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爺子有一個兒子,他給他取名叫東昏,首先呢,這名字不太吉利,曆史上有一暴君當時也是這麽稱號,可莫老爺子姓氏好啊,莫東昏,你看既有警戒效果還能和皇帝用一個名字,要知道莫老爺子家裏世代行商,有錢是有錢,可社會地位還真不怎麽樣,這不,兒子雖然用了個暴君的號,但好歹也和皇帝平起平坐了不是,莫老爺子為這取名字的事自豪啊,從兒子出生起,已然自豪了二十年。


    再說這莫東昏,他從出生開始便表現得頗為不凡,人家剛學會走路的時候,他便已經能咿咿呀呀的背著《三字經》給莫老爺子長臉了,再大一點,進了學堂,雖不能七步成詩,但繞著學堂走一圈還是能想出一篇詠春的,也就是因此,莫公子也被四鄰親切的稱唿為‘別人家孩子’比如李嬸教育她孫子時便要這麽說:“你看看莫先生家孩子,家裏有錢不說讀書還那麽認真。”隨即一臉嫌棄的瞅瞅自家孫子。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莫東昏小時候人際關係一直不怎麽的,也幸虧這個原因,莫東昏臉盲這個毛病才沒有暴露出來。


    後來啊,莫東昏十歲,莫老爺子為著強身健體給兒子請來一棍術教習,也就三年時間,莫公子已經能熟練的把教習掀翻在地了。


    再後來吧,莫東昏十七歲,是該科舉的年紀了哦,可莫公子是商人家的孩子,這樣的下九流哪來什麽資格考試,於是莫老爺子便絞盡腦汁搭關係,使了無數銀子讓兒子脫了商籍,以平民的身份參加科考,這一考便考中了個探花,狀元是皇帝他小舅子這事小生在這裏就不說了,榜眼是監考官他親外甥小生也就不特意說明了。


    中了榜眼便要去做官吧,可莫老爺子不敢,生怕兒子的商籍暴露了,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於是我們的探花郎在京都花紅酒綠的招婿晚宴上走了一圈,便片葉不沾身的迴到了這個自己出生的小城,跟著父親,學做生意。


    你說這探花郎的身份,做生意,有些屈才了吧,事實證明,探花郎的腦子還真比普通人的好用一些,短短兩年,莫家便已然承包了鹽城半個市場,莫家的商標在鹽城更是家家必備。莫老爺子五十多歲,看著兒子把自家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樂得甩著手躺在搖椅上享福,他常常自豪道,到底還是我聰明,連生個兒子都這麽省心。


    這一年省心了二十年,也該有些鬧心的事了,莫老爺子今天接到了一個口信,城守的口信,聽完這口信他便有些焦躁了,心情不爽得連心愛的三夫人撥的橘子都吃不下了。


    東郊有怪事啊?我兒子堅決要去啊?要是有危險怎麽辦?一起去那道士靠譜麽?別又是個騙錢的吧?難道不讓兒子去?


    不行!莫老爺子在心裏說,我兒子如此勇武,怎能打斷他的積極性!還是……多派幾個家丁跟著吧?要真有什麽危險,憑著我兒子的身手,撤迴來應該是沒問題的,一想到這,莫老爺子不禁又有些自豪,誰家兒子有我兒子這樣全材,哼!


    想到這裏,他提筆揮毫,大字向城守迴信:“我兒勇武,願為民略獻薄力!”


    ******


    話分兩頭,這李靜流被莫東昏十分溫和的拉去市場,頓時傻眼了,這市場裏琳琅滿目的倒是都認識,可驅邪的究竟該買什麽啊?再說東郊如果真有惡事,那可不一定是鬼類啊,驅邪之物對妖族可不一定有效。


    莫東昏看著李靜流望著市場若有所思,心下疑惑突生,問道:“小道長,你不是騙錢的吧?”


    李靜流一把推開他的胳膊,正色道:“後生,噤聲!貧道正在推算黃米用量,辰砂用量,未沾晨露的楊柳枝給我找三根來!”


