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小生來給各位說說這個劍俠的故事,這可是小生冒著生命危險從那什麽紫雲門裏偷聽來的,別的不說,隻算飛劍,小生就已經滿山頭跑的被追了八迴。


    劍俠是個孤兒,一個運氣好的孤兒,一出生便被拋棄了,這是他的不幸,拋棄地點選在紫雲門,又恰巧遇見剛被仇家害了兒子的慕容夫人,便是他的幸運了。


    驟逢失子之痛的女人精神有個兩極分化,一是極度仇視孩子,見著誰家活蹦亂跳的孩子都恨不能上前一把掐死,另一種,也是大多數母親的選擇,母性泛濫,哪怕見著隻嗷嗷怪叫滿山亂竄的小熊崽子,都忍不住上前愛撫一番,更別提是個活生生白嫩嫩的孩子了。


    慕容夫人自然便是後一種了,修道之人講究個緣法,慕容夫人這恰逢失子,上天便派了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來補償她,這讓她怎能不由衷的感激上天,感謝緣法。當然了這要小生我說,便是那賊老天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手段罷了,偏偏世人還得對他感恩戴德,哼!愚昧!


    啊,讓我們迴歸正題。


    要說這慕容夫人的身份啊,可是在不怎麽好說,眾弟子叫師娘吧,好像稍稍有點於理不合,把她當下人看吧,別說夫人自己,就是掌門臉色都不大好看,怎麽辦呢?眾弟子想了一段時間,決定出一個折衷的稱唿,慕容夫人。


    這修道之路,是艱辛的。這修道之人是需要享受的,比如紫雲門掌門莫少秋,此人平生有兩大嗜好,修行與美人,前一個條件給了他六百多年的壽命和實力,來享受後一個條件,於是門內便有了慕容夫人與各色侍童。


    說到這裏,可想而知慕容夫人是怎樣的絕色。這樣的絕色臉上一連數日的愁雲慘霧足以讓任何人心疼了,但又因一個孩子,撥開烏雲,重見麗色,這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忍心中斷的。所以,當慕容夫人抱著年幼的劍俠走向莫少秋時,掌門人就算不怎麽情願,也努力擠了一絲笑容,認了這個徒弟,注意,是徒弟,不是兒子。莫少秋看起來怎麽也算個壯年人,兒子嘛,是怎麽都不缺的。


    於是劍俠便被賜名慕容長歌,三五歲的年紀,便跟著莫少秋的一眾徒子徒孫像模像樣的耍刀使劍,要說慕容長歌的確還有點修煉天賦,從入門的清氣期到能被稱為修士的脫凡期隻用了兩年,十四歲那年又進入到能多活幾十年的忘憂期,才真正意義上得到了掌門的重視,天才誰不喜歡呢?尤其是這個天才還是自己養大的。


    慕容長歌便這樣成為了莫少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也就是從這天起,紫雲門兩千多年來數以萬計的功法內門才正式向慕容長歌打開。控物,煉器,凝火,種種妙處將這個隻知隨大流修煉的少年淹沒了。


    少年也不負天才之命,僅僅兩年時間,在控物這一秘術上居然有所小成,也就是那一天,慕容夫人產下了莫少秋的掌上明珠,莫鈴鐺。此女自打娘胎出來便含著個精巧的小金鈴,莫少秋也是六百多歲的人了,見了這金鈴沒有不明白的,這女孩應當是仙人入世,那鈴鐺想來便是前世法寶。


    故事裏怎麽說來著,青梅竹馬,一路上打打鬧鬧,最終也就是沒皮沒臉的幸福生活在一起了~雖然紫雲門的公主殿下莫鈴鐺是這麽想的,不過,照現在這個狀態來看,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我們的天才少年慕容長歌記著慕容夫人的活命之恩,從莫鈴鐺換尿布開始,便一直鞍前馬後,渴了遞水,餓了拿點心,練功累了還伺候休息,就這樣一個全能化師兄,兼職打手,傭人,兄長,師父,叫莫鈴鐺這樣的懵懂少女,如何不春心萌動?


