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無風,偃旗、息鼓。


    聶姑娘率領陰山群盜,潛在林中,靜聽著車轔轔,馬蕭蕭的聲音。


    這聲音不重,卻似響鼓重捶一般,擊在聶姑娘的心口;過了一會兒,馬車出現,上托朱紅的鏢箱,被幾根麻繩牢牢捆住。


    一年輕男子閉目盤腿,端坐在鏢箱之上,一柄木劍掛在腰間,劍目星眉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這笑,譏諷而冷酷,令聶姑娘極不舒服。


    “等一下你就笑不出來了!”她冷笑著一招手,示意眾人準備。


    聶姑娘是女人,女人?大多心胸狹窄,聶姑娘也心胸狹窄;那一日,賭鬥輸給韓闖之後的再來之言,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經過二十多天的準備,她卷土重來。


    既然單打獨鬥不是你的對手,那就群毆吧,你也許能打十個,但一百個呢?一千個呢?


    不知不覺,聶姑娘臉上臉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仔細一看,竟於韓闖的笑容,七分相似。


    身旁的陰月山的唿吸開始急促起來。


    陰月山是陰山盜匪的一員,算是群盜中的一個小頭目,手下也有幾百號人,平時過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笑傲山林的生活;可某一天,當這個女人出現在麵前,用雷霆手段收服了整個山寨之後,安逸的生活結束了。


    陰月山接觸到了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功法與武技,修為一路提升到了補身大圓滿,可臉上絲毫沒有笑容,心中也沒有半點歡喜。


    在很早以前,陰月山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你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越多。


    他不想和三大宗門的武者對上,可又無可奈何,苦笑著偷偷撇了聶姑娘一樣,陰月山輕聲問道:“聶姑娘,動手嗎?”


    正午,烈日炎炎,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地麵,揮發出白色的青煙;密林中更不好受,蚊蟲仿佛得到了烈日的召喚似得,不時滋擾著潛伏的人。


    若不是聶姑娘手段太過殘忍,這群盜匪恐怕早就造起反來;強盜就是這樣,雖然人數眾多,紀律性遠不及軍隊,戰鬥力自然也遠不及軍隊。


    聶姑娘歎了口氣,說道:“不著急,再看看。”


    老實說,她突然有些猶豫了。


    不要以為是她善心發作,隻是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女人總擅長第六感,聶姑娘也不例外,但她又不是普通的女人,所以從不相信自己擅長的第六感。


    正當她猶豫著是不是要衝出密林的時候,那個她最在意的男子,突然一招手,車隊停了下來。


    “休息一個時辰!”


    聶姑娘長籲一口氣,即便隔著老遠,她也聽到了這聲中氣十足的命令;這個命令,也給予了她思考的時間。


    動手?


    不動?


    那隱藏在密林裏的眸子,閃爍不定。


    韓闖對著前方的密林冷笑一聲,慢悠悠的走下馬車,來到一處樹蔭下;柳青芙遞給他一支水壺,卻被他笑著推開。


    “不用了,我有。”


    他自顧自的從腰間掏出自己的鹿皮酒囊,一口灌了下去。


    烈,


    酒很烈,


    烈酒灌進口中,就像火燒一樣,卻又透著一股暢快淋漓的涼意。


    酒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飲料,寒冬臘月,可以禦寒;茵茵夏日,可以去暑;積鬱之時,可以借酒消愁;喜悅之間,可以以酒助興;男人喝酒之後,愈顯豪邁,女人喝了,更加嫵媚。


