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顧淩波提起,薛紫衣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認識韓闖,她從未見過韓闖,也未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韓闖。


    但韓闖一走上來,她立刻就認出了他來。


    準確的說,她認出了那把劍,那把在顧淩波口中,格外特別的一把劍。


    一把重劍,一人高,半人寬,重的不可思議。


    爾後,薛紫衣才見目光投到了韓闖的身上,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的文士衫,腰間掛著一隻鹿皮酒囊。


    他的目光散漫,懶散帶著慵懶的笑,脊背卻挺的筆直,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屈服,他每向前一步,都能感覺到腳下的堅實有力——背著一把重劍,這是理所當然的,可他的步子看起來卻又無比的輕盈。


    堅實與輕盈來是矛盾的事情,但在他身上,卻出現一種異樣的和諧與統一,就像那是理所當然。


    薛紫衣見過很多青年才俊,但不得不承認,韓闖是其中最出色的一批人,或許還是最出色的一個。


    “青竹宗韓闖見過薛閣主。”


    他的聲音讓薛紫衣想到了淩落風年輕的時候,同樣瀟灑而有力,同樣散漫而磊落,同樣不乏勇氣,卻又讓人愛恨不得。


    他說話的時候,眼中射出兩道銳利的目光,不停的四下掃動。


    薛紫衣忽然想起了林絳雪的事情,表情更加玩味了;她眯起眼,瞧著韓闖,淡淡的道:“果然是一表人才,淩宗主,看來要恭喜你青竹宗人才輩出了。”


    淩落風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可嘴上卻謙虛道:“薛閣主說笑了,青竹宗數了數去也就這幾個弟子可堪一用,不像你清風閣,幾乎人人都是一把好手。”


    薛紫衣笑了,就像梨花綻開,美麗的不可芳物。


    她笑道:“淩宗主才是再說笑,上一屆演武,燕青飛和梅霜雪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一次還要加上這個小夥子,恐怕我清風閣此次要輸給你青竹宗了。”


    淩落風賠笑道:“這怎麽可能?”


    薛紫衣眼波一轉,道:“沒有什麽不可能。”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激蕩起一片看不見的火花,就連韓闖也感受到了那炙熱的溫度。


    他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麵前發生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似得。


    隻聽薛紫衣說道:“紅蛾,帶淩宗主他們去休息吧。”


    薛紫衣身後的一名紅衣女子躬身行禮,說到:“是,閣主。”


    竹林中很涼,涼的就像深秋。


    初春的晨曦,似乎沒有多少萬物複蘇的模樣,依舊寒冷,就連風都是冷的。


    除了風拂竹葉的“沙沙”聲,大地一片寂靜。


    風從山間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音調,就像是雁的哀嚎。


    雁聲淒涼,仿佛將初春變成了深秋。


    林絳雪站在竹林中,任由寒風拂起她的衣襟,她的人怔怔的站在原地,無神的雙眼,凝視著遠方的天空,仿佛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她關心了一樣。


    忽然一陣馨香襲來,中人如酒,是女人的香味。


    不是香料染成的刺鼻味道,而是一種女子的體香,天生的體香。


    擁有體香的女子不多,但也不算少,擁有這種體香的女子,林絳雪卻隻見過一人。


    “師傅,你來了。”她說,語氣說不出的蕭索。


    來人正是崔媚娘,見那青竹宗神秘的最後一人,居然是她最不想遇到的韓闖之後,這個性格急躁的女子,不顧所有人的尷尬,轉身離開,來到了林絳雪住的小院。


    看見林絳雪獨立風中的那楚楚可憐的身姿,她沒來由的歎了口氣,心中更是暗下決心。


    林絳雪轉過頭,她看見了一張充滿倦容的臉,表情異常落寞。


    “絳雪,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她說語氣中的心疼,任誰都聽的出來。


    林絳雪微微一笑,道:“我沒有折磨自己,隻是看到竹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有些感受而已。”


    “感受?”崔媚娘咀嚼著這句話,臉上說不出的古怪。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好吧,不說這個了,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林絳雪微閉著眼,仿佛認定了事情與她無關似得。


    崔媚娘心中歎息,道:“韓闖來了。”


    沒有任何的意外,林絳雪表現的初期平靜。


    她的撫爾一笑,眼睛睜開,道:“我知道他會來的。”


    崔媚娘一邊歎氣,一邊道:“沒想到那個神秘的勝利者真的是他,而且這一次,他的變化不小。”


    林絳雪微笑道:“還能怎麽變?變來變去不都是一樣的嗎?”


    林絳雪的意思是說,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怎麽變都是差不多吧,他不會在一夜之間變得白發蒼蒼,也不會一夜之間變成另一個人。


    崔媚娘瞧了她一眼,說道:“你應該去見見他的。”


    林絳雪微笑道:“見與不見都是一樣。”自顧自的看著身前的竹林。


    崔媚娘哼了一聲,道:“我是讓你去看看他的變化,好有個準備。”


    林絳雪笑了,道:“難道他真的變化很大嗎?”


    崔媚娘道:“武器變了,夠大了嗎?”


    武者很少改變自己的武器,改變武器意味著功法、武技、戰鬥方式全方位的改變,對於一個已經形成自己戰鬥習慣的武者來說,誰也不在改變對他來說是好還是壞。


    人總是對未知充滿了恐懼,所以一旦認定,就少有改變。


    聽得崔媚娘的話,林絳雪微微心驚,暗道:“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忽然改變武器了呢?”


    嘴上卻說道:“變成什麽了?”


