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剛好五英尺的莎米雅·發孚,此時全身每一寸都處於顫抖的盛怒狀態。在她九十磅重的身軀裏,每一磅都代表著十六盎司的怒意。


    她在房間快步走來走去,一頭黑發高高盤起,高跟鞋為她增添幾分高度,尖下巴正在打戰。


    “噢,不!”她說,“他不會這樣對我,他不能這樣對我。船長!”


    她尖銳的聲音帶著幾分權威。瑞斯提船長應聲鞠躬:“大小姐?”


    對任何弗羅倫納人而言,瑞斯提船長當然是個“大亨”。理由很簡單,在所有弗羅倫納入眼中,每個薩克人都是大亨。然而在薩克人眼中,則有一般大亨與真正的大亨之分。船長隻是一般的大亨,莎米雅,發孚則是真正的大亨,或者說是與這個頭銜等同的女性,而這兩者根本沒有分別。


    “大小姐?”他又問。


    她說:“我不應該再受別人操縱。我已經成年了,是我自己的主人,我選擇留在這裏。”


    船長小心翼翼道:“請您了解,大小姐,這個決定與我無關,沒有人征求過我的意見。我隻是聽命辦事,而且是明確果斷的命令。”


    他摸索著命令的副本,動作不怎麽帶勁。早先,他曾兩度試圖向她提出這項證據,她卻拒絕接受,仿佛隻要沒看見,她就可以繼續理直氣壯地否認這件事。


    她又將先前的話照說了一遍:“我對你接到的命令毫無興趣。”


    她轉過身去,腳跟“叮”的一聲,迅速與他拉開距離。


    他跟在她後麵,輕聲說道:“這份命令包括如下的指示:如果您不願意跟我走,請恕我直言,我就得把您押到太空船上。”


    她猛然轉身:“你敢!”


    “不是我敢不敢,”船長說,“是命令我的人敢.而我不得不做。”


    她試著來軟的:“船長,根本沒有真正的危險,相信我。這太荒唐了,簡直瘋狂。這座城那麽和平,隻不過昨天下午有個巡警在圖書館被打昏了而已。真的!”


    “今天清晨,另一名巡警遭到殺害,又是出於弗羅倫納人的攻擊。”


    這使她動搖了,但她橄欖色的臉龐一沉,一雙黑眼珠裏的怒火未消:“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是巡警。”


    “大小姐,太空船正在做升空準備,很快就要離去,而您一定要在上麵。”


    “那我的工作呢?我的研究呢?你可了解……不,你根本不會了解。”


    船長沒有說話。她轉過頭去,身上那件銅色薊荋夾雜銀色線織成的閃亮套裝,將她的肩頭與上臂襯托得格外溫暖柔滑。瑞斯提船長望著她,除了普通薩克人對一名貴婦應有的禮貌與謙卑外,目光中還多了些東西。他暗自納悶,這樣一個美麗的女性,怎麽會將時間花在模仿大學研究員的學術研究上?


    莎米雅自己也很明白,她對學術的認真使她成為眾人嘲笑的對象,但是她不在乎。那些人總是認為,薩克的貴婦應該全心全意投入豪華的社交生活,最後當一個孵卵器,孵出不多不少剛好兩個未來的薩克大亨。


    女性朋友總是跟她說:“你真的在寫書嗎,莎米雅?”然後要求看看手稿,再哧哧笑成一團。


    男性更糟。他們總是故作大方,而且懷著成見,以為隻要瞥她一眼,或者伸手摟摟她的腰,就能治愈她對學術的妄想,將她的心思轉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


    這種事幾乎從她懂事時就已經開始,因為她一向對薊荋情有獨鍾,而大多數人隻將它視為理所當然。薊荋!織品之王,織品之後,織品之神——完全沒有任何譬喻足以形容。


    就化學成分而言,它不過是一些纖維素,這點化學家可以發誓。不過,動用了所有的儀器與理論,他們至今仍無法解釋,整個銀河為什麽隻有在弗羅倫納,纖維素會變成薊荋。那是一種物理狀態的差異,他們這麽說。但若問他們,薊荋與普通纖維素的物理狀態究竟如何不同,他們便啞口無言。


    最初,她是從保姆那裏了解到人們的無知。


    “它為什麽閃閃發光,阿姨?”


    “因為它是薊荋,米雅親親。”


    “別的東西為什麽不會這樣閃閃發光,阿姨?”


