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爾趕到時,林中隻剩下西門妝和薛靈兩人。兩人的神情幾乎一致,很是茫然。而他們的目光皆是望著櫻林的上空,似是在看什麽東西。


    沈爾順著西門妝的目光看去,除了茂密的林葉還有那一滴滴掉落的鮮血,其餘什麽也沒有。鮮血?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少年的眸光微沉,上前一步便拽住了西門妝的手臂。


    那少女微微一愣,這才迴過神來,掃了沈爾一眼,木訥的眨了眨眼,才道:“剛才,有一個妖怪…”吃了一個女生…後話西門妝沒能說出來。


    沈爾握著她的肩膀,看見她眼中的驚恐,不由抬起另一隻手,小心的拍打著她的肩膀,“什麽妖怪?把我家小姐嚇成這樣?”


    他的話讓西門妝瞬間迴神,一雙美目眨了眨,便猛的推開了沈爾,“誰說我被嚇到了!”她微微揚首,目光飄然,看向別處。


    身後的薛靈也迴過神來,看見沈爾時,心下竟安穩了幾分。方才那男子渾身散著戾氣,讓人畏懼。就好像沈爾給他的感覺一樣,惹不起。


    “薛靈同學也在!你們兩個是約好的?”語氣裏微微透著不滿,沈爾蹙起了眉頭,目光沉沉的看向薛靈,帶著幾分威脅的味道。


    那少年愣了愣,搖頭,爾後看了西門妝一眼,蹙了蹙眉,“那麽我先迴去了!”他也想留在西門妝的身邊,可是,有沈爾在她的身邊,誰還能靠近西門妝呢?


    少女點了點頭,目送薛靈走出林子。方才抬眸看向沈爾,問道:“你認識一個叫做詭笑的妖怪嗎?”因為沈爾是妖怪,所以西門妝猜測他知道那個妖怪的來曆。


    隻不想,沈爾聽到詭笑這個名字時,臉色就變了。眼裏閃過一抹驚訝,少年擰眉,“你說詭異的詭,含笑九泉的笑?”


    西門妝微驚,眸光一閃,便抬手揪住了沈爾的衣襟,“你認識他?”就連敘述方式都和詭笑一樣,沈爾一定認識那個妖怪。


    少年沉默了,眉頭蹙起,似是陷入了沉思。


    詭笑這個人,他當然認識,不隻是認識,而且他們之間還有些關係。


    這個男人的性格十分古怪,笑裏藏刀,手段殘忍甚至變態,而且,他有一個癖好,喜歡將少女先睡後吃。那是一個性質惡劣的妖怪,在妖族的名聲打得十分響亮。


    “你怎麽會知道他的?”沈爾垂眸,看著懷裏揪著自己衣襟的少女,唿吸不由放輕,就連麵色也柔和了些許。


    西門妝卻沒注意到他的轉變,隻垂下了眼簾,呐呐的道:“就在剛才,我和薛靈遇見他了。”


    握著她肩膀的手一緊,沈爾的聲音泛起寒意,“你說什麽?”他的語氣略急,仿佛有些驚訝。


    西門妝被他捏得肩膀發疼,不由得抬眸,蹙起眉頭,“我說剛才遇見了一個銀發的男子,他自稱詭笑!而且,還吃掉了一個女學生!”想起薛靈撿起的手指,還有密葉間滴落的鮮血,西門妝就覺得一陣惡寒。


    她這輩子什麽沒見過,可實在無法想象,像詭笑那麽俊美無濤的男子啃食一個妙齡少女,將其分屍吃掉是什麽樣的場景。那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情,除了變態,誰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有沒有傷害你?”沈爾急切的問道,目光將西門妝上下一番打量,大手也慌張的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生怕她受了一點傷似的。


    被他摸來摸去的西門妝逐漸垮下臉,沉眸抬手,一巴掌打在沈爾的手背上,“我沒事!你別在我身上**。”她的語氣微惱,夾著一絲羞澀。


    沈爾鬆了口氣,兩手捧起她的小臉,湊近些許,“以後不要從我的視線範圍離開了,我要是找不到你,會著急的。”


