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把母親的牌位又帶迴宮裏了。”


    慕修說的無比淡然,慕雲漪卻不解,當初慕修不顧一切要將淑貴妃的牌位帶離東昭,為此還在城西故宅中與東陵巽大打出手,亦引出了葉陽皇後的陰謀,而如今竟帶迴了宮裏……


    “母親入宮之後,雖然有那個人的寵愛,但我知道,母親生性不喜拘束、習慣了自由隨性,隻是因為對那個的愛,才甘心被困在這四方高牆之中,如同籠中鳥。”慕修一邊擦拭著案台,一邊說著,目光似是盯著牌位,又似乎飄得很遠。


    “於是在我恢複了從前的記憶後,我立誓帶母親離開上陵城,不僅是想帶她遠離這痛苦絕望的地方,更想帶她去生前不曾去過的遠方看看,我想帶她迴西穹,看看我與你相遇相伴的地方。”


    慕雲漪道:“既然如此,又是何故令你改變了想法?”


    “是雲鐸對我說的一番話。”


    “雲鐸?”


    “嗯,我醒來之後拒絕了東陵巽,雲鐸來當說客,除去同我分析了種種不該讓你為難之事,最後還對我講了一句話,他問我‘你覺得你的母親是真的想要離開這皇宮,離開東陵巽嗎?’”


    慕修看著母親的牌位,將其再次擺正了一點點,隨後接著說道:“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或者母親是不願離開的,這座皇宮於她雖是囚籠,卻也承載了一年與相愛之人朝夕相處的時光。”


    “所以,淑貴妃希望你可以遠走高飛,而她自己,或者更想要留在這皇宮之中,留在那個愛了一輩子的人身邊。”


    慕修點了點頭:“所以我把母親的牌位又帶迴來了,希望這是母親心中真正所想所願。”


    慕雲漪沒有作聲,去旁邊燃了六炷香,分與慕修三支。


    慕修即刻會意,接過香向前邁了一步,與慕雲漪一同跪在了淑貴妃的牌位前。


    “母親,這是小漪,孩兒帶她來看你了。”


    “母親,謝謝您當初的決定,陰差陽錯之下將阿衍帶到了我的身邊,如今阿衍好了,一切都好了。”


    “你喚我什麽?”慕修轉頭看向她。


    “你的本名不是莫衍嗎?若在母親麵前叫你慕修,我擔心母親認不得這個名字呢。”


    慕修看著她,心中思緒萬千,就在數日之前,他平靜地與這世間訣別,原本,此時此刻地他該長眠於冰涼的地下,原本這四目相對不可能的幻想,原本他再也看不到她好看的朱眸、聽不到她清朗的聲音,卻在一時間萬物扭轉……


    慕修再次將她攬入懷裏,以不顧一切的姿態,仿佛一根蒲草,找到了世間唯一的支撐。


    “是啊,小漪,一切都好了。”


    宣輝殿中,慕雲鐸似是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依照之前慕修所言,待冊封與完婚之後,他便會與姐姐離開東昭。”


    ————


    東陵巽自是聽得出,慕雲鐸這話雖然問得隨意,但實則卻是在試探他。


    “嗯,孤已為衍兒備好了一切車馬行隊,隻是怕他並不會用孤的車馬,無妨,一切由他。”


    慕雲鐸挑了挑眉,沒有想到這東陵巽倒這般輕易地便放了行,原本他猜測東陵巽極有可能會找尋各種由頭,至少再留慕修在上陵城半月十天的。


    東陵巽似乎看出了慕雲鐸的所思所想,直白地說了出來:“原本孤甚至都不抱希望那孩子能迴皇家,他拒絕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答應承繼謹親王一脈,孤已是十分滿足。”


    說著,東陵巽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將目光停在了一旁的冊封寶冊上:“要過繼去謹親王一脈的前提是他先要是皇室中人、孤的皇長子,然後才過繼於謹親王一脈,承繼親王之位,今後不論是宗譜還是後世史冊之中,都會有記錄在案,他是孤的兒子,哪怕隻有短短的一日,於孤來說,足矣。”


    慕雲鐸看著東陵巽眼中那難以言喻的欣慰,心中亦有波動,如今這一切,便是對於尋求救贖之人最好的“恕”了。


    “東帝伯伯。”慕雲鐸緩緩站起了身,麵對東陵巽正色道:“時候不早了,孤已離開西穹多日,已然這裏的一切都了了,也是時候該迴去了。”


    “嗯,你的到來是秘密,且你必然也有諸多準備,孤就不多送了。”


    慕雲鐸作揖卻依舊昂首,對東陵巽道:“此去千裏,今後孤與伯伯各鎮一方廟堂、守一氏江山,想來這應當便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麵了,那孤在這裏便祝伯伯長樂無極。”


    “孤會保重自己,你亦如是,隻要孤與你二人康健平安,這天下就是太平盛世。”


    孟漓沒有留在宮中晚宴,將子簷“甩”給容月之後便出了宮。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來到了之前蘇彥經常去的那家小酒館,走進去便毫無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邊角的蘇彥。


    “獨飲豈不無趣,我與蘇將軍共飲幾杯可好?”


    蘇彥這一杯尚未送入口,抬頭見是孟漓,沒有意外,眼神亦沒有躲避。


    “正愁無人同飲,此刻最差你。”說著用下巴努了努對麵的小凳,“坐。”


    孟漓接過蘇彥為他倒得酒喝了一口,十分暢快,便自己連著又倒了一杯。


    “這麽饞酒,怎得不留在宮中吃過酒宴再出來?”


    “我啊,一向不喜歡那嘈雜的宴飲,再者,宮宴上的酒多沒滋味,怎比的上這一杯?”孟漓晃了晃自己手中那缺了角的小酒杯。


    “那倒是,宴飲上的酒不可過於濃烈,所以不會醉人,喝起來的確無趣。”


    “是啊,既然不醉,又喝什麽酒呢?”


    說著,二人好似知己會心一笑,碰了一杯。


    “蘇彥。”


    “嗯?”


    “你還是選擇成全了他們。”


    “隻是不想看她難過罷了。”蘇彥沒有抬起眼睛,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


    幾杯下肚,孟漓還是道出了心裏的疑問。“這幾日,城中皆傳你當眾悔婚當晚,便出去……”隻是那幾個字孟漓還是沒說出來。


    “悔婚當日尚未給賓客親友們一個正式的答複便出去眠花宿柳、夜不歸府,是嗎?”


    “嗯,此事一夜之間傳遍大街小巷,這三日更是甚囂塵上,這一切是你自己刻意大肆宣揚出去的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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