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仙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微微鬆手,那好容易撿迴一條命的小魚趕緊遊走了。


    “道友可是覺得我人魚太過殘忍?”


    李靜流本想搖搖頭,可望著白流仙那碧綠色的眼珠,看似真誠的神色,又點了點頭。


    “道友可曾想過,人類今日所吃的牛羊雞鴨,其實於現在我所吃的魚類的命運是一樣的,為什麽你並不會覺得殘忍呢?隻是因為你沒有看見他們的宰殺過程而已,而實際上,你吃的東西和我吃的性質是一樣的,區別隻是你看見了我的捕食過程而已。”


    “這個我明白,隻是,可能是人類的自我保護心理吧,總是把自己看不見的當作不存在。”李靜流稍微有些歉意的衝白流仙笑笑,想想也的確是這樣的,隻是因為看不見,所以就否認自己做過的惡行嗎?隻是因為看見了,所以就譴責他們嗎?李靜流想著想著,竟然覺得人類在這方麵甚至不及人魚坦率。


    白流仙見李靜流稍稍打開了些戒備之心,便帶著他繼續朝前遊走,天下水路去往瀛洲的很多,可真正見過瀛洲的卻寥寥無幾,原因之一便是因為瀛洲的水道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之中,也許你前一秒還處於瀛洲的水道之中,下一秒,便被一股暗流衝擊去了其它地方,而身為瀛洲本地種族的人魚卻是不存在這個問題,他們就像蜜蜂天生就能找到巢穴一般,對瀛洲有著奇異的方向感,加之其在水中迅猛的遊動速度,這也使得瀛洲的大門永遠為人魚打開著。


    李靜流在水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初平靜甚至有些緩慢的水流漸漸變的狂暴起來,一股水柱一股水柱的從海底升起,無數的暗流從四麵八方湧動而來,就在片刻之前,他隻是脫離了白流仙的視線片刻,便被水柱卷裹著衝去十裏之外的地方了。


    隨後,白流仙便片刻不敢鬆開李靜流了,她拉著李靜流的手,李靜流隻覺得自己好像捉住了一條光滑而冰涼的魚,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這條魚會從他手中溜走,然而,白流仙總是很有力的迴握住他,似乎為了給他安心的勇氣般,溫暖的朝他笑笑。


    誰知,這樣的安心並沒有持續多久,不多時,海水卻忽然沸騰一般冒出了無數的小泡泡,接著,隻聽的一陣巨大的迴音從海底響到海平麵,“咕嚕咕嚕”的水聲就響在耳朵旁邊,而周圍的水色也不知什麽時候被海底的泥沙染成了黃色。


    “不好!我們似乎闖進了大型生物的領地!”白流仙並不迴話,轉身便帶著李靜流朝上方遊過去,她的力道極大,而速度也很快,李靜流隻看見一道白浪從白流仙身後拖拽過去,而同時,緊跟著她身後的是一條巨大的章魚角,觸須上的每一個吸盤都似乎有燈籠大小,此時,那條觸須朝著他們逃離的方向急速的射了過來。


    然而,事情似乎朝著更糟糕的方向進行了,海麵上忽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黑影,那影子便像是霧氣一般,在水中彌漫開來,不過片刻的時間,整片海水都呈現出黑漆漆的顏色,白流仙一見此景,連忙調轉方向,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那一直跟著他們的觸須並不打算放過這個機會,隻是一卷,便將白流仙,李靜流二人卷入其中,瞬間,巨大的吸力從觸須上的吸盤中傳過來。要是尋常的生物,此時便已經化為散碎的血肉了。


    這時,身為修士的優異性便出現了,白流仙身子一卷,似乎全身的鱗片都化為鋒利的刀刃一般,毫不留情的想著觸須斬過去,瞬間,便斬斷一足,從中脫出了。而李靜流卻沒這麽幸運,他在白流仙脫離的同時,被章魚的趕來的第二條觸須卷走。


    李靜流被觸須卷在其中,兩隻手被吸盤緊緊的黏住,頓時便失去了戰鬥力,被章魚向著深海拉了下去,周邊的海水在他眼中一點點變暗,一點點變暗,而章魚巨大的形象開始變得清晰,那是一隻粉紅色的章魚,大半個身子都埋沒在海底細密的砂石隻見,若不是李靜流正被他卷著,卻根本看不出有什麽隱藏生物的模樣。