    溫熱的唿吸灑在西門妝的麵頰上,她的眼睫顫了顫,目光微閃。眸中映出那人俊朗的麵容,不由得抿唇,“我看你和姚學姐跳舞,也就沒打擾你們。”語氣微酸,可西門妝自己卻毫不知情。


    沈爾的眸光閃了閃,凝望她的眼神更為溫柔,“小姐也沒有請我做你的舞伴,要是你請我做你的舞伴,我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說著,寵溺的光芒閃爍著,唿吸撲灑在西門妝的麵頰上,讓她的心跳徐徐的加速。


    “舞會也快結束了,我們迴去吧!”沈爾說著,便鬆開了她的肩膀,退開了兩步。


    轉身剛邁出腳,衣袖便被人拉住了。


    沈爾迴眸,目光灼灼的看著西門妝,不由一笑,“怎麽了?”


    那少女眼簾壓低,輕輕咬著唇瓣,眸中忐忑不安,許久才用極小的聲音道:“沈管家…我、我能請你跳支舞嗎?”她說著,徐徐抬首,一眼望進沈爾深邃的眼裏。


    少年驚住了,眼裏閃過複雜的光芒,愣在原地許久。


    夜風徐徐吹來,撩起西門妝的裙角和耳發。美目眯了眯,她看著沈爾的目光逐漸暗淡下去,抓著他衣袖的手也鬆了力道。這麽主動的邀請別人跳舞,這還是第一次。可沈爾傻愣著算是什麽意思?不願意就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


    她的手垂落的一刹,少年溫暖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最終與她的五指相扣。


    “當然願意!”低沉溫柔的男音迴道,少年的氣息撲近,一隻大手環上了西門妝的纖腰,微微用力,便將那嬌小的身子摟在自己懷裏。


    身體無間隙的貼合,西門妝的麵上浮起兩抹暈紅。她垂著眼簾,半晌才徐徐的抬目,對上那少年溫潤深邃的眼。沈爾今晚的第一支舞被迫給了姚佳,可是西門妝卻為自己爭取到了最後一支舞。


    腳步默契的劃開,沒有音樂隻有風聲,沒有觀眾隻有櫻花樹,也沒有優美的姿勢,沈爾隻是兩手摟著西門妝的腰。但是這支舞,卻讓西門妝的心裏對沈爾又增了幾分異樣的感情。親密無間的相擁,毫無隔閡的對視,以及沒有規律的舞步,在寂靜的夜裏一直持續著。


    沈爾沒有想到,今晚會受到西門妝的邀請,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夠與她在這美麗寂靜的地方,跳舞。他能看見西門妝眼裏的自己,眉梢不禁上揚,笑意湧滿雙目,模樣幸福。而此刻,他也明白,西門妝的眼裏,心裏都是他。至少,此刻,是他。


    這一刻的少年,就像個孩子,臉上的笑真實而美好,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西門妝看著他,像是要將眼前的身影,深深刻在自己的眼底似的,眨也不眨。


    “小妝,你知道嗎?其實我沒有你所想的那麽溫柔。”


    “知道,我在等你把真實的自己展現給我看!”


    少年微驚,流光微轉,似是恍惚。


    “我也在等你告訴我,你來到我身邊到底是為了什麽?”低下了眼簾,西門妝笑了笑,頗為無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對沈爾生出了怎樣的感情。不過不可否認,這個少年已經走進了他的心裏,地位和蘇寒她們一樣,對她來說十分重要。現在就讓他呆在這個位置,不要再讓他往上爬。她不敢,也承受不起那種感情。至少在弄清沈爾的目的之前,她要保持冷靜。


    再者,她並不確定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因為她沒有愛過,所以不知道愛是什麽滋味。


    “我是你的妖仆,我會保護你,一直保護你。你信我!”沉默了許久,沈爾才停下了腳步,小心的執起她的下頜,迫使西門妝看著他。


    四目相對,少女的眸光閃了閃,半晌才揚唇,“我信你會保護我!”因為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被沈爾保護著。可是也僅僅隻是信他這一點而已。


    少年的目光微凜,打量著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梁,還有那兩片薄唇。


    西門妝的唇微紅,光澤迷人。沈爾看得愣神,不由想起他第一次吻她,嚐到那種美好的滋味。喉結便不由滑動了一下,唇瓣微動,沈爾埋下頭,在那兩瓣小巧的朱唇上輕啄一下,“我可以吻你嗎?”


