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了一整晚的風雪在天明前終於停了,沒有了風雪的遮掩,要偷偷模出城去難度大增。獨孤如願知道自己行蹤很難藏匿,因為無論到哪都會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可辨的足跡。


    思來想去,當下決定就在洛陽城內躲一下,最危險的地方莫非是最安全的,還有哪處能比得上皇宮更有利於躲藏?淳於冰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皇宮裏搜查。獨孤如願早前曾經協助爾朱榮布置過皇宮的守衛,所以哪裏崗哨薄弱他心中一清二楚。


    來到皇宮前,隻見宮門處隻有兩個士卒守衛,也不難猜到爾朱世隆帶走了所有的契胡騎兵,如今剩下的皇城守軍又在先前一戰中損失殆盡,元子攸把能調動的兵馬全都放到了城牆之上,這裏當然就沒有什麽人了。


    穩妥起見,獨孤如願還是繞到了皇宮的後麵,這裏是禦花園的一角,樹木叢生最適合隱藏行跡,平時也絕少人踏足。想到此處一個翻騰便躍過了宮牆,穩穩站立在了禦花園內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下。


    “嗖!”


    隨著一聲響,一張大網隨即從雪下升起,獨孤如願轉身間猝不及防就被網在了其中,隱藏在暗處的士兵衝了出來刀劍直抵他的要害之處。


    “淳於軍師好算計,不費一兵一卒就擒住了獨孤將軍,果然是諸葛在世!”


    說話之人正是大魏皇上元子攸,跟在他身邊的赫然是獨孤如願那ri在河yin見過的柔然人。


    淳於覃聽了這話,隨即向獨孤如願投去一眼,對元子攸謙遜道:“獨孤將軍勇冠三軍,刺傷了候將軍後卻沒有出城,在下便猜他會來皇宮,於是命人布下了幾處陷阱,也是純屬誤打誤撞而已,陛下謬讚了!”


    獨孤如願神sè冷靜,目光落在說話的清瘦男子身上,見此人相貌堂堂極有神采,一雙明朗的眼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若不是一身柔然人打扮,一定是個翩翩的漢族公子,不由的對他高卓的智計另眼相看,暗暗佩服!


    此時一旁的阿那瓖見來人隻有獨孤如願一人,不見蝶戀的身影,眼中露出質疑之sè,厲聲道:“被你帶走的那女子去了哪裏?你將她怎麽樣了?”


    獨孤如願迴看他一眼,見問話之人是神情傲慢的突厥人,輕笑一聲:“我與她非親非故,她的生死與我何幹?


    “你……”阿那瓖聽他一說,臉sè頓時暗了下來:“她傷得那麽重,難道你殺了她不成?你若不說,我就要你死!”


    說著便奪下一旁士卒手中的長槍直刺獨孤如願而去,手剛抬起就聽得他身後的大魏皇上元子攸大喊一聲:“可汗,且慢!”


    阿那瓖終究不是魯莽之輩,當下覺悟了過來,向淳於譚投去一眼,見其給對自己搖頭示意,頓時也冷靜了幾分,深知自己平ri裏也是沉穩之人,可一遇到與蝶戀有關的人事,就亂了分寸,沉默中,他收了長槍退後一步迴到淳於譚身邊,未有再出一聲。


    “獨孤將軍,迫不得已多有得罪,還望將軍海涵!”


    元子攸話一出口,立刻拔出腰間長劍用力一揮,網住獨孤如願的大網立刻化開一道口子,獨孤如願見此便順勢躍出,聲音冷清道:“階下之囚而已,皇上要殺便殺,不必來此一套!”


    元子攸聽了,並未尷尬,聲音緩和了一下:“朕素知將軍忠義,誅殺爾朱榮之事與將軍無關,朕希望將軍能助朕一臂之力,擊退爾朱世隆,一舉殲滅叛軍!”


    他話一完,獨孤如願心裏頓時明白過來,爾朱世隆果真殺了迴來,轉頭看向元子攸冷笑一聲:“若我真如此做了,與那卑鄙小人侯景有何兩樣?爾朱榮大將軍於我有恩,微臣恕難從命!”


    元子攸一聽,神情極為失望,他年紀輕輕就被爾朱榮推上皇上一位,至此以來沒有一天是安穩的,名義上是皇上,其實也就是個傀儡。


    如今爾朱榮終於一死,可他手下的叛軍又怎能善罷甘休,眼下爾朱世隆又殺到了城下,侯景又被獨孤如願刺傷,整個大魏根本無將對抗。他清楚自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像是一匹負重到了極限的駱駝,隻需輕輕一根稻草就能將他壓垮,而現在,獨孤如願就是那根稻草,但也是唯一可以救命的稻草!


