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一幫親戚都出去了,房門已經關上,將空間留給楊銘一家人。


    “爸、媽”


    楊銘走到床位中間,看著昏迷不醒的父母,眼眶一紅,眼淚突然便流了下來。


    拉著兩個老人的手,他心中脆弱的堅強瞬間被摧毀,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為了怕吵到父母,他壓抑著哭聲。


    哭聲低沉,裏麵的傷悲讓一眾在外麵的親戚眼眶發紅,幾個小一輩的孩子已經哭出聲來。


    “爸、媽”


    楊銘坐在椅子上,拉著父母的手,看看父親、看看母親,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牢牢抓緊手中握住的手。


    病房裏,眼淚在無聲滑落,滴滴嗒嗒的電器跳動聲,就好像一把無形的刻刀,一下下在楊銘心裏劃拉著,讓他的心疼痛不已。


    或許是父母與子女之間那種特有的那種血脈聯係,聽見了兒子的哭聲,楊銘母親眼皮漸漸跳動,慢慢睜開了一條線。


    “媽,我是小銘~!”


    “媽,是我,是我啊~!我是銘兒啊~!”楊銘精神陡然一震,急忙靠近母親。


    楊母費力的睜眼,想看看楊銘,卻始終不能睜開,隻能眯成一條縫。


    她吃力的抬起另外一隻手,想撫摸楊銘,楊銘見狀連忙將頭伸到母親手下讓母親搭在臉上,手掌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溫度和力道,隻能吃力的在臉龐上滑動,輕輕的,一如往昔,那麽的溫柔,帶著那份濃濃的愛。


    楊銘沉默著,靜靜的感受著那份情~!。


    他想起了小時候,每次惹了禍被父親痛湊時,母親總是會將自己抱在懷裏,伸手撫摸著自己,為自己撫平傷口,就好像現在這樣。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依戀,母親蒼白的麵容微動,像是在微笑,終於見到了兒子,也包含著欣慰,欣慰他的‘銘兒’終於長大了。


    母親嘴皮抖動幾下,她像是要對楊銘說什麽,努力了片刻,但終究是沒有說出來,停止了唿吸。


    那一瞬間,臉上溫柔撫摸著的手掌也靜靜的停了下來,無力的錘在被子上。


    “媽~!”


    楊銘伏在被子上,痛哭流涕,他壓低哭聲,怕吵到了母親。


    他伸手將母親的手緊緊抓住,感受著手掌的溫度和裏麵蘊含的粗糙。


    楊銘知道,那是哪怕養尊處優多年依舊難以磨滅的辛苦痕跡,他要將其記在心裏。


    他要記住,這隻手,多少個日夜裏,起早貪黑,辛苦掙錢,隻是為了能讓兒子吃的好一些;


    他要記住,這隻手,多少次風雨中,將自己護在身後,隻是為了不讓兒子挨打挨罵。


    他要記住,這隻將自己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手,是母親的手。


    這隻手,此刻有些冰冷,但楊銘卻在上麵感受到了傳進內心的溫暖。


    他要把這溫暖牢牢死記,因為,這是母親的愛~!


    這,是專屬於他楊銘的母愛。


    淚水淋濕了被單,也淋濕了楊銘的心。


    “…………”


    “唔~!”


    或許是感受到老伴兒的離去,楊父嘴中發出一聲夢囈,楊銘連忙止住聲音,流著淚趴到父親床邊。


    楊父睜開眼,慈祥的看著楊銘,費力的抬起手,楊銘哭泣著將頭伏在父親胸前。


    “兒子,別哭~!”


    父親輕輕拍了拍兒子,斷斷續續的開口囑咐著“以後,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爸爸要走了,你媽媽還在等著我呢~!”


    楊父慢慢的側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妻子,安靜的躺在床上,宛若入睡一般。


    他眼神恍惚,好似穿越了時光,迴到了那個秋天,自己從她家門前路過時她獨自一人坐在門前,安靜的繡著花,見自己盯著她看,害羞的朝自己笑了笑。


    那笑容好美,而今依舊清晰印在腦海。


    楊父望著妻子,笑了起來,走了,得去陪她了,不然她一個人會怕黑~!


    “爸,爸,您會好起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楊銘拚命的抓住父親的手,將其放在自己頭上,好讓他再拍拍自己,但卻一次次滑落。


    那隻手,曾經孔武有力,不辭辛苦,支撐起了整個家庭,而今卻已然蒼白無力;


    那隻手,曾經靈活巧妙,收放自如,一次次抬高放低的落在自己身上,而今卻已然冰冷僵硬;


    那隻永遠在最前方,開山破路,遮風擋雨的手,是父親的手。


    那隻手,代表了父愛。


    那,是專屬他楊銘的父愛。


    他緊緊握住那隻手,將那隻手,固定在自己頭上,他想抓住這即將消失的父愛,他想抓住父親,就像小時候父親即將出遠門之時一樣,緊緊抓抓他,不讓他走。


    “啊……!”