    他的聲音朦朧,似是魔音。


    西門妝沒能聽真切,沈爾也沒打算等她迴答,便兀自加重了力道,再次覆上她的唇瓣。


    溫熱的觸感,讓西門妝的心顫了顫。她感覺到沈爾在啃咬她的唇瓣,勾勒她的唇線。


    這是第二次接吻,西門妝本就不夠平靜的內心,再次洶湧澎湃。她承受著他的吻,兩人的腳步站定,站在落英繽紛的櫻花林中,擁吻著。


    沈爾的動作十分溫柔,西門妝的意識逐漸朦朧,半眯的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開始迴應他。


    這讓沈爾驚喜,環在她腰間的手緩緩向上滑動,扣住了她的後腦勺,逐漸的加深這個吻。另一手則是滑落在西門妝的後背,似是動了情。


    他的內心激蕩,興奮不已。他想要更多,想要她的心,想要與她結合,更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一滴鮮血滴落在西門妝的眉心,似是一朵綻開的紅梅。


    就在沈爾的手摸索到她的小腹時,西門妝睜開了眼睛。目光朦朧的看著少年的臉,捏著他手臂的手微微用力。


    沈爾吃痛的睜眼,一吻結束了。他微微喘著粗氣,鬆開她,大手從她的小腹上收迴,委屈的看著西門妝。


    “你這是在勾引我!你知道嗎?”沙啞的男音說著,閉了閉眼,平息自己的*。


    西門妝也是滿臉通紅,心跳快得嚇人。與沈爾接吻的感覺,無法言喻,很美好,飄飄欲仙。


    “我…我想我該迴去了!”深深吸了一口氣,西門妝從他身邊走過。微微低著頭,將自己微紅發燙的麵頰藏起,生怕被沈爾看見似的。


    少年無奈的笑,歎了一氣,急忙轉身跟上。


    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的,這可是真理!


    不過正因為這個吻,西門妝和沈爾之間僵持的氣氛被打破了。他們一如從前,同進同出,依舊是主子與妖仆的關係,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的改變就是西門妝的心,正在一點點的向著沈爾靠近。


    ——


    周五傍晚,車子到了山前就停下了。這兩天,西門妝的心情格外的好,沈爾一直以為,是因為那個吻。所以,看見西門妝這麽開心,他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可是,在迴到古堡之時,他才明白了。西門妝開心,並非是因為那林中的一吻。也許,那個夜晚,早就被她拋到腦後去了。


    “沉華,步叔叔不在嗎?”西門妝一進古堡,便笑問。


    沉華將她迎進門,沉清一進沏好紅茶站在長桌旁等候了。


    少女自然的步到長桌前,落了座。目光卻是自始至終都看著沉華,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沉華垂了垂首,迴道:“步先生有個聚會,今晚會晚些迴來。”


    正巧下樓的沈爾聽見沉華的話,不由問道:“什麽聚會?”步京承在這九州城裏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他在人類社會中扮演著九州城裏第一人民醫院院長的角色,不僅如此名下還有幾個股份有限公司。聽聞西門家的公司也有他的一份,所以步京承這個名字在九州城的影響,就跟鳩這個名字在妖界的影響一樣。


    “迴沈大人,今天是步先生的生日,醫院裏上上下下為了今天準備了很久。今天刻意請步先生參加聚會,為他過生日。”沉華低首,如實迴道。


    他的話落,正欲去廚房洗手作羹湯的少年站住了腳,迴身看了一眼滿臉喜色的西門妝,不由問道:“所以,小姐這兩天這麽開心,也是因為館主的生日?”他的話音微微顫抖,似是不想西門妝證實自己的想法。


    可是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西門妝點頭,白了他一眼,捧著紅茶,高傲的揚起下頜,“不然你以為呢?”她為了今天也是準備了好久,她要送給步京承的禮物,一定是這世上最為獨特的。是她親手用紅木為他做的一把梳子,十分小巧,實則是手機掛飾。