    “別的東西不是薊荋,米雅。”


    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三年前,才有人就這個題目寫成兩巨冊的專論。她曾仔細讀過一遍,發現所有內容都能歸納成保姆所做的解釋。薊荋之所以是薊荋,就因為它是薊荋;而其他東西不是薊荋,則因為它們不是薊荋。


    當然,薊荋本身不會閃閃發光,但是經過適當的紡織,便會在陽光下發出金屬光芒,同時呈現多種色彩甚至所有的色彩。而且有一種處理方式,能使它的纖維具有鑽石的光彩。此外,隻要稍微加工,它就能在攝氏六百度高溫下絲毫無損,而且幾乎不與任何化學物質發生作用口用薊荋纖維紡成的紗,可以比最精巧的合成絲更纖細,而且它的抗拉強度,更使任何已知的合金鋼望塵莫及。


    它比人類已知的任何物質用途更廣,更千變萬化。假如不是因為過於昂貴,那麽在無數的工業用途上,它都可以取代玻璃、金屬或塑膠。在光學設備中,它是十字標線的唯一材料;在製造超原子發動機的流程中,它被用作鑄造液鍾的鑄模;而在金屬過脆或過重或兩者兼具的場合,它是一種質量輕、壽命長的代用品。


    但這些都隻是小規模的用途,因為大量使用過於昂貴。實際上,弗羅倫納的薊荋收成大都製成布料,然後剪裁成銀河曆史上最美妙的服裝。弗羅倫納為百萬個世界的貴族製造時裝,因此,單單隻產自一個世界——弗羅倫納——的薊荋,理所當然成為稀有珍品。平均在每一個世界,僅有二十名女性可能擁有幾套薊荋質料的時裝;另有兩千人也許擁有這種質料的休閑夾克,或是一雙手套;而其他兩千萬名婦女則隻能在遠處眼巴巴地觀望。


    銀河中百萬個世界,對於那些虛榮炫耀的人有個共同的俗諺。在銀河標準語中,它是各地都不會誤解的唯一一句成語,那就是:“奢侈到用薊荋擤鼻涕!”


    莎米雅長大一點後,曾問過她的父親。


    “薊荋是什麽,爸爸?”


    “是你的衣食父母,米雅。”


    “我的?”


    “不隻是你的,米雅,它是整個薩克的衣食父母。”


    當然如此!她很容易就了解到其中的緣故。放眼銀河,沒有一個世界不曾試圖在自己的土壤種植薊荋。起初,任何人若將薊荋種子走私運出去,不論是弗羅倫納本地人或外地人,隻要被抓到,薩克一律處以死刑。即使如此,卻仍然有人冒著生命危險走私成功。直到數個世紀後,薩克人發現根本無須禁止,從而廢止了那條法律。如今,他們歡迎任何人購買薊荋種子,價錢當然與織好的薊荋布料一樣(根據重量計算)。


    他們可以拿去,因為結果證明除了弗羅倫納之外,銀河其他各處長出的薊荋都隻是纖維素。純白、平凡、脆弱、無用,甚至連棉花都比不上。


    難道土壤裏有些什麽?還是弗羅倫納的太陽具有某種特殊的輻射?抑或因為弗羅倫納生物圈中的細菌結構?所有的可能都試驗過。有人取得弗羅倫納土壤的樣本;有人製造出人工弧光,可完全模擬弗羅倫納之陽的已知光譜;還有人故意讓自己星球的土壤感染弗羅倫納的細菌。但最後薊荋總是長成純白、平凡、脆弱、無用的植物。


    薊茄的故事永遠有待挖掘。那些科技報道、研究論文,甚至旅行指南裏麵所說的總是不夠。五年以來,莎米雅一直夢想寫出一本真正講述薊荋的書,包括孕育它的土地,以及種植它的人民。


    那是個廣受嘲笑的夢想,但她的決心從未動搖。她堅持要到弗羅倫納旅行一趟,她要在那些田野待上一季,並且在加工廠待幾個月。她還要……


    不過,重要的:是她現在該怎麽做。她奉命得立刻迴去。


    借著一股向來支配她做每件事情的衝動,她突然有了決定。她可以迴薩克繼續奮戰,她暗自向自己保證,要在一周之內重返弗羅倫納。


    她轉向船長,以冷淡的口氣說:“我們什麽時候出發,船長?”


    莎米雅一直留在觀景舷窗旁凝望弗羅倫納星,直到看不見為止。那是個四季如春的綠色世界,就氣候而言比薩克可愛得多。她一直期待研究那些本地人;她不喜歡薩克上的弗羅倫納人,那是一群無趣的男性,每當她經過那些人時,他們從來都不敢看她一眼,總是立刻背對她,因為法律這樣規定。然而,根據各方一致的報道,在他們自己的世界,那些本地人是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一群。當然,他們沒有責任感,就像小孩子一樣,不過他們很有魅力。


    瑞斯提船長打斷她的思緒:“大小姐,您需要迴房休息了吧?”


    她抬起頭,眉間一皺:“你又接到什麽新命令,船長?我是囚犯嗎?”


