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走了小獸,李靜流看了看天,一成不變的碧藍,就連幾絲浮雲的位置都鑲嵌似得釘在原處,沒什麽變動,靜止得跟一張畫一樣。而初時那條不長的小街,因為停滯了聲音似乎也變的漫長起來。


    ‘也許這不是幻覺吧,’李靜流暗想‘畢竟幻由心生,怎麽說我也是個活人呐,怎麽可能心思沉寂得連雲影都無法變動?’


    正想著,腳步卻已然來到了鎮口,牌樓上朱紅的海棠鎮三個大字泛著血光,森冷的朝下凝視著,似乎是在挑選下一個犧牲者。而那結著腳丫的枯樹搖搖晃晃的,就像與那牌樓對峙。


    李靜流取下裝著枯萎小腳的紅布包袱,那對小腳剛一暴露在空氣中,對麵的怪樹光禿禿的枝椏便搖曳起來,‘唰啦啦,唰啦啦’其間夾雜著似有似無的虛弱咳嗽聲,老邁而憔悴。


    李靜流取出玲瓏骨,將那指尖朝著怪樹,沉聲道:“我乃靈界座下第一大弟子,你是何物,速速報上名來。


    “嗬嗬嗬,靈界幾時開始收人類做弟子了?能把做人家走狗說得如此大義凜然,少年郎,你前途不可限量啊。”那怪樹發出個老人的聲音,渾然不似一般鬼物之陰沉,語氣之間反而多了一絲戲謔。


    “你又不能動,幾百年白白呆在這裏,自然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快快報上名來,免得被我誤傷了性命。”李靜流當麵被戳穿還是麵色不改,執意將自己這個謊編下去。


    “少年郎,你這唯一一絲靈氣,也是你手中骨骼散布出來的,這做人呐,還是要踏實。”


    “……”李靜流接連兩次被看破,實在有些繃不下去,看那怪樹也沒什麽傷人意圖,便走近了些,低聲道:“你總得告訴我個稱唿吧,再說你長這麽大……不知道適當的給別人留點麵子嗎?”


    那怪樹一愣,倒沒反應過來李靜流會這麽迴應,“哎,少年郎,你也知道樹仙人我又不能動,哪會什麽人情世故不是。”


    ‘樹仙人?’這迴輪到李靜流一愣了,“這個稱唿是你自封的嗎?長這麽多腳丫也能算仙家?”


    那怪樹卻不惱,依舊很好脾氣的迴答:“既然叫仙家不好,那就老樹妖吧。話說少年郎,你能把那對腳丫埋到我腳下嗎?我隻差最後這一對就解脫了。”


    “腳丫?”李靜流突然想到那小獸說過老樹會問話,雖然看著這老樹一副無害的樣子,可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麽狀態呢,再和他套套話好了。


    “為什麽要腳丫?難道你就是靠腳丫修煉的麽?”


    “少年郎,怎麽說我曾經也是一棵樹啊,你見過哪種植物是靠著腳丫長起來的啊。這些都是海棠鎮人做的孽啊,他們為了孩子可害了不少路人,那些路人的腳,都盡數埋在這裏了。也虧得那麽多腳,借著多怨氣,我才成了形,能和你在這說話。”


    “可你好不容易成靈了,幹嘛還要腳丫呢?”


    “不都說了我想解脫嘛,海棠鎮死了二百多年了,我就一個人在這站了二百多年,四周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死去的亡魂在我身體裏鑽裏鑽去,他們日日夜夜的哭訴,詛咒,我又不能動,捂住耳朵都做不到,換了你不想解脫啊。”


    “那你這麽溜的人話怎麽練出來的,一點都不像幽閉百年的樣子啊。”


    “你能走到這,想必是見過讙了,那小家夥別說人話了,鳳凰叫都能學出來。他跟這呆了二十幾年,這麽說,你明白我怎麽會說人話了?”


    “有道理啊。”李靜流默然沉思,這怪樹的確是不會動的,我把這腳丫埋在離他遠一點的地方,諒他也攻擊不到我。這麽一想,反而淡定了,當即便決定把腳丫埋下去。


    “少年郎,埋近一點啦,樹妖我是不會動,也不會攻擊你的。”


    李靜流不理他,低頭把那腳丫埋起來,後果還真跟樹妖說的一樣,沒什麽異常,那樹妖也沒什麽異常反應,接著和他說話:“你看,少年郎,我沒騙你吧。”


    “嗯……”李靜流正想走進看看,卻猛地聽見一驚恐的聲音:“快!把腳丫挖出來!那樹死了,他就出來了!!”


    李靜流抬頭四處尋覓那聲音來源,卻見那小獸正人立於那荒墳之上,滿身橙毛炸起,活像一蓬鬆毛球,不及李靜流反應,那怪樹出聲了:“少年郎,多謝你了,我終於要解脫了。”


    李靜流心裏一驚,跪在地上用力刨了起來,力圖以速度挽迴怪樹必死的命運。


    “沒用了,少年郎,我已經得到最後的腳丫了。”那怪樹渾身顫栗起來,滿樹腳丫搖搖晃晃,跟秋天死葉一般毫不留念的下墜,各色尖叫之聲也隨著腳丫的墜落響起,李靜流恍惚看見了修羅道場,一個個鮮血淋漓的屍體,充滿不忿與怨氣的雙目,怪樹地下的大坑,麵色興奮的海棠鎮人,殘缺不全的腳丫堆了滿地。


    ‘哄’的一聲,怪樹像猛造雷劈一般從中間裂開,頹然斷成兩截。


    “完了,完了……”那小獸頹然倒地,李靜流隻覺事情突然向著一不可控製的方麵發展了。


    “有說話的時間,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嗎?”


    “我們都被那樹騙了……”小獸語氣相當絕望。


    “那樹名叫卻邪,是天罰之後仙界特意一直過來的印符。他一直老老實實的在這承受千人怨念,我也以為他願意在這承受怨念來著,你看見的這個海棠鎮也是他搞出來的,當時我還以為他就是無聊想逗你找樂子,誰知道他一心求死,把你引過來就是讓他自己解脫的。他這一死,之前那巨型怪嬰也就醒過來了!那怪嬰可是全靠死屍活著的!”


    “我之前,也把他叫醒過……可他……傻乎乎的,不像有什麽攻擊性……”


    “之前叫醒過?嗯……這樣他的亡者之氣應該沒那麽濃了……可我們還是要死,就是沒那麽濃了,我們一樣打不過他。”


    “別那麽悲觀啊……打不過還可以跑不是,那巨型怪嬰不是還沒醒嗎?”


    “我們根本出不去啊!你以為我為什麽會跟這呆二十幾年啊,我出不去啊,你見過哪家的讙獸跟我這麽小,都是餓的啊!這整個海棠鎮就隻有那個怪嬰能出去啊……”


    ‘照這麽說……好像真的完了……’李靜流這會也這麽覺得,可突然想到元小娘子那猩紅的嘴唇,獰惡的深情,莫名的又安下心來,那麽能打得貨色,怎麽看也不能看著我就這麽死在這裏吧。


    其實,這次,李靜流想錯了,以元小娘子那狠辣的心腸,達不到標準的李靜流與廢物無異,她又怎麽會犧牲自己的玩樂時間特意來搭救一個廢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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