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就像鐵打的一樣,脊背挺得筆直,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他的劍就像他的人一樣,堅韌而牢固,沒有任何東西能將它粉碎。


    他的心就像他的劍一樣,牢不可摧,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摧殘他的信心。


    他站在龍卷風的中央,仰視著四周如刀般鋒利的風刃;而把劍,黝黑的重劍,已經被他舉過頭頂。


    這或許是韓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險,他必須在生死和死中選擇一個,就像抓鬮一樣,誰也不知道你會抓到什麽,生或死?


    他的臉很容易讓人想到花崗岩,倔強而堅定,似乎沒有沒有事情能動搖他的心,或是扭轉他的表情。


    恐怕他已經無悲無喜,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傷心更是沒影的事情。他在一絲不苟在實行著沙漠之狼的計劃,計劃很簡單:深入到旋風中心,用重劍製造出反向的風暴。


    好吧,這看起來更像是誌怪故事中的情節,像是說書人口裏誇張的句子,更像是人在絕望中閃過的不切實際的念頭。


    但韓闖卻又這麽信任沙漠之狼,不為別的,隻為他的眼睛,他的那雙綠油油的,冒著狼光的眼睛裏帶著真誠。


    眼神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偽裝的東西,韓闖發誓自己從為見過如此真誠的偽裝,這種感覺就像倘若他死了,沙漠之狼也不會獨活一樣。


    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的廢氣和那駁雜的念頭拋出腦外,精神達到一個最簡單的狀態,頭腦空明,仿佛什麽也沒想。


    這更像是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賭博,而賭博的第一條原則就是,你必須什麽都別想,想的太多,反而容易輸,輸的徹底。


    劍在手,韓闖的身體裏仿佛充滿了無窮的力量,他雙足站定,腳下施展千斤墜的功夫,雙手橫握著重劍,以右腳為圓形,旋轉了起來。


    一道紅光在右臂上浮現,勾勒出一個玄妙的圖案,就像一隻血紅的麒麟,血淋淋的麒麟。


    “麒麟臂,沒錯的!一定是麒麟臂!”小白已經瘋狂的叫喊起來,作為妖獸,它對這個圖形無比的熟悉,除了麒麟沒有東西會給它這樣的壓力。


    可這一切,韓闖都不會知道,他已經完全沉靜在了自己的世界裏,腦海中唯一迴蕩的念頭隻有——旋轉,旋轉,再旋轉。


    他就像一隻銅鑼一樣,瘋狂的旋轉起來,重劍攪動著氣流,產生一道猛烈的旋風。


    一個聲音在高叫:“快一些!再快一些!”


    沒有在催促,那是他自己的心聲,源自於內心的聲音。


    不知道為何,這把平常揮舞起來都有些吃力的重劍,此刻卻好似輕盈了不少,握在手中,就像沒有重量似得。


    氣旋初時並不算大,也不算猛烈;但隨著韓闖不斷的加速,逐漸凝成了一股猛烈的風,風聲在他耳畔唿嘯耳朵,帶著絲絲電弧的聲音。


    他已經可以感到自己正影響著外麵的龍卷風,已經更感覺一內一外兩股氣流的摩擦,甚至聽到了彼此的叫罵聲。


    這是一場戰爭,沒有刀兵卻比刀兵加身更加兇險的戰爭。


    洞內,風唿嘯,沙灌入。


    沙漠之狼站在洞口,抵擋著風沙。他脫掉自己的袍子,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倘若韓闖在這裏的話,一定會驚唿,因為沙漠之狼的背後,傷痕累累。


    有鞭子的痕跡,刀砍劍刺的痕跡,還有明顯是錘傷留下的沒有化開的血塊和箭傷留下的無法愈合的孔眼,這畫麵就像一張惡鬼的臉,令人恐懼。


    沙漠之狼將黑袍子當成兵器,揮舞起來,他的身後浮現出一道狼影,幽藍的狼,綠油油的眼睛,微張的嘴裏露出兩排鋒利的牙齒。


    武魂一出,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有質的飛躍,可他看起來依舊有些手忙腳亂。


    之所以不用擅長的彎刀而用袍子,隻因為黃沙無孔不入,用袍子的效果顯然更好。


    如果韓闖在這裏,一定會驚訝於沙漠之狼的刀法,雖然沒有用刀,但他用的卻是刀法,刀法講究一刀兩斷,而他的刀法卻講究圓潤如意。


    這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刀,隻能用完美來形容,你找不到刀法上的任何破綻,一招一式都按照固定而玄妙的軌跡運作,就像春去秋來一樣,沒有絲毫素亂。


    完美的刀意,完美到不可思議。


    在完美的刀意的驅使下,沙漠之狼的刀法水潑不進,密不透風,這讓原本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男人稍微安定。


    他對沙漠之狼說道:“你叫什麽?”


    沒有迴應,正當他以為不會有迴話時,沙漠之狼笛子一般幹淨的聲音,忽然響起:“狼,我叫狼。”


    男人笑了笑,道:“這世界上還有叫狼的人嗎?”