    “當然不是,這隻是預防措施。剛才我們起飛前,發射場的人特別少,頗不尋常。聽說又發生了另一樁兇殺案,而且又是弗羅倫納人幹的,航站的巡警分遣隊都進入城中,加入追捕兇手的行列了。”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剛才一發現情況不對,我原本應該馬上派自己的人保護您,以防有閑雜人等上了船——我承認自己的失責——現在恐怕已經有未經許可的人登上太空船了。”


    “上船做什麽?”


    “我也不清楚,但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船長。”


    “隻怕並非如此,大小姐。剛才我們與弗羅倫納的太陽相距行星級距離時,能量計並沒有作用,現在卻有變化。在緊急設備貯藏室中,的確有過量熱輻射。”


    “真的?”


    船長那瘦削、毫無表情的臉孔漠然麵對她一會兒:“它和兩個普通人放出的熱輻射等量,”


    “也許是有人忘了關某個熱源。”


    “我們的電源沒有流失,大小姐。我們馬上要開始檢查,請您先迴房間。”


    她默默點了點頭,離了於那間艙房,兩分鍾後,船長冷靜的聲音從容不迫地透過通話管傳來:“緊急設備貯藏室遭闖入。”


    如果米爾林·泰倫斯能夠將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一些,他會很容易、甚至很樂意進入歇斯底裏狀態。可是不能。他趕迴麵包店的時間晚了一點,那時他們已經離去。純粹是由於運氣,才讓他在街上遇見他們。他接下來的行動早已注定,毫無選擇的餘地。於是麵包師倒在他麵前,死狀甚為恐怖。


    接下來,愚可與瓦羅娜消失在人潮的漩渦裏,而空中飛車載著真正的巡警,開始像禿鷹般在十空盤旋。他能怎麽辦?


    第一個衝動是去追愚可,但他很快打消這個念頭。那樣做沒有好處,他永遠找不到他們,而且這樣巡警抓到他的機會太大。於是他朝另一個方向匆匆跑開,向麵包店前進。


    他唯一的機會係於巡警組織本身。平靜的日子已經過了幾代,弗羅倫納至少有兩個世紀沒發生過值得一提的叛亂活動了。鎮長製度極其成功(想到這裏,他狠狠咧嘴一笑),從有鎮長以來,巡警就隻剩下例行勤務。他們缺乏精良的團隊默契,那要在困難的情況下才培養得出來。


    正因如此,他才有可能在清晨走進一所巡警局。其實他的圖像一定已經送到那裏了,不過顯然無人多加注意。單獨值班的巡警一副冷淡兼悻悻然的表情,要泰倫斯說出來意。而泰倫斯則送了他一根截麵二乘四的塑膠棍,那是他從近郊一間破屋牆上扭下來的。


    他用塑膠棍擊向那名巡警的頭顱,然後取走巡警的製服與武器。反正他的犯罪記錄已如此駭人,所以當他發現那名巡警已經氣絕而非昏迷,也沒有感到一點點不安。


    他仍舊逍遙法外,生鏽的巡警機器吱嘎轉動,緩慢而無效率,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追上他。


    泰倫斯迴到麵包店。那位年老的助手原本站在門口,想看清楚騷亂究竟是怎麽迴事,不過隻是白費工夫。當他見到那身可怕的銀黑相間製服時,立刻發出一小聲怪叫,同時退進麵包店內。


    鎮長向他衝過去,用肥胖的手掌扭住那人沾著麵粉的領子:“麵包師要到哪裏去?”


    那老人張大嘴巴,沒有發出聲音。


    鎮長又說:“我兩分鍾前殺了一個人,可不在乎再殺一個。”


    “拜托,拜托……我不知道,長官……”


    “不知道就得死。”


    “他沒告訴我,他好像訂了什麽票。”


    “你偷聽,是不是?你還聽到什麽?”


    “他提了一次渥特克斯,我想他訂的是太空船票。”


    泰倫斯一把將他推開。


    他必須等待,必須等到外麵的情勢好轉些。這就是說,他必須冒險,因為真正的巡警可能會來到麵包店。


    不過不用太久,不用太久。他猜得到當初的夥伴會怎麽做——愚可當然不可預測,但瓦羅娜是個聰明的女孩。從他們逃跑的方式看來,他們一定把他當成真正的巡警,而瓦羅娜做出的判斷,當然是唯有繼續沿著麵包師安排的路線逃亡,才能確保他們的安全。


    麵包師幫他們訂好了票,一艘太空船正在等待,想必他們會去那裏。


    而他必須趕在他們之前。


    如今的情況已經沒有退路,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假如他失去愚可,假如他失去這個對付薩克暴君的潛在武器,他自己的生命隻是小小的損失。