    直接結果便是,慕容長歌走哪,莫鈴鐺跟到哪,唯一一次莫鈴鐺重病在床沒跟上,慕容長歌就給莫鈴鐺尋摸了個嫂子,便是我們異常奸詐的老板娘。


    這事,當時的慕容長歌以為是這輩子最幸運的時刻,而年方十二的莫鈴鐺得知此事後,氣的咬碎了一口銀牙,嬌俏的臉上驟現的猙獰連敷了三天花露都沒能抹掉。要不是實在找不到老板娘的住所,莫鈴鐺已經將老板娘殺了八百迴了。


    後來啊,基於莫少秋實在不願意將自己的寶貝兒嫁給一個沒後%台,沒根基的孤兒,縱使這孤兒較之常人有些出眾,他也實在不願意,所以,在自己的天才徒弟委婉的提出自己對師妹隻有親情,而屬意於一個普通人時,莫掌門欣慰的答應了。


    直接結果便是現如今這個場景,年少的劍俠站在高高的櫃台前,清豔的姑娘淚眼朦朧的躲在櫃台下麵,隔著高高的櫃台,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俏麗的姑娘站在樓梯之上,猙獰的眼神似乎兇獸,將仇人生吞活剝,原本清脆的鈴音此時見機的沉默了,它似乎很害怕,一向驕縱的主人,暴怒的模樣……簡直不敢想象。


    李靜流看著這個標準的三角形,閑閑的抿了一口酒,想著接下來,劍俠該怎麽做呢?是教訓小師妹一句呢?還是毅然放棄櫃台後那個等了他二十年的人。


    誰知不待老板娘開口,莫鈴鐺便出聲了。


    “師兄,這就是你說等你那個人?看她這麽癡心,我們把她帶迴去吧。”


    慕容長歌眉頭一皺,加重語氣:“必須的,這可是你嫂子,我未來的妻子。”


    莫鈴鐺自小便是集三千寵愛於一生,紫雲門內,她說要星星,掌門莫少秋不會給她月亮。自己的師兄也是如此,除了對待老板娘的態度一事外,慕容長歌沒有哪一次直接反對莫鈴鐺的。


    於是這少女按照平常的習慣,習慣性的把玩起自己的金鈴。前文說過,這金鈴是個法寶,共有三層功效,其一,便是魔音,修為低於於少女的所有人,一旦聽著這鈴音,便會進入短暫的眩暈狀態,隨著少女修為增長,鈴鐺的效果會不斷加強;其二,便是自由變換大小,硬度,這鈴鐺可化為米粒大小,卻堅硬有如隕鐵,恰是殺人滅口的必備暗器。


    此時,莫鈴鐺笑的異常無害,她對著慕容長歌道:“這是自然,我就是特意來看嫂子的,師兄為何不快快請了嫂子出來一見?”


    慕容長歌倒是驚訝於莫鈴鐺的轉變,以前,一說起老板娘,這女孩恨不能把牙咬碎了,今天這是怎麽了?不過他倒是很欣慰這種轉變,和聲道:“婉君,別哭了,和我迴家吧。師妹特意跑了這麽遠就是來看嫂子的,別哭了。”


    有道是,事有異,必為妖。李靜流看著這俏麗少女的前後轉變,心裏隻覺得毛毛的,這麽生硬的轉變,李靜流都能看出來,更別說那混跡於客棧多年,人精似得老板娘。對方是個修道之人,這般突然的示好,恐怕是有不妥啊。


    想是這麽想的,可做就不一定這麽做了。老板娘謝婉君,二十年如一日,在十丈軟紅中點起一盞燈,當歸,盼君當歸,盼己當歸,君既歸來,胡不相見?