    沙漠之狼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一個。”


    男子幹笑了兩聲,又道:“對了,你認為他有可能讓龍卷風平息嗎?”他語氣輕鬆,但內心卻憂心忡忡。


    雖然他並不經常行走在沙漠之中,但也知道龍卷風的厲害,絕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沙漠之狼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我不會讓他去送死。”


    男人道:“可他成功的幾乎微乎其微。”


    “沒有人能一定成功。”沙漠之狼說,“但他的機會要比我大。”


    這時,風忽然停了,戛然而止。


    沒有風會這樣停,如果它要停,也是一個過程,戛然而止表明,有東西令它停下來。


    沙漠之狼將袍子重新穿在身上,遮掩了一聲傷痕,微微一笑,道:“看到沒有,我說過他會成功的。”


    他的聲音居然還是很平靜:“我不認為他會失敗,因為狼的眼睛是這個世界上最銳利的眼睛,我能看到大多數人看不到的東西。”說完,他向外走。


    “等等!”男人忽然叫住了他,“你能看見勝利?”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和不可置信。


    沙漠之狼的聲音飄來:“你就當我能看見勝利吧。”


    勝利當然看不見,看的見的隻有勝利之後的酒,慶功酒。


    慶功酒要和戰友一起喝,戰友可以不是朋友,但一定是兄弟,朋友會背叛你,而兄弟隻會將後背交給你。


    韓闖和沙漠之狼就是能將後背交給彼此的兄弟。


    卡拉庫姆沙漠隻有一個地方能買到酒,一個叫有間客棧的客棧,有間是客棧的名字,名字很奇怪,因為客棧的老板就是一個奇怪的人,一個奇怪的女人,一個奇怪的漂亮女人。


    韓闖原以為,不會有人在沙漠中心開一間客棧,但這個叫葉三娘的女人卻將客棧開到了沙漠中心,非但沒有賠本,反而客似雲來。


    當韓闖和沙漠之狼走進客棧時,隻剩下一張桌子,孤零零的一張,與其他桌子的緊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三娘,來兩壇酒!”


    沙漠之狼就像進了自家的客廳,在一幹人詫異的目光注視下,走到那張孤零零的桌子旁邊坐下,韓闖跟著坐到他的對麵。


    “你很熟悉?”韓闖說道。


    “還算吧,”沙漠之狼說,“人總需要一個避風港。”


    韓闖搖搖頭,笑道:“這就是你的避風港?”語氣中充滿了疑問。


    的確,客棧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每天路過這裏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個,當然,大多數索然無味;一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並不適合作為避風港,它既不安寧,也不安全,它曝露於所有人眼中,所有的目光在此處交叉而過,想要在這裏隱藏什麽秘密,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沙漠之狼的避風港一定不是指的客棧。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你還知道迴來?”


    韓闖微微一笑,輕聲道:“你的麻煩來了。”


    沙漠之狼苦笑一聲。


    的確是他的麻煩,葉三娘親自抱著兩壇酒,走到桌子邊,粗魯的將酒壇扔在桌上。


    應該感謝製作的酒壇的工匠沒有打盹,酒壇的質量沒有任何問題,沒有碎,隻是發出了兩聲破碎邊緣的聲音。


    酒,從壇口蕩了出來,香味四溢。


    韓闖眼睛一亮,道:“蜀酒?”


    西南域有個叫蜀國的地方,蜀國出的酒叫蜀酒,蜀酒濃鬱,芬芳四溢,有玉液出蜀門一說。


    這是好酒,極好的酒,而且是兩壇在東南域少見的蜀酒,韓闖酒蟲大動,恨不得立刻倒出一碗來品嚐。


    他沒有動,隻因為一個女子的胸正壓在酒壇上。這是一個極漂亮的女人,胸很挺,腰很細,小腹很平坦,腿很修長。


    普通女子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而這個女子則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麵展露出來,一條布裙,露出光滑堅實的小腿。


    狼無奈的道:“二娘,有客人。”


    韓闖恍然,原來她就是狼一路上說的最多的葉三娘。


    “我知道,所以才狼大爺送酒啊。”葉三娘在笑,她笑的時候,眼睛嫵媚漂亮,嘴角的弧線就像掛在中天的彎彎的月亮。


    女人笑的時候不代表她不生氣,特別是漂亮的女人,她笑的越開心,心中越生氣。


    此刻葉三娘氣的一塌糊塗。


    沙漠之狼五天前離開,說去會一個朋友,當天就迴來;她準備好美酒和下酒的好菜,苦等了一個通曉,等到的卻是幾個拿劍的客人,一進客棧就要找沙漠之狼,不用說,一定是沙漠之狼的仇人。


    隻有仇人才會將劍架在她的脖子上,質問她沙漠之狼的下落。


    她說她不知道,於是他們住了下來。


    白吃白喝的住了下來。


    此刻,這幾個劍客正盯著這張桌子,臉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葉三娘哼道:“你怎麽才迴來,要再不會老娘可就死定了。”


    沙漠之狼臉色倏變,道:“有人找你了?”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找上葉三娘,但在上一次沙漠之狼破例用彎刀宣誓了自己的主權之後,就再沒有人找上她,至少在斬殺他之後,不會有人上門。


    沙漠之狼也以為不會有人上門,但沒想到,又有人找人門來。


    葉三娘下巴撇了撇,道:“就是他們。”


    沙漠之狼順著葉三娘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有四個武者坐在一張桌上,各自右手邊都放著一把劍,一把精鐵鑄成的鋒利寶劍,寶劍上凝聚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沙漠之狼忽然笑了起來,指著韓闖說道:“來來,三娘,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兄弟韓闖,這次要沒有他,我就會不來了。”


    沙漠之狼在葉三娘麵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之前的他倔強、冷酷、沉默,現在他卻表現出豪爽的一麵。


    韓闖笑了笑,心想:“恐怕她就是你的避風港吧。”


    便在這時,幾聲杯子摔地的聲音響起。


    “沙漠之狼,拿命來!”四把長劍,刺向狼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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