    崔媚娘道:“之前用長劍,恨不得薄如蟬翼的長劍,現在用一把一人高,半人寬的無鋒重劍。”


    “重劍?”林絳雪眉頭微蹙,似乎在咀嚼著這個消息。


    誠然,這個世界上沒有用重劍成功的範例,但不知為何,林絳雪卻感覺,韓闖能夠成功。


    或許這隻是一種莫名的,虛無縹緲的信心,但在林絳雪心中,卻又無比的篤定。


    “好吧,我會去看看的。”她說道。


    一座院落,一座四合院落。


    杜紅蛾將韓闖等人帶到了一座雲霧繚繞的四盒院落。


    當然,也少不了瞎子,按照瞎子的話說,他和韓闖合得來,要住在一起。


    對此杜紅蛾嗤之以鼻,隻當這兩人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酒鬼。


    當然,她也不敢小看兩人,韓闖自不用說,是薛紫衣看中的人,瞎子上一屆的神威,也足以令她刮目相看,就算是柳青芙和阿醜,也有不下於清風閣核心弟子的實力。


    杜紅蛾有些莫名的憂心,這種憂心,就像清風閣已經快輸掉比賽了似得。


    “你們就住這裏了。”杜紅蛾心煩意亂的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


    這座院落一共四個房間,韓闖等人一共四人,正好一人一個房間。四人分配好房間過後,便各自迴房休息,畢竟趕了一天路,大家都有些乏了。


    韓闖靠在床頭,凝視著自己的玄鐵重劍,心中思緒萬千。


    “聶妄心要我奪下的那顆佛珠到底有什麽用?”他心中想到。


    像聶妄心這樣的人,絕不無緣無故的做一遭賠本的生意,倘若這門生意看起來會賠本,那一定是能在其他地方得到補償,至於這補償究竟是什麽,韓闖真猜不到。


    他又不是先知,不可能事事都知。


    這時,小白的聲音忽然響起:“主人,你要小心那個薛紫衣。”


    韓闖惑道:“小心她幹什麽?”


    老實說,雖然和薛紫衣接觸的時間不多,但他對這個清風閣的長老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拿捏著架子,給青竹宗一行人臉色,甚至親自到山門前迎接他們,又為他們安排了舒適的住房。


    韓闖打賭,倘若演武在落霞宗舉行,落霞宗的宗主絕不會用這種規格來招待他們的。


    小白說道:“她發現了我的存在。”


    韓闖笑了,道:“她是凝神期的高手,發現你的存在也不奇怪,而且發現了就發現了,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在他看來,小白已經暴露了一次,雖然青竹宗的保密功夫做的不錯,但暴露了就沒有再隱藏的價值。


    卻聽小白急道:“主人,這可是三宗演武,我是你的秘密武器啊,現在秘密武器暴露了,你就不擔心嗎?”


    “秘密武器?”韓闖愣了一愣,哭笑不得的道:“誰告訴你是我的秘密武器了?”


    小白急道:“主人別小看我,我還是挺有用的。”


    韓闖笑道:“除了對付妖獸,我可看不出你有什麽用。”


    這話說的戲謔,戲謔的小白幾乎快哭出聲來:“我可是一隻化元巔峰的妖獸!我們兩加在一起,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麽簡單。我打賭就算那個瞎子,也不是我倆合力的對手。”


    韓闖微微一笑,道:“可我一個人就能勝瞎子。”


    小白道:“我可不信,他已經是接近凝神期的高手了,隨時都可能突破。”


    韓闖道:“凝神期的高手我也殺了不少。”


    無論是白家二老,還是王家兄弟,甚至是沈閉月都是死在他的手上,這也讓韓闖積累前所未有的自信,隻覺得凝神期高手也不過如此而已。


    小白正色道:“主人,切不可小看凝神期的高手,你殺的那幾人,除了沈閉月之外,其他人的武魂隻能算是黃階武魂,就算修為是凝神期,可實力並不算強;別的不說,就隔壁那個瞎子雖然勉強,但也能擊殺他們,而沈閉月的武魂雖然是玄級,但不善於戰鬥,又有重大的缺陷,所以才會被你擊殺。”


    小白停了停,又道:“類似薛紫衣和淩落風這種高手,你就沒有神算。”


    “那崔媚娘呢?”韓闖忽然問。


    他心知小白實力不強,但眼見卻不低,於是有此一問。


    “崔媚娘?”小白沉吟了片刻,道:“若是以前,你斷然沒有勝她的可能,但是現在,卻有了那麽一絲可能。”


    韓闖沮喪的道:“才一絲?我以為自己必勝她的。”


    小白沒好氣的道:“能有一絲就不錯了,她的武魂可是玄級下階武魂青玉蟾蜍,若不是被你吞噬的神木王鼎克製,恐怕你沒有半點勝她的機會。”


    韓闖一聽這話,頓時樂了,笑道:“隻要能勝她就好。”


    小白惑道:“主人和那婆娘有什麽過結?”


    韓闖的腦海中迴蕩起崔媚娘兩次試圖擊殺他的場景,冷哼一聲,道:“過結是有一些,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對我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樣,每次見到我都恨不得立即將我格殺。”


    語氣逐漸低緩:“我記得自己沒得罪她啊。”


    小白哧哧的笑了起來:“主人啊,你還是不了解女人,有時候女人會因為一點芝麻大的小事就恨你一輩子。”


    “小事?原來如此”韓闖的臉色說不出的古怪。


    他可不知,崔媚娘恨他入骨,可不是因為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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