    她希望,步京承每次握著手機的時候,就能想起她來。


    沈爾看了她半晌,眸光暗淡下去,麵上的喜色也沉下去了。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用過晚膳之後,西門妝便迴了自己的房間。她把沈爾拒在門外,自己在房裏挑衣服,精心打扮。目的就是為了等步京承晚些迴來的時候,讓他看見最好的自己。那種急切想要展示自己的心情,以前從來沒有過。一直以來,隻有對步京承的事情,她才會表現得格外的在乎。這麽多年,從未改變過。


    沈爾就等在樓下,看了沉華和沉清兩人按照西門妝的吩咐裝扮古堡,大半夜的,不知道把古堡裝扮得這麽漂亮有什麽用。他心裏滿滿都是妒忌,他妒忌步京承僅僅隻是一個生日,就讓西門妝這麽的費心費力。說到底,他還是沒有占據步京承在西門妝心裏的地位。盡管她接受他的吻,接受他的一切,可是他和步京承仍舊沒法比。


    淩晨一點多,鳩才扶著步京承迴來。


    那個平日裏溫沉的男人,此刻雙眼迷蒙,兩頰微紅,似是醉了。沈爾站在客廳裏,仿佛旁觀者一般,看著鳩將步京承扶到沙發上坐下。


    沉清急忙去煮醒酒湯,而西門妝也從樓上下來了。


    柔和的燈光打在那少女天青色的齊膝短裙上,素白的圓領上鑲著閃爍的鑽石。長袖裹著藕臂,齊膝的裙擺,沒能遮住她那白淨的小腿。沈爾看得目光一沉,一直追隨著西門妝的身影,直到她步到沙發前,在步京承身邊坐下。


    麵對酒醉的步京承,西門妝有些惶恐。她從沒有看見過步京承喝醉的樣子,那張俊朗的容顏十分迷醉,慵懶的倚在沙發上,眼簾壓低,目光從眼縫間迸出,柔柔的看著西門妝。


    那少女的容顏映在他的眸子裏,恍惚間,就好像看見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女人。


    該茴…


    大手輕輕抬起,在眾目睽睽之下,步京承撫上了西門妝的麵頰。


    男人的掌心,並沒有西門妝相像的那麽溫暖,反倒泛著絲絲寒意。她的身體明顯的一震,卻不敢亂動。她看見步京承的眼簾緩緩抬起,那雙眸子裏逐漸映出自己的身影。他的眉目那麽柔和,眼神裏滿是複雜夾著思念的光芒,看得西門妝微微一愣。


    “步叔叔?”她試探的喚道,客廳裏的氣溫卻在不知不覺中下降了。


    沈爾站在一旁,目光陰沉的看著那兩人,胸口一陣悶痛,總覺得快不能唿吸了。他不能在這裏呆下去了,因為他不能保證自己,接著打量這無比溫馨的一幕,會不會忍不住抓狂。


    少年悄悄轉身,向古堡外走去。他需要靜一靜,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要過於的在乎。至少,直到今時今日,吻過西門妝的人,隻有他一個。


    沈爾的離開,除了離他最近的沉華以外,無人察覺。


    而步京承也是在那一瞬清醒了一些,看清了眼前的少女,便收迴了手,尷尬的笑了笑,“是小妝啊!”目光壓低,掩去那一抹失落,“你跟你母親,長得很像。”的確,他方才講西門妝看成了該茴,西門妝的母親。


    聽到他這麽說,西門妝也大概明白了。她的心裏微微有些失落,麵上卻是笑著,“步叔叔,你喝醉了!”


    那人點頭,緩緩坐直了身體,“是啊!好像是醉了!”他說著,目光轉向鳩,“扶我迴房去吧!”


    一旁的少年聽了他的話,便恭謹的上前,小心的攙扶他。西門妝也搭了把手,兩個人一起將步京承扶去了二樓,其間西門妝沒有發現沈爾消失的事情。


    房裏暖柔的燈光灑下,步京承在床邊坐下,微微垂著腦袋。西門妝十分乖巧的站在他的身邊,為她揉著太陽穴。喝醉酒的滋味不好受,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酒這種東西,沒有人能抵抗它的魅力。而西門妝能做的,就隻是為他揉揉太陽穴,看能不能減輕一些不適感。


    沉清端了醒酒湯上來,西門妝接過了,隨後迴眸看了鳩和沉清一眼,冷道:“你們先下去吧!我來照顧他就可以了。”她的語調平穩,沒有絲毫的起伏。


    鳩卻是一愣,沉清則是小心的看了看鳩的臉色,看他轉身挪步,也就跟著轉身挪步,退出去了。


    房門再次關上,屋裏隻剩下**垂頭坐著的男人,以及手裏端著薑湯,站在一旁的少女。


    西門妝將湯放在床頭櫃上,爾後拎了一把椅子過來,在步京承的麵前坐下。


    “頭疼嗎?上床躺下吧!”少女輕柔的嗓音與平日大相徑庭。她伸手端過薑湯,爾後將湯遞到步京承的麵前,“在躺下之前,先把這湯喝了!”