    所以他在離去時,心中沒有任何憂懼。雖然那是大白天;雖然兩輛空中飛車近在眼前;雖然巡警現在一定知道,他們尋找的是個穿著巡警製服的家夥。


    泰倫斯知道應該前往哪座太空航站。在這顆行星上,這種太空航站隻有一座。上城有十幾座供私人太空遊艇起降的小型航站;此外,整個行星還有數百座貨運航站,專供醜陋的太空貨船載運大捆薊荋布料前往薩克,並載迴機器與簡單的消費品。在這麽多大空航站中,隻有一座對普通旅客開放,包括較窮的薩克人、弗羅倫納籍官員,以及設法獲準來訪弗羅倫納的少數外國人。


    站在入口關卡那個弗羅倫納人,帶著興致高昂的目光迎向泰倫斯,撤光巡警的航站已逐漸令他無法忍受。


    “您好,長官。”他說,聲音中帶著狡猾的熱切。畢竟,已經有好幾名巡警遭到殺害了:“城中可真熱鬧,是不是?”


    泰倫斯不予理會。他早將弧形帽簷拉低,並且扣上短袖製服最上麵的扣子。


    “剛才有沒有兩個前往渥特克斯的人進入航站,一男一女?”他粗聲斥喝道。


    那人吃了一驚,吞吞吐吐一會兒,然後以嚴肅許多的聲調說:“有的,長官。大約半小時以前,或許沒那麽久。”他突然漲紅了臉,“他們和那些事有任何關聯嗎……長官,他們的旅票毫無問題,我不會讓沒有合法證件的外國人通過的。”


    泰倫斯沒有答腔。合法證件!麵包師在一夜之間就設法弄到這一切。銀河啊,他不禁納悶,川陀諜報組織在薩克行政部門裏的滲透究竟有多深?


    “他們用什麽名字?”


    “賈瑞斯·巴尼和涵莎·巴尼。”


    “他們的太空船走了沒有?快迴答!”


    “沒——有,長官。”


    “哪個泊口?”


    “十七號。”


    泰倫斯強迫自己不可奔跑,但他的步伐與奔跑相差無幾。假如附近有一名真正的巡警,那麽這段匆匆忙忙、威嚴盡失的小跑步,將是他的最後一程自由行動。


    在那艘太空船的主氣閘處,站著一名穿著高級船員製服的太空人。


    泰倫斯微微喘息:“賈瑞斯·巴尼和涵莎·巴尼有沒有登船?”


    “沒有,他們沒來。”那名太空人泰然自若地說。他是個薩克人,因此對他而言,巡警不過是一個穿著製服的人罷了。“你有口信給他們嗎?”


    泰倫斯的耐性終於決堤:“他們沒有登船?”


    “沒錯。而且我們不會等,不管這兩個人有沒有登船,我們都會準時出發。”


    泰倫斯掉頭就走。


    他再度迴到關卡亭:“他們是不是走了?”


    “走了?誰啊,長官?”


    “巴尼兄妹,前往渥特克斯的那兩位,他們沒在那艘太空船上。他們是不是離開了?”


    “沒有,長官,據我所知沒有。”


    “會不會從其他關卡出去?”


    “沒有別的出口,長官,這裏是唯一的出口。”


    “趕快查,你這個白癡!”


    海關人員在驚慌狀態中舉起通話管。從沒有巡警這樣怒氣衝衝地對他說話,他深恐後患無窮。


    兩分鍾後,他放下通話管:“沒有人離去,長官。”


    泰倫斯瞪著他。在他的黑色警帽下,淺色頭發已經濕透,緊貼著他的頭顱,兩頰則滾下微微發亮的汗珠。


    “他們進來之後,有沒有任何太空船離開航站?”他問。


    海關人員查了查時間表:“有一艘,定期太空客船‘努力號’。”


    他滔滔不絕地講下去,急欲借著自動提供的情報,博取這個生氣的巡警好感:“‘努力號’出任一趟特殊任務,將莎米雅·發孚貴婦從弗羅倫納接迴薩克。”


    至於他是用什麽精密的竊聽方式探知這個“機密報告”的,他並沒有做詳細的解釋。


    但對泰倫斯而言,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慢慢向後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後,剩下的不論多麽難以置信,卻必定就是事實了。愚可與瓦羅娜曾經進入太空航站,而且沒有遭到逮捕,否則海關人員一定知道;他們並非在航站中遊蕩,否則現在一定已經被捕;他們也沒有登上前往渥特克斯的太空船,那艘船尚未離開發射場。唯一離去的太空船是“努力號”,因此,不論是偷渡或成了俘虜,愚可與瓦羅娜一定就在那上麵。


    而不管偷渡或俘虜都沒什麽差別。假如他們試圖偷渡,也很快就會成為俘虜。隻有弗羅倫納的農家女與心智被毀的白癡,才會不了解現代太空船根本不能當偷渡工具。


    那麽多太空船,他們偏偏選中載送發孚大亨之女的那一艘。


    發孚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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