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玥聽皇後讓人來請,自然是要去的。挑挑撿撿,換了一身輕便的宮裝,梳簡單的高鬟,上了轎子,往鳳朝宮而去。


    天色暗沉,下著小雨,淅淅瀝瀝,滴滴答答,如一曲清澈悠揚的琵琶聲。


    轎夫的腳步很快,不過一柱香時辰便到了。


    沈嘉玥下轎,如花一邊扶著她,一邊為她撐著傘,等候在廊下。子音匆匆跑來,連傘都未撐,躬身一禮,“惠妃娘娘金安,皇後娘娘請您進去。”


    沈嘉玥嗯一聲,迴首說道:“如花你去把轎子裏的傘取來,遞給子音罷,她連傘都沒撐,這雨雖說不大,可也別淋壞了才好。”又對上子音的眼,子音忙低下了頭,謝恩道:“多謝惠妃娘娘,實在不必用娘娘的傘了。皇後娘娘急召您,奴婢急的倒忘了撐傘便跑來了,不過下了些小雨,無妨的。”


    沈嘉玥嘴角含一抹笑,“自然是要的。”


    說話的功夫,如花已拿了傘來。一把油紙傘,上麵還掛著雨珠,遞給子音,如花的子音的關係不錯,關切道:“可別得了風寒才好,你最不喜歡喝那苦藥,自己當心著點。”


    子音見狀,再三感謝後接過,對著如花會心一笑,“惠妃娘娘快請吧。”


    沈嘉玥緩緩入殿,卻未瞧見一人,疑慮地看向子音,子音恭敬說道:“皇後娘娘在東偏殿處理宮務。”


    沈嘉玥由子音引著蓮步往東偏殿而去。


    東偏殿放著一張紫檀木雕花桌,下側擺著幾把木椅,木椅後麵擺著數盆牡丹和水仙,約莫百盆,品種繁多。有‘首案紅’‘花二喬’‘銀粉金麟’‘含羞紅’‘紫線界玉’‘姚黃’‘金盞玉台’‘玉玲瓏’等皆是花房培育的名貴品種。牡丹象征著皇後的身份,而水仙,素有‘淩波仙子’的雅稱,花香宜人,皇後深愛此花,奈何此花隻盛開在冬日,故而花房為討好皇後,培植四季皆開的水仙。為東偏殿添一抹嬌美之姿和尊貴之氣。


    沈嘉玥款款施禮,道萬福,“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一襲金黃牡丹紋裙裝,梳繁複的高鬟,鬟上插了幾朵鮮嫩的小花,耳上一對晶瑩圓潤的珍珠,輕輕搖曳著。微微抬眸,含笑啟唇:“免了,賜坐。”


    “謝皇後娘娘。”沈嘉玥緩緩起身,斂衣入座。


    皇後讓子青將冊子遞給沈嘉玥,而後說道:“我拿去給母後瞧時,母後說不少郡主封號都很普通,大多能用在名字或是表字上,要重新擇定。我實在沒法子了,宮務又多,隻好讓你來擇定了,瞧著你定的這些,大多出自《詩經》,實不必如此,讀著好聽的都好。”


    沈嘉玥接過子青手中的冊子,起身說道:“是,臣妾會重新擇定的,請娘娘放心。”


    “嗯,本宮自然放心。隻是勞煩妹妹稍快些,四月初聖旨便要下了,還有昭慧長公主的女兒太後會親自擇定封號的,你不必擇定了。”皇後瞧了一眼沈嘉玥,又說道:“另外,從明日起,童尚宮每日都會去你的嘉儀殿報前一日皇宮情況,及每月處理事務,還有突發事宜。本宮已經上稟母後,母後也同意了。”


    沈嘉玥不解,甚為疑慮,遂問道:“皇後娘娘,這是何意?尚宮局掌管整個皇宮事務,若交由臣妾處理,會不會不妥?”跪下稱:“皇後娘娘才德出眾,臣妾萬萬不敢攬權,還請皇後娘娘親自處理內宮事宜,臣妾恐怕不能擔此重任。”


    皇後起身行至沈嘉玥跟前,親自扶起,拍了拍她手,“你從前是東宮側妃,如今是後宮惠妃,有什麽不能擔的?再說,這是母後的意思,我也好輕鬆輕鬆,誰敢說你攬權?”索性全然道出,“前幾日母後想念宜珍,便去螽斯宮請來,誰成想母後瞧著宜珍瘦了些,就讓我把宮務交一些給你,給宜珍好好養養,這也是我的疏忽,忙著理事混忘了孩子,故而隻好勞煩你了。”


    有了這原由,沈嘉玥哪敢推托,即便這是如何吃力不討好之事,忙頷首,“皇後娘娘言重了,臣妾可擔不得‘勞煩’二字,自然是宜珍公主的身子要緊,皇後娘娘放心,臣妾定會處理好宮務的。”


    皇後眼底劃過一絲感念,笑意濃鬱,“那便好,天色如此暗了,本宮就不留你了,早些迴罷。”


    “是,臣妾告退。”沈嘉玥緩緩離開鳳朝宮,上了轎子迴嘉儀殿。


    嘉儀殿裏坐著一身華服的女子,望著殿門外的風景,好像在等著什麽。她見沈嘉玥下轎,招手。


    沈嘉玥腳步加快了許多,匆匆入殿,問道:“天這樣暗,你怎麽來了?”