    步京承抬眸,目光閃爍的看著她,爾後接過那碗湯,無奈的笑笑,還是乖乖喝下了。一碗薑湯下肚,身體暖和了許多,腦袋似乎也清醒了許多。


    西門妝體貼為他脫去鞋襪,又幫他把外套剝了下來,爾後步京承才上了床。修長的手指撚起被子為他蓋上,西門妝在椅子上坐下,單手支在膝蓋上,含笑看著他。


    許久沒有這樣和步京承單獨相處了,還記得小時候都是他守在床邊,這樣溫柔淺笑著看著自己。沒想到,一轉眼,十二年就過去了。她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分出眾。


    步京承亦是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裏寫滿慈愛。可是再往深處看一些,便能看見他眼底靜靜徜徉的悲傷還有思念。每次看著西門妝時,他就會想起她的母親,該茴。


    七分相像的眉眼,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更像。


    “小妝還記得叔叔跟你講過的故事嗎?那個美女與野獸的故事?”男人沉悶的嗓音沙啞,滿載**。


    西門妝點頭,美女與野獸的故事,想必很多人都聽說過。不過步京承那個故事卻與童話裏《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大不相同。他所講述的,是一個心美人美的少女,與一個嗜血殘忍的妖怪的故事。


    “你說那個大妖怪喜歡上了心地善良的少女,就沒有後來了。”這個故事步京承從未告訴過她結局,這麽多年了,他始終反複跟她將著故事的開始,卻從未講過結局。


    男人的眼簾低了低,輕輕合上。那溫潤的神情,讓人覺得十分美好。他的眉頭平展,難得的舒了一口氣。許久沒有這樣放鬆身心了,他這些年一直繃緊神經生活,從沒敢放鬆過。可是今日西門妝能夠坐在他床前守護著她,就代表,他可以鬆一口氣了。西門妝長大了,她也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了。


    “童話故事裏,野獸變迴了國王,從此以後與少女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他喃喃,眼睫顫了顫,緩緩的睜開。入目的是那柔光朦朧的垂掛的琉璃盞,步京承微微恍惚,仿佛在光暈中看見了少女美好而溫婉的麵龐。可是,童話故事終究隻是童話故事。


    “步叔叔是要告訴我故事的結局了嗎?”西門妝凝望他,眉眼含笑,模樣溫婉。


    男人的目光顫抖,微微側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總算有了一些暖意,西門妝的心卻是顫了顫,微微驚訝。


    “結局就是少女嫁給了別人,生了一個女兒,野獸離開了。後來,等到野獸迴來的時候,她失蹤了,生死不明。而她的女兒,野獸為她照顧著,總算將她撫養長大。”他的語速十分緩慢,一字一句落在西門妝的心裏,分外的清晰。


    她微愣,忽然明白了什麽,目光閃了閃,幽幽的抬手,撫上男人俊挺的眉骨,“步叔叔說的那個少女,是我媽媽?”她的聲音極輕,仿佛害怕驚嚇到步京承。此刻的步京承格外的脆弱,那雙眼裏閃爍著悲傷的光芒,讓西門妝莫名難受。可是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難受。


    步京承沉默了,他隻是握著西門妝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簾。將那一眼的憂傷掩蓋,似是不想被人看見。


    昏黃的燈光灑在他的麵上,那俊顏蒼白,唇瓣微微顫抖著,安靜的模樣像個孩子。西門妝的心,逐漸變得柔軟。無端生出憐憫,落在他眉骨的手上移,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步京承的發。