    莫東昏見李靜流一臉嚴肅,心下多少懷疑都被暫時打消了,殊不知李靜流隻是按著之前看過的傳奇小說,隨意忽悠人的。


    這天晚上,李靜流迴到客棧,老板娘長發披拂,站在櫃台之前,見著李靜流便道:“你家那小獸,廚房呢,他已經賒了三隻三黃雞了。”


    李靜流跟懷裏摸出一粒銀子,十分大氣的甩在桌子上:“不用找了!”


    老板娘看了看銀子,微笑道:“我們家三黃雞漲價了。二十兩銀子一隻。”


    “老板娘你不能這麽黑啊……”李靜流嚴肅道:“我這生活費還沒著落呢,況且還養著個飯桶……”


    老板娘考慮一下道:“那就五兩吧。”


    李靜流默然,隻是木木的瞪過去。


    “好吧,三兩,不能再少了,你也知道是飯桶還白吃了我家不少飯呢。”


    李靜流咬咬牙,從懷裏摸出錠大的,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老板娘搶話道:“客官,不用找了是嗎?”


    “老板娘……你家廚子說你貌若天仙,心地善良……”


    老板娘殊為不樂意的撅了撅嘴,模樣實在嬌俏可人,隻可惜李靜流囊中羞澀,做不出十金一擲美人笑事來,隻得堅決的看看她。


    “好吧,給你找就是了……”


    李靜流拿著來之不易的十兩銀子,十分幻滅的走向廚房,果然,廚子燉著三黃雞,正和小獸聊著山裏飛禽走獸那些比較好吃的問題,他慢騰騰的走過去,一把拉住廚子衣袖道:“黃哥,你不是說老板娘心底善良麽……”


    “嘿嘿……”廚子摸摸光頭道:“她有錢的時候就挺善良。”又看了看李靜流慘不忍睹的發型道:“兄弟,不是黃哥說你,這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就算把它剃了也比糟蹋成這德行的好啊!”


    李靜流實在沒心情去看看自己頭發到底什麽樣子,多年來被人用看瘋子的眼光洗禮,早已學會了完全無視周圍一切,他並未搭理廚子的提議,而是轉移話題道:“黃哥,城東郊區那地方有怪事知道不?”


    廚子奇怪的看向他,道:“你怎麽知道?”


    李靜流便將下午的所見所聞細細說了一遍,隻是隱去了當人家便宜爹這一段,饒是李靜流也覺得,這段實在太丟人,不宜拿出來講。


    廚子想了一下:“反正不是妖族,我們妖族頭上可沒有一界主人庇護著,幹什麽都是夾著尾巴的,哪敢那麽囂張。”


    “妖族?”


    廚子看向小獸,責備道:“你怎麽什麽也沒跟他說啊,他不是你恩人?”


    小獸連忙大吼:“仆人!仆人!”卻在吼完這一句後,一溜煙竄沒影了。


    李靜流不解的看向廚子,廚子無奈道:“我們妖族有個規則,這個受人恩惠吧,就一定得跟在這個人身邊把恩情還清才行,你是讙獸的恩人,他跟在你身邊也就是為了報恩。”


    李靜流目色稍暗,腦海裏瞬間閃出一溜子折騰小獸的方法,比如揪尾巴,不給吃飯什麽的,想著想著,心裏便愉悅起來,接著問道:“剛說妖族?什麽妖族?”


    這會輪到廚子不解了,看你也有些靈氣,又是妖族的恩人,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不過廚子還是解答了:“妖族呢,就是我們這些動物啊,植物啊,山川河流之類修成的,當然有的莫名其妙成了靈族,有的還封了神,這具體怎麽分的,就不是我這樣小妖知道的了。這世界上的六界,神,佛,鬼,人,妖,靈,隻有我們妖族沒有妖帝坐鎮,妖界也早就遺失了,就這樣,我們妖族日子過得很艱難呐,也就化形成人混個日子,至於修成大妖麽……據我所知世上還活著的大妖不超過五個……”


    “妖帝死了麽?”


    “那誰知道呢,反正我生下來聽老人說我妖族沒有妖帝,妖界也遺失了。”


    “沒有妖帝為什麽不重選一個?”


