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給她掀起幕簾,示意她進去。


    眼下逃跑不能,阿蠻也隻能咬咬牙,硬著頭皮走進去看個究竟。


    跳上馬車往裏頭一瞧,便意外的看到一張俊俏的側臉,皮膚白皙,刀削斧鑿的輪廓,棱角分明,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半闔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的身材高大的很,即使坐著也有著一股不威而怒的氣勢。


    眼下他穿著一身的黑緞圓領長衫,端坐在紅木案前用餐,麵前放著一盤子小籠包,一碗清粥,倒是隨意的很。


    阿蠻意外的沒有覺得害怕,直覺這人不會傷害自己,徑直走了進去,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繼續打量他。


    他似乎很怕熱,眼下不過初夏時節,他穿的不多,鼻頭卻還是沁出了一點點汗,馬車的角落裏頭更是放著一小盆的寒冰,幽幽地散發著涼意。阿蠻覺得有些冷,搓了搓手掌,又覺得餓,見那人還是低垂著眉眼不看她,她咂咂嘴,便伸手拿起一個包子塞到了嘴裏。


    香菇豬肉餡的,肥美多汁,鮮而不膩,阿蠻連著吃了兩個,又覺得有些渴,見他麵前這碗粥還是滿滿當當的,想來是沒有喝過罷。


    真是好心人呐!莫不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包子和小粥?!


    阿蠻二話不說,端起粥便喝了一口,喝得急沒注意到粥燙得厲害,將舌尖給燙了一下,頓時倒抽一涼氣。


    她對麵那人聽得聲音,總算抬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帶著幾分揶揄,隻是嘴角也不知是他的習慣還是怎麽的,笑容似乎有幾分輕蔑。看得人很不舒服。他將手伸向了阿蠻手裏的小粥,阿蠻以為他要拿走,連忙鬆手遞到他手心。卻見他並不取走,而是手上微微用了點氣力,過了一會兒又遞向了阿蠻,示意她接住。


    阿蠻頗為訝異,這粥到了她手裏不再像方才那般燙得難以入口。而是變得溫溫熱熱。正好下嘴,阿蠻也顧不上吃相難看,舉起碗便喝了個痛快。


    待吃飽喝足。身上力氣又迴來了,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和對方道謝,連忙一拱手:“多謝.....”


    她話才脫口而出,對方卻伸手製止住了。嘴角噙著笑意,緩緩道:“傅若狹當真一點沒變。從來就不知道客氣二字怎麽寫,這可是我的午飯,卻被你吃了個幹淨,你且先記著。我來日向你討還。”


    阿蠻一愣,呆呆地看向他:“傅若狹?那是誰?”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麵的男子聞言,眉頭一挑。打量著她,想要看看她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卻發現她的表情當真一點沒有作假,似乎真的不認識自己。可是不對呀,世上像傅若狹這樣子厚臉皮的人可不多,這上了人家的車子二話不說把別人的午飯吃了個精光,還一臉理所應當的擦擦嘴巴打算走人的人可不就是傅若狹!


    隻是再看她眉宇間的氣質,比起他印象中的那人卻又有幾分不同,似乎更為冷靜和戒備。


    “你不是傅若狹?”


    阿蠻這迴懂了,他怕是認錯人了,想起方才那黑衣人出手狠辣,再看這人的排場和氣質,這應該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自己還是少惹為妙。她想通了之後便要告辭離去,再一抱拳:“兄台可能是認錯人了,在下叫阿蠻,多謝兄台出手相救,來日有機會必然報答兄台的一飯之恩。”


    這話說得一本正經,頗有幾分江湖浪子的味道。


    但葉琛這迴看得清楚,長得極為相像的人世上可能真有好幾個,但缺根手指頭的人隻有一個,他絕對不會認錯!


    “傅若狹,你失憶了。”不是疑問句,而是闡明事實。


    阿蠻驚訝地迴頭看他,卻見他莞爾一笑,這一笑當真似冰山崩裂一般動人,刹那間滿室生輝,他丹鳳眼一挑,眼光微動:“我就說你怎麽會一個人跑到這小地方來,還差點被地痞給帶走了去,原來是失憶了。陸修寒那廝對你做了些什麽,居然能將你弄到失憶......?哦,不對,你既然失憶了,怕是也忘記他了吧?”他促狹地看著她,幾乎要笑出淚來。


    滿滿的幸災樂禍。


    阿蠻當然不知道他口中的陸修寒是誰,但聽他語氣,可能是這個叫陸修寒的人將自己弄到失憶的。


    “你認識我?”阿蠻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性子古怪,明明在笑,卻又帶著滿臉的嘲諷,她還是有幾分懷疑的。


    “認識啊......”他眯著眼睛慵懶的看著她,嗤笑:“你可是我打算娶來做王後的女子呐。”


    王後?這又是什麽鬼?!


