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陸卷舒在梁王府裏過著風平浪靜的生活,卻不知梁王府外,朝堂大局正一點一點發生變動,大周朝的曆史將在這一年掀開濃墨重彩的一頁。


    四月末,在外為官的五品以上官員都陸續迴京複職。


    有一個地位很微妙的人,剛好在一個很微妙的時刻,約沈罄聲在郊外私宅裏一敘。此人是裴言卿的哥哥,晉黨之首裴雲卿。


    “沈大人請!”


    裴雲卿給沈罄聲滿上了一杯酒,酒香醇厚,色澤金黃,一看便是紹興最好的狀元紅。他的長相和其弟有七分相似,一襲月白青衫令人賞心悅目。進士出身,眉宇英朗透著幾分書卷氣,年歲比沈罄聲虛長幾歲,因而也多了幾分成熟的氣度。


    沈罄聲麵帶恭謹之色,雙手接過。


    他對這位進士出身,曾任東淵閣大學士,後又被貶謫到青州的裴雲卿十分敬重。此人曾經依附前任兵部侍郎白瑜,白瑜與蔡訾的八年政治鬥爭中,裴雲卿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奇怪的是白瑜即將落敗之時,裴雲卿突然犯了一個十分明顯的錯誤,被貶去青州做了個小小的同知,避過了白瑜的牽連,最後白瑜被廷杖處死,白瑜的同黨也相繼入獄,隻有他裴雲卿一人如今還全須全尾的活躍在政壇。這份政治敏銳度,怎能不叫人心生欽佩!


    “多謝!我與言卿私交甚好,便跟著他,叫你一句大哥,請大哥莫怪!”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哈哈,來嚐嚐這片金華火腿,是我專門從浙江帶過來的,沈太傅在京為官,恐怕不常吃到這樣的家鄉味道。”


    若是普通的火腿雲腿,春風樓裏有的是。可這正宗的金華火腿,必須選用當地土豬,用漉汁和糟精心飼養,再用特定的“兩頭烏”熏,特定的台鹽醃製,經過數到工序,整形,翻腿,洗曬,醃製,風幹……每一個環節都必須是至少有十年以上經驗的老師傅來做,不然這火腿就不夠味兒。


    沈罄聲出身江南世家,對吃食研究頗多,這一筷子下去,就知道這一小盤肉,恐怕比黃金還貴。


    “本該是我盡地主之誼的,怎勞大哥如此破費。”


    “誒,兄弟說的這是哪裏話,不過是一頓飯菜而已。年前吏部大考,為兄僥幸得了個‘升’,當時就想將這火腿托人送給兄弟你嚐嚐,隻是怕太招搖給兄弟惹來麻煩,這次來京複職,正好趁此機會,與兄弟你一聚,拿這火腿當個下酒菜。”


    裴雲卿突然話音一轉,窺著沈罄聲的神色,試探的問道:“為兄聽說,因為吏部大選的名單,蔡相國和九千歲翻了臉,最近愈演愈烈,沈兄弟難道沒聽到什麽風聲?”


    “竟有此事,小弟整日奔走於吏部和梁王府,焦頭爛額,倒沒在意這些……”


    裴雲卿在心裏冷笑,這個沈罄聲真是有意思,明明這事兒是他挑起來的,後續的發展也多半有他的影子,此刻倒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卻還裝的人五人六的。


    “我也是聽言卿說的,蔡相國想扶持一個司禮監執筆太監去分李賢的權,趁著李賢陪萬歲爺在樂山修仙的功夫,私自下了詔獄,挖出了好幾件跟李賢有關的案子,想以此來搬到李賢,可誰想到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些案子,可都是皇室隱秘,李賢是替皇上背黑鍋呢。皇上震怒,下令將那執筆太監當場打死,還將涉及此案的官員都查辦了,蔡訾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弟弟是皇上殿前伺候的翰林院大學士,經常被叫去伺候筆墨,敬獻青詞,走動的多,知道的隱秘事情也比較多。


    “這麽多年,朝中死諫蔡訾的忠勇之臣,沒有十個也有七個八個,我的恩師白瑜,更是與蔡訾惡戰八年之久。可是蔡訾卻依然地位穩固,皇上也對他恩寵有加,無非就是因為他與宦官的關係甚密,九千歲李賢總是在關鍵時刻替他美言。賢弟你竟然不動聲色,就將這兩個老奸巨猾的家夥,挑撥的狗咬狗,高明啊!”


    “大哥,這酒可以亂喝,話卻不可以亂說。”


    沈罄聲眼角彎彎,看似好脾氣的噙著小,可眼角卻透著一絲冷厲。


    裴雲卿不以為然的端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仰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今日之言,都是醉酒戲言,我隨便說,你隨便聽,酒醒之後,咱兩個都不記得。”


    “蔡訾是我裴雲卿的仇人,本來我恩師倒台那年,他就該殺了我,你知道他為何沒有下手,反而留了我一命嗎?因為我背後的晉商,因為晉商背後的六大家族,壟斷了大周朝超過半數的茶葉產業。蔡訾把持朝政二十年,國庫虧空嚴重,他需要有人替他攏錢。以前他靠的是晉商,以後他恐怕要把眼睛盯在江南的絲綢上了,等絲綢替代了茶葉,不出三年蔡訾就要對為兄下手了……”


    “大哥此話嚴重了吧……”沈罄聲雖然風輕雲淡,心裏卻在琢磨裴雲卿這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度,還有他說這話的用意。


    裴雲卿搖搖頭,指骨輕輕的叩著桌麵,發出冷脆的聲響。


    “今日,我請賢弟來,是想賢弟救我一命!舉薦我弟弟去江南當差。江南的官員幾乎都是蔡訾的門生故吏,仿佛鐵板一塊,我們晉商根本打不進去,絲綢生意也做不起來。如果言卿能去江南當差,說不定還有一絲生機。”


    裴言卿是皇帝的寵臣,如果被調去江南,那晉黨在皇上麵前就完全沒有話語權了,得與失真的值得嗎?


    “小裴他並不善於官場權謀,如果去到江南,他就失去了皇上的庇護,那裏官員上下勾結,擠兌他,豈不是羊入狼群。”


    “這一點,我又豈會不知。可是晉黨人才凋零,除了他,我竟然再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


    “其實大哥你無非是想要江南的桑地,在江南開辦自己的織廠。不如你以退為進,舉薦蔡訾的公子蔡騰去江南修壩……若我所料沒錯,隻要大哥你準備好足夠的糧食,明年汛期一到,就會達成所願。”


    江南遭了水災,老百姓的收成受到影響,為了生存自然會以田換梁。江南的官員也會因此大洗牌,再不是鐵板一塊,到時候就不怕他們上下勾結,壟斷絲綢產業。


    另一方麵,蔡騰此人,沈罄聲自己去舉薦,必遭懷疑,但若是換成在蔡黨權威下苟延殘喘的晉黨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定會以為這是裴雲卿在搖尾乞憐,因而放鬆警惕。


    “如此甚好!”裴雲卿滿意的笑起來,摩挲著嘴角的短須,笑的像個狐狸。他根本就沒打算讓自家弟弟去江南,隻是苦肉計罷了,這個沈罄聲果然早有籌謀,若是不這樣用計謀騙他說出來,他們晉黨恐怕也沒辦法像如今一樣分一杯羹。


    “我聽說小裴曾經喜歡過一個青樓女子,不知道沈賢弟知道此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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