    廚子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不到迴溯境界的妖族沒資格當妖帝,我妖族現在修為最高那麽大鵬鳥也不過是羽化境,再說妖界都遺失了,就算有個妖帝又能怎樣呢?”


    廚子說著說著有些傷感,擺了擺手,慢騰騰的挪迴自己房間了。


    李靜流莫名的被這種情緒所感染,心裏也有些塞塞的,為了彌補一下,他盛了滿滿一盆三黃雞,就著還冒著熱氣的飯食,充滿感激的吃了下去。


    ******


    鹽城,東城郊區。


    黑漆漆的天空,黑漆漆的夜色,沒有月亮,也沒有光,一切都在沉默,一切都是死寂。


    你在哪裏?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黑暗的樹林在嘶吼,它們無比饑餓,難以描述的空虛饑餓感在樹林間迴蕩,加成。它們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聲音淒厲,難以入耳,甚至啊,它們的尖叫比那十八層地獄底下的日夜受著滾油入喉的惡鬼還有慘烈,它們太餓了,餓的想要吞噬一切,甚至連它們自己都吞掉!


    此時,就像驚雷一般的,一截素白的手臂從黑暗的土壤裏冒出來,它是那樣白,那樣透亮,就像夜色裏的一道閃電,劃破寂靜的夜空,然而,那手臂又是那樣的柔,那樣的婉轉,和初生的嫩芽一般,帶著死地複蘇的希望與生命。


    於是,樹林安靜了,他們依舊饑餓,卻明白此時出現的東西,並非食物,而是他們,整個樹林精心哺育的生物。他們忍耐著焦渴,忍耐著饑餓,努力的,無比努力的試圖給麵前這截手臂,這截手臂的主人,一點點屬於父母親的溫和。


    手臂入嫩芽一般在空氣中左右搖擺,漸漸的,漸漸的,消失了。


    於是,樹林又開始狂暴了,直到溫煦的陽光破開一片黑暗,這片樹林,終於得到寧靜了。


    可惜,睡夢中的李靜流不知道這事,如果他知道,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踏入這片樹林一步的。


    ******


    今天是個好天氣,心情好,精神好,看著滿眼疲倦,手裏捧著三根未沾晨露楊柳枝的莫東昏,李靜流心情更好。


    他點了點莫東昏弄來的東西,黃米,辟邪的,辰砂,驅邪的,鹽,辟邪的,哎差不多,不是辟邪的就是驅邪的,到時候真有什麽不長眼的鬼物,貧道便劈頭蓋臉的將它灑下去,不論效果如何總歸是有用的!


    “小道長,你看,用不用換一身正式點的服裝啊?”莫東昏的隨從捧著一套太極八卦道服,絲綿的材質,珠玉修成的滾邊,嗯……一定很值錢。


    可我李靜流是那種在乎形式的人嘛!?不!李靜流在心裏對自己說,於是終於有理由問心無愧故作高深道:“行道不需局限於形式,這衣服雖好,可論起驅邪方便來,可沒有我這身布衣舒坦!”


    李靜流注意到莫東昏看自己的神色多了些信服,不禁微微有些得意。


    “小道長,這黃米辰砂之類倒還卻是辟邪之用,可這楊柳枝?”


    “年輕人,楊柳枝性屬陰,未染晨露便是隔絕了陽氣,正是打鬼利器,當然,貧道自有法器,這卻是給你們這些普通人防身的。”


    正說著,城守派來的軍士便到了。


    蘇鐵覺得,自己的老丈人一定是想讓他閨女改嫁了,不知為何老是派自己出一些滲人的任務。自己向媳婦抱怨,媳婦卻喜滋滋道:“這可是爹看得起你呀,說明你可靠啊!”