    王後不是一國之主的夫人才有的稱唿麽?她不會碰上一個神經病了吧!


    阿蠻嘴角抽抽,打消了想要從他嘴裏打聽消息的念頭,不動聲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準備下車:“多謝兄台,我師父恐怕已經在找我了,我先走一步,還是那句話,下次有機會一定報答你的一飯之恩。”


    葉琛倒也不攔她:“我叫葉琛,綠色的那個葉,珍寶的那個琛,你迴頭還想做我王後的話,隻要我還沒成親隨時歡迎。”


    這語氣就有幾分輕佻了,與他方才生人勿近的氣質大不相符。阿蠻瞟他一眼,卻見他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似笑非笑,配上嘴角一抹邪氣的淺笑,很是勾人,周身俱是慵懶邪魅的氣息,與截然完全不同。


    有誰是這麽介紹自己的名字的,他敢不敢再扯點,樹上的那個葉,地上的那個琛。


    真是個古怪的人。


    阿蠻咚咚咚往外跑了一氣,兜兜轉轉一圈,卻連方才那個包子鋪也找不到了,隻好放棄繼續站在包子鋪等師父的想法,繞著大街小巷一圈一圈的走,搜尋師父的身影。


    不得不說,這人穿著一身白衣還是頗為打眼的,阿蠻走到一處茶樓樓下的時候,抬眼一瞧,樓上那個裝模作樣喝著小茶,眼睛看著台上舞娘直發光的白衣老頭不是她師父又是誰!


    阿蠻無奈地喚他一聲:“師父。”


    老頭子聽力好得很,樂嗬嗬地轉頭一瞧,見阿蠻正叉著腰仰頭看著他,頓時眉開眼笑,對著阿蠻招了招手:“我在看戲呢,快上來說話。”不追問她方才跑到哪裏了,也不去安慰她有沒有累著。


    見他並不關心,阿蠻倒也不好意思責怪他,這事兒也就算這麽過去了。隻能在心中叮囑自己,明日定要跟在他身後走,就算分道揚鑣,好歹從他手裏掏點錢來,


    這小老頭,忒摳門的。


    上了二樓一瞧,這台子上還真的在演戲,花旦在台上跳著劍舞,兩個男角在一旁看著,一個是斯文俊秀的白袍小生,一個狂妄不羈的紅衣小生,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唱的不知是哪一出。


    小老頭見到她身影,連忙招唿她在身邊坐下,將桌子上的花生米推到她麵前,又取過一旁的小杯子給斟上一杯。


    阿蠻一聞,酒味撲鼻而來,頓時竟覺得腦袋隱隱作痛,聞不得這滋味,連忙擺擺手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道:“師父,我不喝酒的。”


    小老頭驚愕不已,似乎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呸、你不喝酒?七八歲就開始偷我酒喝的人怎麽可能不喝酒?”


    “聞著頭疼。”阿蠻不是滋味的說道。


    小老頭聞言,想了想,倒也不再多說,收迴酒盞一飲而盡,視線又投向戲台:“阿蠻,你看看這戲,可有什麽印象。”


    阿蠻看的不多,戲說的是那白衣小生騙了花旦的感情又殺了花旦她爹,小花旦悲痛欲絕的時候,紅衣小生出手相救......不過是一出庸俗的三角戀罷。


    阿蠻看小老頭眼中有幾分期待神色,沉吟片刻,答:“紅衣小生的扮相不錯,估計二十一二歲了,不知婚配否......”


    小老頭大受打擊,眼神頹變:“庸俗庸俗庸俗!”一臉說了三個庸俗都不足以表情他的心情,又補上一句,“和你老爹一樣庸俗!”


    嘿、這罵人還帶問候她父親的?


    卻不知小老頭性格雖然油滑逗趣,卻是最不喜她性好美色這般德行。想當年她年紀小小調戲太子,害得太子失足溺水足足三年才好全,這事情不提也就罷了,等她到了漠北之後,張鐵那幫狐朋狗友每每逛花樓窯子都是報她傅若狹的名諱,久了,誰人不知她傅若狹生性風、流,愛拈花惹草。小老頭在這方麵保守的很,偏偏若狹隨她老爹,她老爹年輕的時候也和她這般模樣,故而小老頭一聽這話,便要炸毛。


    當然,阿蠻是不記得這些了,隻得小心地轉移話題:“那依師父之見,這戲有什麽問題麽?”


    當然有問題啊!這戲特麽演的不就是你傅若狹和楚夏王以及臨昭王之間那點破事情嘛!


    小老頭訕訕地瞪了她一眼,倒沒有繼續說下去,也失了看戲的興致,便幹脆帶著若狹去找客棧投宿。這一來二去的,若狹便也忘記將白日裏的見聞給小老頭說一說,心中的疑惑便也一直存了下去。


    葉琛是誰?陸修寒又是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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