    章魚見他並不掙紮,觸須微微放鬆了,然而,片刻之後,卻又換了方向,衝著李靜流的臉包裹而來,使獵物窒息而死。李靜流的便趁著這一瞬間的功夫,一團身,以嬰兒的姿勢團成一團,這時,終於空著手的他摸出玲瓏骨,登時,尖銳的骨刺從內側將觸須切斷,淡紅的血跡在海水中蕩漾,片刻之後便消失了,章魚低低的咆哮一聲,隻見無數的水泡從他口中吐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團墨色,海水在瞬間又被染成了黑色,李靜流一閃不過,隻覺得渾身沾滿了那種黑色的粘稠之物,似乎全身都被凝固了一般,速度驟然減了下來,便在這時,章魚的觸須又不知道從何處蔓延而來,接連被斬斷兩足,章魚的確有些氣急,這次他探出四條觸須,直接將李靜流的四肢捉住,似乎是準備將他扯開。


    李靜流連忙閃避,卻沒能躲過四個方麵的攻擊,被章魚捉住一足,頓時,強大的吸引力便在他的腳踝上起作用了,暴怒的章魚吸盤上的力量大有加成,李靜流似乎能感覺到腳踝上的皮肉在漸漸脫離他的身體而去。手中的玲瓏骨閃了閃,朝著那隻章魚腳抽過去,這一擊,在陸地上是百分之百一定命中的,而他忽略了現在自己再水裏,水波隻是一陣輕微的搖晃,便讓自己確信的一擊落了個空,可也就在此時,救星出現了,白流仙此時就像暴怒的女武神一般,帶著來自光明的神光,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柄寒光閃閃的長戟,照著章魚暴露在外的主體狠狠的戳下去。


    章魚正忙著對付李靜流,卻實在沒有想到還有來自上方的一擊,隻是一招,便被白流仙戳了個窟窿,瞬間,無數的寒冰順著白流仙的長戟蔓延到章魚身上,便隻有片刻時間,原本看起來巨碩的章魚便化作一座冰雕,而緊緊握著李靜流的章魚角也在白流仙麵前化為齏粉,摔落在地,厚重的冰棱在海底砸出片片星塵,也砸在李靜流心底。


    “李道友,你還好吧?”美麗的人魚帶著和煦的光暈向著李靜流伸出友誼之手,這個瞬間都快將李靜流感動哭了,之前幾乎所有關於兇殘人魚的偏見都在此時煙消雲散了,那個古遠的傳說裏隻有一句話出現在他腦海裏,雌性人魚是海洋中最美麗的存在。


    “沒事,你……沒事吧?”


    “沒有,隻是上麵還有一隻,處理起來費了些時間。”白流仙說完卻張開五指,一枚晶瑩水滴模樣的石頭躺在她手心裏,原本看起來略微可怖的青色手蹼在那玉石瑩潤清光的作用下竟然顯的有些柔和,有些溫軟,似乎揭開那層表皮就能看見一隻白皙的小手一般。


    白流仙頑皮的衝他吐了吐舌頭,道:“本來是我邀請道友,卻讓道友受驚了,這枚水靈石便送予道友啦~道友可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呀~”


    李靜流早就聽說,某些成氣候的精怪體內時會出產一種蘊含豐沛元素靈力的晶石的,想來,這枚靈石便是原本是存在於巨型章魚體內的。不過,既然被人家救了又怎麽好意思再拿人家一個小姑娘的東西呢?這不是打人的臉麽?


    於是李靜流將白流仙伸出的拳頭握緊,看著她的眼睛嚴肅道:“白道友,我是自願隨同道友前往的,並非受道友之邀,反而得感謝道友給了我一個見識人間仙境的機會,又怎麽能當得起道友如此對待?道友且將它收迴去,若是有一日道友果真願意對李某表示感激之情的話,李某希望,是以身相許。”


    一席話原本聽著還挺正常,可為什麽說著說著就不對了呢?這貨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縱使是心眼頗多,每一個舉動都藏著深意的白流仙都猜不透了,猶記得片刻之前覺得人魚殘忍,不能共路的是他,現在,對自己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也是他,想著想著,白流仙忽然覺得一陣雞皮疙瘩從被李靜流握著的手蹼上傳了過來,她趕緊抽迴來,卻見李靜流微微變了臉色,忙補充道:“道友,路途遙遠,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吧。”


    李靜流卻半個字都不說,反而一臉惆悵的望著她,就好像她剛剛拿走了什麽他心愛的東西似得,白流仙心裏毛毛的,卻是一眼都不敢再看李靜流,更不敢以示親切的抓著李靜流的手,她擺了擺尾巴,轉身向前遊走開去。


    李靜流心中哼哼,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本大爺略施小計就不成了。雖然他之前的確對人魚沒什麽好感,可架不住救命之恩加人魚的確美貌啊,於是,現在的李靜流總算決定將白流仙作為一心眼良多的小姑娘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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