    於是蘇鐵抱著疑問,吃完了媳婦特地給煮的一碗紅燒肉,掛著媳婦特地上廟裏求來的黃符,帶上三五個靠得住的同僚,上李靜流這來了,蘇鐵這一看見李靜流,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一點了,恩。我果然沒看錯,這發型古怪的年輕人果然是異人。可想想城東郊那片黑樹林,哎……盡人事,聽天命吧……


    正午,刺目的陽光射在城郊的黑樹林上,暖意逐漸升騰為熱意,也微微驅走些落在人心頭的寒意,李靜流一行人,此時,便是站在黑樹林前,原先風光還算秀麗的黑樹林每到春秋兩季總能吸引些文人,或是情人來此高談闊論或是喃喃私語。自打黑樹林開始莫名其妙的失蹤人之後,這片詭異的樹林便少有人跡了,就是大中午的,也沒幾個人敢打這過路。


    李靜流看看附近,沒什麽異樣啊……沒有鬼氣,也沒有妖氣,神佛,靈族都不靠生魂過活,這裏究竟是有什麽呢?


    他想了想,就算調查不出什麽,也得把樣子做足咯!


    於是,他向近郊的人家要了一碗水,一些牛眼淚,給一行五人開天眼,雖說之前聽說牛眼淚能開眼,實際操作卻是第一迴,畢竟李靜流自己的眼睛從來是清明無礙的。


    開完眼,李靜流便打發那四個軍士,四處走訪附近民居,查問情況,而自己,則不懷好意的靠近莫東昏,道:“莫公子,可與貧道進樹林查探否?”


    莫東昏是個壓根不信鬼神的,一來,隻要和人長得像的,他便認不出誰是誰,縱使有些妖鬼物麵目可憎,對他來說……反正我也看不清,你愛長什麽樣長什麽樣吧,而來,探花郎接受能力極強,就連些奇異的妖族,也隻當是些新奇點的動物,於是他想都不想道:“小道長,請!”


    才走了沒兩步,小獸便從李靜流衣服裏鑽出來,當著莫東昏的麵大大方方的坐在李靜流肩頭,看著莫東昏奇異的眼光,小獸決定替自個的倒黴恩人說幾句話:“看什麽看!本神獸是你想看就看的麽?”


    很不幸,小獸和人類構造沒有半點相同的,於是他成功找到了認出李靜流的方法,身上某處掛著隻會說話的橙毛小獸,本著人不跟畜生計較的意思,我們的探花郎對小獸明顯的挑釁選擇了無視。


    也許是黑樹林對李靜流一行的到來感到危險吧,也可能是黑樹林根本沒什麽鬼物吧,李靜流和莫東昏這走了一圈,就連落葉底下都看了,就是沒發現什麽可疑物體,這黑樹林說起來不大,可走一圈下來少說也得兩個時辰,太陽漸漸低了下去,莫東昏帶著累的直喘氣的李靜流,走到林子外麵,幾個軍士正各找了個蔭涼地方,等著這二人迴來呢。


    李靜流迴來話都沒顧上說,直直取了蘇鐵腰間水囊,‘咕咚’便灌了下去。


    又緩了片刻,李靜流終於有力氣說話了:“據本道人觀察,現在黑樹林裏沒什麽古怪東西。”正當眾人鬆了一口氣時,他接到:“入夜之後會不會出現什麽古怪東西就難說了。”


    幾個軍士一聽的晚上還要守夜,便有些膽寒,下意識便要請假。


    “蘇哥,兄弟我晚上一定得迴家……我家那河東獅……你知道的……”


    旁的兩人一聽這話,都有些動搖,蘇鐵見這陣勢,隻得道:“我們好歹也是地方軍官,多少也得為百姓做點什麽,今晚的確可能又危險,家要真有事的,你們蘇哥不會強留的。”


    最終,四個軍士留下兩人,李靜流靠著樹調侃蘇鐵:“軍爺,沒看出來還是個有勇氣的~”


    蘇鐵苦笑道:“誰讓城守是我老丈人呢,人都把閨女嫁給我了,就讓我做點小事也不好讓人失望不是……”


    另一軍士名叫王六寶,勇敢說不上多勇敢,可的確有顆正義的心,聽著鹽城老有人失蹤,他可是真心著急,今兒雖然也害怕,但心裏那股氣支持著,望著越來越低的日頭,他也隻好陪著蘇鐵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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