    元子攸臉上的複雜神sè都被站在他身旁的淳於覃瞧在眼裏,想了想,抬起頭對獨孤如願開口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獨孤將軍既然自稱微臣,為何又不願為皇上出力呢?”


    “我乃恩怨分明之人,天柱大將軍於我有提攜之恩,人怎可忘本?”


    元子攸見獨孤如願態度決絕,思緒片刻後,一狠心就撩起了龍袍,不理會所有人的目光竟然跪在了獨孤如願的麵前:“將軍不願效忠於朕,朕亦不勉強!但朕有個不情之請……”


    他話未說完,在場的人都大驚失sè,紛紛疾唿:“皇上,使不得!”


    元子攸未曾理會,對獨孤如願坦然道:“朕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xing命都將不保,這一跪又有何妨?朕不怕死,隻是想到我大魏兩百年基業今ri就要毀於一旦,朕如何有臉去見地府的列祖列宗?那爾朱世隆殘忍嗜殺,一旦破我城池,滿城十餘萬百姓必然慘遭荼毒,洛陽即將血流成河,將軍就算不在意朕的生死,但還請看在滿城百姓的份上,助朕殺退叛軍。之後將軍若要再取朕xing命,朕絕不會反抗,任由將軍處置!”


    獨孤如願被他這一跪,心裏巨震,實是沒有想到帝王天子居然會跪在自己的麵前苦苦哀求。素來以忠義自持的他,一心將護衛百姓安危視為己任,今ri見此,陷入沉思,許久,他突然扶起元子攸,神sè已有迴暖,但聲音依舊冷然道:“微臣答應皇上便是!”


    元子攸大喜,恢複過來,立刻問道:“愛卿可是有破敵良策?”


    獨孤如願思索了片刻,直視元子攸雙眼:“洛陽城外的護城河寬達五丈,若臣猜得沒錯,爾朱世隆兵眾每ri必定要通過河橋到洛陽城下挑釁,當契胡騎兵全都過河之後,若是這河橋被毀,皇上覺得他們會有何反應?”


    “歸路被斷,自然是惶恐不安,軍心渙散!”


    獨孤如願點頭:“此時我們隻需趁他們首尾難顧,陷入進退兩難之時殺出,必然能收奇效!”


    淳於覃一聽,向獨孤如願投去讚許的目光,想了想說道:“現如今城下全是契胡騎兵,如何能夠毀壞這條河橋?”


    獨孤如願聽了,微微一笑,轉身對元子攸抱拳道:“請皇上賜臣十名勇士,臣必定毀掉河橋!”


    元子攸不再猶豫,當即應允。獨孤如願也沒有再耽擱下去,立刻帶了十名勇士趁天sè還未放亮,偷偷出了洛陽。他們繞到護城河上遊後用了七八隻小舟裝上了易燃的草料、火油後,順流而下直往洛陽城外而去。


    而此時爾朱世隆的契胡騎兵也都殺了迴來,越過了河橋來到洛陽城下耀武揚威,獨孤如願瞅準了時機點燃了小舟,火船借著風勢如月兌韁的野馬一般撞上了河橋,火勢瞬間彌漫整個河麵……


    契胡騎兵本在南岸,見河橋突然冒起大火,怕後路被斷,全都惶恐不安,連忙迴撤救火。一時間眾人都爭先恐後地上橋,此時河橋已遭受火焚,承受不住眾人的擁擠,瞬時便斷裂數段,無數的契胡士兵落入了護城河溺死、燒死。


    獨孤如願趁此時機,帶著十餘名勇士從後麵的船上殺出,一時縱橫無敵……


    “將士們聽令,隨朕出城殺了這些叛軍,守住我大魏百年基業!”


    在城頭上一直觀望戰勢的元子攸見此喜極而泣,一聲令下,親自率領著守軍開了城門殺出,將契胡騎兵盡數剿滅。


    對岸的爾朱世隆見大勢已去,帶著幾十名親衛逃得無影無蹤,元子攸贏得了戰爭,本想尋找獨孤如願以示嘉獎,卻遍尋不獲,這才曉得他早就趁亂離開了,不禁對著繁星夜空長歎一聲:“獨孤將軍有勇有謀,乃不可多得的將才,卻不能為朕所用,實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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