    孫若芸拉了他的手,一同入座,“我怎的就不能來了?天暗就暗唄,反正我一個人住在瑩薇堂也怪冷清的很,還不如來姐姐這兒,也添些人氣。若是等下皇上來或是姐姐被召去侍寢,那我便迴去了。若沒有,那我今兒與姐姐同睡可好?”


    沈嘉玥忽的好像心跳漏了一拍似的,又想起了慕容箬含的那番話,害怕夜漫長的妃嬪何止她慕容箬含一個?恐怕隻要是不得寵的妃嬪都是害怕的,黑夜的漫長,冬天的寒冷,仿佛早已滲入骨髓,讓人一輩子都沒辦法忘掉吧!淚水浸潤明眸,強忍著不流下來,但是心呢?早就在滴血了吧。帕子不著痕跡擦了淚,說道:“好啊,我正有事呢,你也好來幫我參詳參詳。”


    “什麽事?”


    沈嘉玥一一細講方才的事,孫若芸也明白了,忙說道:“這倒是難事,不能重名字也不能重表字,還不能與宮裏的公主、長公主等名字表字重複,唉!”


    “可不嘛,所以你來啊,正好為我想想。”


    孫若芸托著下頷,想了片刻,出聲,“錦雯?盛歡?和晴?韞書?”


    沈嘉玥細細思索,眉頭深鎖,“我記得昭寧長公主的表字好像是盛歡,而韞書則是昭德長公主的名字,尤韞書。”歎一聲,“你瞧瞧,取了不過四個封號,就有兩個是重的,真是要想破頭了。”


    孫若芸提議道:“我們想,讓識字的宮人寫下來,再讓她們對照大長公主、長公主的名字表字那份名冊,重了的立即劃掉,應該會快些。”


    沈嘉玥點頭,“也好。”


    讓數個識字宮人入殿,連夜忙了起來,直到次日天破曉。


    次日清早,沈嘉玥給皇後晨昏定省後,與趙箐箐一同結伴往壽康宮而去。


    太後並著幾位太妃,閑話家常,見她二人來,忙去傳召。


    “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福壽安康;給各位太妃請安,各位太妃長樂未央。”


    太後笑著叫起,“起來罷,箐箐也就罷了,惠妃怎的也來了?”


    箐箐?太後已經如此稱唿妹妹了,而我卻以冰冷的惠妃二字代替從前親密的婉兒,從前的嘉玥。曾幾何時,我在太後眼裏隻是一個普通妃嬪了,她再不會像從前那樣待我了。是啊,從前是東宮側妃,還能喚她母後,如今是後宮惠妃,也隻能喚她太後,到底是不一樣了。身為姐姐,可不要替箐兒能得太後賞識而高興呀!


    沈嘉玥臉上變得僵硬,不過一瞬又恢複如常,躬身一禮,“迴太後娘娘話,臣妾昨夜已經擬定好了各位郡主的封號,請太後一覽。”遞上折子交予念湘。


    太後瞧著沈嘉玥眼底厚厚的一層粉塗著,便知她未睡好,估摸著想封號來著,急急接過,打開細細瞧著,頻頻點頭,“嗯,這些封號很好,你辛苦了。等下還有童尚宮要去你那兒,後宮的事你多費心著,哀家聽聞皇後還沒定即將入宮的妃嬪居住之地,你今兒有空安排下。”


    沈嘉玥忙躬身迴道:“太後娘娘言重了,臣妾不辛苦。太後娘娘請放心,臣妾一定會盡快安排好的。”


    太後滿意的點頭,“嗯,你先迴去吧,宮務這麽多,趕緊迴去處理罷。”


    “是,臣妾告退。”


    沈嘉玥半刻都不敢停留,上了轎子,讓轎夫抬得穩當些,慢些,她也好在轎子裏歇會子,她終於漸漸明白皇後每日要如何的繁忙,才會忽視了自己的女兒。這樣的繁忙,她隻想盡快脫手,自己本就不是貪權之人,何苦要如此繁忙呢。


    約莫兩柱香,沈嘉玥覺著轎子漸漸停了,才睜開眼,壓轎、下轎,如行雲流水。


    讓沈嘉玥哀歎的是,童尚宮已在殿外候著了,半刻都不讓她休息,心裏一陣腹誹,麵上卻裝著疲累的笑,虛扶一把,寒暄道:“讓童尚宮久等了,本宮方才去了一趟壽康宮,這才遲了。”又對宮人們道:“往後童尚宮來,直接請進殿就好,不必讓童尚宮在殿外候著了。”


    童尚宮想起那日惠妃不讓自己跪迎她,今日又允自己能直接入殿,萬分感念之餘,又想起錢嫣然對尚宮局指指點點、頤氣指使,暗歎:同是妃嬪卻有如此大的分別,言行舉止誰好誰不好,一目了然。惠妃娘娘不愧是係出名門。躬身道:“多謝惠妃娘娘。”


    二人一前一後入殿,沈嘉玥又讓童尚宮坐著稟報。聽著聽著一晌午便過去了,沈嘉玥不由得又是一歎,宮務多而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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