    但韓闖此刻灌下一口酒,卻不是因為上述任何一種原因。


    酒是最好的止吐藥,可以讓人見到屍體時,不至於吐出來,每一次殺人之前,他都會喝一口酒。


    烈酒,


    越烈越好。


    一陣香味撲鼻而來,尋香望去,顧淩波正坐在一一堆篝火錢,用劍穿著一隻兔子,小心翼翼的翻轉。


    火是剛升起的,不夠旺,兔子半邊焦黃。


    韓闖走了過去,緩緩的,腰板挺得筆直。


    顧淩波似乎已將全部的精神,放在劍上的兔子上,哪怕高大影子將她整個人籠罩,也沒有半點反應。


    顧淩波好吃,當她做吃的時候,就算天塌下來,也驚動不了她;很快,兔子全身烤的焦黃,滋滋的向外冒著油。


    香氣越來越濃,韓闖忍不住吸了口氣。


    “好了吧。”他問。


    顧淩波理也不理,自顧自的翻轉著劍身,那認真的模樣,就像對待著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再烤就焦了。”韓闖皺著眉頭,淡淡的道。


    “焦了就給你吃。”顧淩波道,歎了口氣:“可惜了,你打擾了我,若不打擾我,一定會做的更加完美。”


    韓闖搖搖頭,意味深長的道:“就算我不打擾你,也會有人打擾你。”豎起耳朵,靜靜傾聽,仿佛聽到了一片夾雜著殺意的唿吸。


    腳步嘈雜,連成一片。


    來了嗎?是時候了,韓闖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顧淩波的那隻兔子,終究沒有烤好,伏擊到來,陰山群盜出現,山路中央,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一眼望不見邊。


    其中補身六七層的武者,占據絕大多數,還有一些補身大圓滿的武者摻雜其中,領頭的五位姑娘,正是聶姑娘的和她手下四婢子。


    “我們又見麵了,韓公子。”聶姑娘落落大方的走了出來,笑盈盈的瞧著韓闖,似要將他看個通透一般。


    韓闖無奈的一笑,迴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他低著頭,語調低沉,“你不該來的。”


    聶姑娘秀眉一戚,幽幽的道:“我為什麽不該來?你不想見到我嗎?”


    韓闖看著那搖動的旌旗和出鞘的刀兵,道:“不想。”


    聶姑娘冷哼一聲,紫電般的眼睛在韓闖臉上掃過,說道:“是怕了我嗎?”


    韓闖眼睛凝望著天邊飛鳥,顯出一排茫然的神色,對聶姑娘的問題充耳不聞,似是心中在思量著什麽,好像對一切都漠不關心,連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一般。


    若不是他的眼珠還會動,聶姑娘幾乎懷疑站在前方的,是一尊沒有生息的雕像。


    聶姑娘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想來,到誰讓你贏了我,我不但失去了三件寶物,還沒得到玉佩;我不甘、不願,不會罷休,所以來了。”


    韓闖迴過身來,凝望著聶姑娘那白玉一般的麵頰,幽幽的道:“看來這戰無法避免了。”


    “不!”


    聶姑娘搖搖頭,眼神裏,出現一瞬間的動搖,“如果你走——”


    話未說完,便被韓闖打斷:“此事休要再提,還記得我說過嗎?沒有什麽東西比宗門的榮譽更加重要。”


    聶姑娘的眼神一凜,目光含煞:“所以你是一定會阻攔我了?”語氣森然,便是六月天,也能感覺到自她口中冒出的寒氣。


    對於這個賭鬥勝過她的少年,聶姑娘的心思是複雜的;她三歲學劍,如今已有十三年,一年前悟得半步劍意,自以為同年齡的劍客中,已無敵手,卻不想遇到了韓闖。


    那一手快劍的劍意,快到了人眼也無法捕捉到劍的痕跡;那毀滅的感覺,讓她為止顫抖。


    當劍意出現的那一刻,聶姑娘就明白自己輸了,甚至生死也由不得自己,但對麵的這個少年卻沒有乘機刺穿她的咽喉。


    隻是毀了她的劍。


    用劍意毀了她的劍,將她的劍,震成了碎片。


    聶姑娘明白,如果自己不能戰勝他,終其一生,在劍道上都不會有任何突破,所以她來了,再次站到了韓闖的對立麵。


    “你還會手下留情嗎?”聶姑娘幽幽的道,一雙眼睛,不離韓闖左右。


    韓闖雙手藏在袖中,搖搖頭。


    “不,我不會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譏諷而冷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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