    從天涯到相逢,隻需要半刻鍾的時間,從等待到結果也不過是一瞬間。對老板娘來說,隻要你迴來了,所有的等待都是有意義的,那些寒夜飄零的雪花,那些秋夜旋舞的螢蟲,那些夏夜靜謐的蟬聲,我聽了那麽多年,我等了你那麽多年,現在你迴來了,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你還帶著另一個姑娘,哪怕另一個姑娘對我敵意滿滿,隻要你說:“我是你的妻。”


    那就相見吧。


    於是李靜流終於看見了當年傾城花魁的模樣,清豔絕倫,海棠沾露。老板娘纖長的睫毛上掛著些細密的水珠,她站起來,身姿婉轉,鵝黃的衣裙宛如睡蓮綻放。她笑著,對劍俠道:“你來得可真晚。”


    哈哈哈~倒黴敗興的小生我挑了一個關鍵的時間出場,主要是實在不想描述接下來這個場景,老板娘美麗的跟曇花似得,綻放的跟曇花似得,枯萎的也跟曇花似得,哎……自古紅顏命途多舛,也許是老天嫉妒吧?給了你傾城之貌,給了你驚世之愛,你還想要善始善終?這個,看老天心情吧。


    美人俏生生的站在麵前,慕容長歌都呆了一呆。階梯之上的莫鈴鐺一臉強笑,掩飾不住的怒氣沿著笑臉邊緣漸漸爬升。這人一生氣啊,就不太能控製住自己。莫鈴鐺的本意是給老板娘個痛快,從耳朵射進去也就罷了,可現在一看見老板娘曇花般清豔的臉,便改了主意,要不我就仁慈點放過她?毀了她那張臉?


    於是一個金鈴便分化成了數百個,所以說嫉妒中的人智商急劇下降,一粒米可能的確不那麽引人注目,可幾百粒目標就有些大了,普通人能看見,修行者更能看見,尤其是慕容長歌這般略有幾分天才的修行者,眼尾一掃便知道自己驕縱慣了的師妹想幹什麽,連忙抬手抵禦。


    要說莫鈴鐺的修為還真不怎麽樣,可架不住人家先天優勢啊,那鈴鐺可是法寶級別的,更別提莫少秋精心加持的符文,縱使慕容長歌是個天才,也不過是個脫凡期,根本架不住幾百個無視物理防禦的鐵鈴鐺劈頭蓋臉的向他射來。


    一個瞬息過後,慕容長歌麵無血色,上臂上多了幾個血淋淋的小孔,而謝婉君臉上看起來沒受到什麽傷害,可我們美麗的老板娘跪在地上,手捂著胸口,指間似有點點鮮血溢出。


    一瞬間的變故,倒嚇住了一客棧等著看好戲的閑人,說好的三角關係人倫大戰怎麽突然就變成了真刀真%槍的武打片呢?這少女的武力值還那麽高?一時之間,原本熱鬧的客棧亂成了一鍋粥,眾人爭先恐後的向門外竄,深怕慢了一步便被那個看起來俏麗的女魔頭遷怒。


    李靜流看著人流湧動,反而向著客棧內挪動。不是他不害怕,他自己也說不好為什麽不趁亂跑掉,而是決定留下來看看時機救老板娘一救。追溯原因可能是廚子灶火旁閃耀著滿足的眼睛?也可能是老板娘治愈人心的迎光一笑?再說,李靜流一直有種奇怪的安全感,自己不會死,或者說一滴血便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元小娘子不會放任自己去死。於是他借著一張桌子掩護,又靠近了些。


    莫鈴鐺看著師兄因為自己受傷,驕縱的心裏沒生出一絲愧疚感,反而帶出報複般的快感,自己是這樣的深愛著師兄,可師兄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偏偏要違逆她的意思,竟然還說要娶一個普通人做妻子?怎麽能這樣?這樣的行為是應該受到處罰的!至於那個長的稍微好看一點的普通人……莫鈴鐺自信,這一把小鈴鐺就算沒能刮花她的臉,也能讓她受個重傷,半死不活的人又有什麽能力與自己爭師兄呢?


    於是莫鈴鐺帶著微笑下樓,以獵人捕獲戰利品的心態扶起跪在地上的老板娘,語調十分天真的問向慕容長歌:“師兄,嫂子病了嗎?為什麽流血了呀?”