    “爸、媽……”


    楊銘將頭埋在父親父親胸前,失聲痛哭,嘶啞的嗓音裏麵傳出傷透心扉的哭聲。


    一次次嚐試,一次次失敗,失去了,終究是失去了。


    父親、母親的氣息就這樣消失在楊銘眼前。


    他多麽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再迴到曾經。


    那個露水中的清晨,自己偷了他的煙酒,被他發現了追著四處跑。


    那個陽光下的午後,自己闖了禍,撒嬌伏在母她的懷裏尋求安慰。


    時光逝去,韶華易老……


    迴不到從前了……


    那疼自己、愛自己的人,始終是消失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份情、那份愛,隻能將其永久藏在心中。


    這一刻,他後悔不已,後悔自己曾經的調皮搗蛋,後悔自己曾經的任性刁蠻。


    這一刻,他那化不開的悲填滿了他的心扉,讓他覺得唿吸好困難。


    這一刻,楊銘痛徹心扉,撕心裂肺。


    …………


    “唔~!”


    楊銘有些疲憊的睜開眼睛,光線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眸,看著上方,眼神中一片迷茫。


    “這是哪兒……爸爸、媽媽……”


    潮水般的記憶湧來,楊銘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猛然起身,才發現自己是在行駛的汽車上,想到逝去的父母,他黯然神傷,眼眶決堤,揮然淚下。


    “小銘~!”


    一隻手搭在楊銘肩旁上,他這才注意到車裏除了自己外還有三姑和小姑等人,她們個個都眼眶紅腫,顯然是曾經哭了很長時間。


    “三姑,六姑,小姑”


    楊銘流著淚打招唿,聲音有些沙啞,他心中有事兒,也沒在意,開口問道“我爸媽呢~!”


    “小銘,你爸媽靈柩放在在後麵車後尾箱裏,你二叔和四叔在那兒陪著~!”


    楊銘穿山鞋,起身往後麵走去,小姑連忙拉住他“小銘,你幹什麽去?”


    “小姑,我要去陪我爸媽,沒多少時間了……”


    “那你先吃點東西吧~!你昏迷了一天了”


    “小姑,我不餓,也沒心思吃東西~!”


    “哎,那你去吧~!”


    這是一駕改裝過的大車,前麵是客座,後麵是車廂,楊銘曾在父親公司見過,也不要人引路拉開門自己走進後車廂。


    後車廂裏放著兩幅水晶棺材,而楊銘父母就安詳的躺在棺材裏。


    “爸媽~!”


    楊銘進來,一眼就看見了父母,悲從心來,放聲大哭。


    他打開水晶棺,撫摸著母親的臉盆、父親額頭,恍惚中,楊銘覺得他們在對自己笑。


    “小銘,小銘”


    二叔將楊銘驚醒、用力拉開,四叔將棺材蓋上,“小銘,不要難過~!不要打擾你爸媽休息!你是男子漢,必須要振作起來,你爸媽走了,但還有我們。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讓你爸媽平安入土。”


    楊銘沉默不語,任由四叔合上棺材,自己跪在棺材旁守靈,看著父母的容顏默默流淚。


    …………


    汽車一路疾馳,晃晃蕩蕩,天色一點點變暗,終於天邊最後一點光線也從車廂窗戶上消失。


    車廂中,燈光明亮,水晶棺在電力的供應下發著白光。


    “小銘,你去休息下,我來吧~!”


    小姑從前麵過來,代替楊銘守靈,楊銘擦了擦眼淚,起身坐到凳子上,他現在心情也平靜了下來,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正如二叔所說,如今最重要便是讓父母入土為安。


    “小銘,先吃點東西~!”


    四叔從旁邊籃子中遞給楊銘飯盒,楊銘沒什麽胃口,但還是接過強迫自己吃了起來,補充體力。


    “小銘,你爸媽去世的時間,根據醫院儀器的記錄,是淩晨三點二十六和三點三十一。已經找先生看過了,二十二,也就是七天後是個好日子,下葬就定在那天”


    二叔看楊銘冷靜了下來,心中微安,開口為他介紹起來“老家那邊,你五叔帶著你兩個舅舅和姑父們已經先去了,我也打了電話通知了那邊的人,我們明早到,靈堂等一幹事物都應該準備好了。”


    “謝謝二叔,我爸傳統,各種規矩都不能少了,到時候我都不懂,還得麻煩你們~!”


    楊銘他爸是個有些傳統的人,生前就說過自己死後要葬在老家,要土葬,而在農村,葬禮有很多習俗,小時候楊銘跟著爺爺奶奶倒是見過無數次,但如今早已忘記了。


    “你這孩子,說什麽話呢,我們這是至親,我們不幫你誰幫你,再說,我們這個家還不是靠大哥才發起來的,哎……”


    四叔才旁邊說了楊銘一句,說著說著也是悲從心來,眼眶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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