自然歡喜,讓沈怡念出去,將宜靜、宜瑄喚來,太後知道她們母女三人有話要說,也退了出去,在外頭坐著。宜靜、宜瑄緩緩入內,雖是笑著卻比哭還難看,沈嘉玥招招手,讓她們靠近自己,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兒,她很欣慰。宜靜雖遠赴霸國和親但她的駙馬對她也算不錯,與宜珍是妯娌,宜珍已是霸國的太子妃了,有一個太子妃的姐姐跟妯娌,她如何都不會受欺負的。而宜瑄嫁在京城,是昭德大長公主的兒子,夫妻兩相敬如賓,也算美滿。唯一讓她擔心的是她兩至今無所出,怕她們步慶朝公主多無所出的下場。


    沈嘉玥初初囑咐了幾句,宜瑄已泣不成聲,一邊為她拭淚,一邊輕責她:“你這孩子,母妃囑咐兩句,你哭做甚?這樣子,如何能讓母妃放心?”想起先帝從前的一句戲言,“你這孩子啊,到底隨了我。”


    宜靜連連勸慰,又擠眉弄眼示意宜瑄,宜瑄哪裏會不知道,可眼淚卻止不住。沈嘉玥見此也不多怪,隻將宜靜拉到跟前,細細看了幾眼,這孩子越來越像先帝了,想起先帝又是一陣難過,輕輕說道:“靜兒啊,如果…我不是你的母妃,你……”


    嘉王尤之曄匆匆入內,聽太醫說他母妃已藥石無靈,他也顧不得這禮儀規矩,硬闖了進來,聽到這,便知他母妃要告訴五姐當年之事,他和他六姐知道這事都瞞著五姐,怕她受不住,如今天大的秘密說了出來,必然不妥,急急開口:“母妃病糊塗了麽?五姐怎就不是母妃親生的了?”


    這話多有不妥,沈嘉玥也沒有責怪他,反倒暗自怪自己魯莽,擺擺手,“當真是病糊塗了,我把靜兒看成了旁人,真是的,年紀大了,糊塗了。”看向宜靜悲戚的臉,“靜兒啊,你可別怪母妃才是啊。”


    宜靜也不懷疑隻當她母妃真的病糊塗了,旋即道:“我怎會怪母妃呢?母妃好好養病才是啊,過幾個月,母妃的女婿要來看您呢。”


    沈嘉玥眼中閃過驚喜,對於這個女婿她才見過一兩次,“當真?”


    “自然是真的,哪裏敢騙母妃啊。”


    可惜我沒多少時日了!沈嘉玥沒在提及這個話,隻將她三個孩子找到身邊囑咐了許久,又讓她的兒媳跟孫女入內,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聊了些許時間後,讓他們都出去,可他們不願走,便將他們趕了出去,獨自躺在床上。


    沈嘉玥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縷頭發,是先帝的,捏在手中,輕聲說著:“寧郎,從前說過你先走,果真是你先走,但願你沒有走遠,我要來找你了。到時希望你不要罵我,我沒有做到你的話,沒能再活下去。你走了,我又如何能獨活?”


    不知過了多久,暖陽行宮的喪鍾敲響,莊貴太妃、嘉王王太後沈氏薨,遵先帝遺詔隨葬帝陵。


    暖陽行宮一下子變得慘白,一如當日先帝去世一般。懿妃哭得差點昏過去,喪禮所有事宜由太後掌管,在九州韻瀾殿裏坐著,聽著外頭此起彼伏的喪鍾聲,沒有人知道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心裏此刻在想什麽……


    女官匆匆入內,行禮請安後,說出來意:“太後娘娘,莊貴太妃薨逝,按著規矩應當在慶史稿中記錄太妃的後妃傳,不知……”


    太後當然知道這個事情,於是一字一頓說:“史書工筆記載:莊儷皇貴妃沈氏,參知政事沈元寒之女,文宗為太子時聖宗擇妃入東宮為側妃,文宗即位妃初封惠妃,累加封至莊賢妃,新帝即位尊妃為莊貴太妃,啟明元年六月薨逝,追封莊儷皇貴妃。妃仁慈粹和,端莊持重,與文宗情誼深厚,育二女一子,女一,宜靜公主,遠赴霸國和親,女一,宜瑄公主,下嫁柴安延,子一,嘉王尤之曄。”


    女官有些難下筆,這樣的後妃傳從未寫過,旁的不說,單單‘與文宗情誼深厚’幾字在後妃傳中便從未有過,至今也就仁壽太後的皇後傳中有過‘與聖宗相敬如賓、伉儷情深’數字。有些躊躇,欲開口詢問。


    太後看著她難下筆的樣子,便道:“就這樣記載罷。”


    “是。”


    《慶史稿—慶文宗·莊儷皇貴妃傳》


    莊儷皇貴妃沈氏,參知政事沈元寒之女,文宗為太子時聖宗擇妃入東宮為側妃,文宗即位妃初封惠妃,累加封至莊賢妃,新帝即位尊妃為莊貴太妃,啟明元年六月薨逝,追封莊儷皇貴妃。妃仁慈粹和,端莊持重,與文宗情誼深厚,育二女一子,女一,宜靜公主,遠赴霸國和親,女一,宜瑄公主,下嫁柴安延,子一,嘉王尤之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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