    慕容長歌無言以為,他推開莫鈴鐺,摟住這個因為失血而顯得麵色蒼白的女人,她的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弱,她的體溫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好像又要與她分離了呢?上一次是二十年,這一次是多久呢?永恆嗎?


    慕容長歌抬頭,看著莫鈴鐺,他眼神空虛,裏麵什麽都沒有。


    莫鈴鐺被他看得有些發虛,強行解釋:“師兄別生氣,我就想試試她的功夫,誰知道她這麽不禁打……”


    慕容長歌看著她,突然笑了,然後他舉起受傷的手臂,帶著勁風的一巴掌便撲在莫鈴鐺臉上。這一巴掌很慢,可莫鈴鐺沒有躲開,她睜大雙眼,滿滿的不可置信,這一巴掌很重,重到幾乎打掉了莫鈴鐺對慕容長歌的所有感情。


    這個女孩一瞬間呆住了,接著,她轉身衝出客棧外。


    慕容長歌看看自己的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從小到大嬌寵無邊的師妹,他左手上摟著昏迷的老板娘,生死不知。


    滿地的金鈴響了起來,清脆悅耳,接著它們合並成一個,化作一道流光,向著客棧外追逐而去。老板娘的傷口在那一刹那顯現出來,在肺部,堅硬而銳利的金鈴從老板娘身前穿透了,一汪小小的血池在老板娘身下匯聚而成。


    而慕容長歌似乎在發呆,在不可置信。李靜流看不下去,上前便把老板娘搶了下來,對慕容長歌厲聲道:“去廚房,拿一些鍋煙灰,再速度找個外傷大夫來!”


    李靜流摟著老板娘,撕開她展開的裙邊,從身體兩側綁上來止血,鍋煙灰也有同樣的效果。慕容長歌被這一喝驚醒,並未計較李靜流時從哪冒出來的,轉身便去取了鍋煙灰,順便帶來了個憂心忡忡的廚子,黃萬福。


    黃萬福,看著基本已經止血,麵色蒼白的老板娘,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他甚至希望老板娘一直等下去,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再來的劍俠。這樣,老板娘就不會受傷,這樣,自己每天都能看見老板娘神氣活現的跟每一位客官討價換價,而不是麵無血色的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生死不知。原本忙碌又充實的日子,多好啊,那勞什子劍俠……為什麽要來啊?


    李靜流三言兩語與黃萬福說了事情的經過,黃萬福是聽著有人在外麵吵鬧,平日裏不滿意老板娘胡亂加價的人大有人在,也是店裏一陣叮鈴咚隆了事,誰知道這次……遭殃的卻是自己的老板娘。


    廚子大恨,隻覺得自己為何當時不在現場,不說能破解掉這金鈴法訣,起碼,也能幫自己的老板娘抵禦一下,廚子越想越傷心,最後李靜流不得不特意分身來安慰廚子幾句。


    同樣,傷心的人不止一個。莫鈴鐺駕著金鈴,穿行在重重翠林之上,她很委屈,很難過,今天,她的師兄打她了,就因為她想殺掉一個普通人。在他老爹莫少秋的教育下,莫鈴鐺覺得修士自然是超凡脫俗的,既然超凡脫俗,那麽和普通人便是不一樣的,於是乎,在她看來,想要殺掉一個妄圖染指自己師兄的普通人,和心情不好碾死一隻礙眼的螞蟻差不多,可師兄卻因為這隻螞蟻打她了。


    莫鈴鐺一邊想,一邊傷心,她的眼淚灑在重重疊疊的翠林上,化為細小的鹽晶,傷心著傷心著,她又憤怒起來了,是的,那隻螞蟻還是沒有死,即使她被師兄打了一巴掌,那隻螞蟻還是沒有死,怎麽能這樣呢?螞蟻應該受到懲罰。


    隨著清脆的鈴鐺聲,莫鈴鐺又迴到了鹽城,那些細小的鹽晶還未落地,變被陽光轉化為不知何物的空虛了。


    毫無意義,一切都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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