    她的動作輕柔,步京承很是心安。輕合著眼簾,就那麽靜靜地睡去。是有多久沒有如此心安的睡上一覺了?十年,還是十二年。自從開始照顧西門妝,他就沒有一天安心過。


    屋裏很靜,窗外的夜很濃。


    西門妝就坐在床邊打量著他,看著那麵上朦朧的光,不禁陷入了迴憶之中。


    那是屬於她和步京承的迴憶,從四歲那年遇見他起,關於他的迴憶便成了厚厚的手劄,一直鎖在西門妝心底的櫃子裏。今晚她小心的打開了櫃子,那些迴憶便如海水一般,洶湧而來。


    ——


    四歲那年,她坐在血泊中,目光呆滯,神色茫然的看著那雨中撐著黑傘步來的男人。那個時候覺得,那個男人好高,肩膀好寬厚,長得真好看。


    當男人在她身邊蹲下,將黑色的雨傘撐在她的頭頂時,西門妝頭頂的那片天空終於晴了。她似乎已經被自己嚇呆了,身邊的父親躺在血泊裏,一動不動。她從驚慌到恐懼,最後麻木呆滯,直到步京承的到來,她才在那個冰涼的雨夜裏感受到了一絲絲溫暖。


    男人溫沉的眼看著她,跟她說話,還伸手為她擦去了嘴角的血跡。那拇指的指腹,有步京承特有的溫度,擦過西門妝嘴角的時候,她就記住了他的溫度,他的模樣,還有他帶給她的暖意。


    男人說,他叫步京承,是母親的朋友。


    那晚,他讓人帶走了他的父親,然後將她摟進懷裏,小心的揉著她的頭發。那個時候的步京承,其實很風趣也很笨拙。


    記得他第一次為自己做飯,米還是米,不過是白米變成了黑米,糊了。步京承最初的廚藝實在是差得讓人無法想象,連沈爾的一角都比不上。


    可是他很有耐心,從生米到熟飯,從雞蛋蛋殼湯到蛋花湯,從糊燒豬蹄到紅燒豬蹄,每一次的進步,都是給西門妝的驚喜。十年,十年的時間,他學會了很多菜肴。大半是西門妝愛吃的,還有幾樣是西門妝的母親愛吃的。直到今時今日,他的廚藝已經能與一等廚師媲美。可是今時今日的步京承,卻再沒有為西門妝做過飯菜。至少,他迴來了這麽久,飯菜依舊是沈爾做的。


    西門妝從小就不是個乖小孩,她身患隱疾,小時候的克製能力也不好。一直以來都是步京承守著她,帶著她去狩獵,去尋找新鮮的血源。他每次為她找來的都是妙齡少女,因此西門妝的胃口被養叼了,十二年來,非女人的血不飲。直到遇見沈爾,打破了她的底線。


    哢嚓——


    房門被突然推開,將西門妝從迴憶中拉了出來。


    她茫然迴眸,望向門口,隻見那裏站著一個少年。


    沈爾的麵色十分陰沉,尤其是看見西門妝坐在床前,一手撫著步京承的發。她的麵上一片暖意,從未有過的溫柔,就那麽靜靜地呈現。他的心裏莫名的難受,醋意上湧,看了那少女許久。


    西門妝愣了愣,看見沈爾的刹那,就呆住了。忘了收手也忘了張嘴,說點什麽。


    不知沉默了多久,還是沈爾先開口,“不好意思,打擾了!”他低語,眼簾垂下,步子收了迴去,搭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卻是將門帶上了。


    嘭——


    房門重重的關上,西門妝渾身一顫,這才從呆愣中迴神,撫著步京承發的手收迴,卻沒有站起身去。她很驚訝,沈爾沒有怒氣衝衝的走進來,而是禮貌的退了出去。可是她又很不安,因為沈爾如此平靜的反應而不安。


    迴眸,看了一眼**的男人。他已經睡熟了,眉頭平展,從未有過的安心。西門妝緩緩站起身,在他的床邊站了許久,才步出門去。


    迴到客廳裏,西門妝才聽沉華說,沈爾已經離開了。好像是連夜趕迴西門家去了!


    他走,連一聲告別都沒有。西門妝莫名的煩躁,蹙起了眉頭。迴到房裏,不由得摸出了手機。她的手機裏隻存了熟識的人的號碼。翻開電話簿,找到沈爾的名字,她盯著那一串號碼看了許久,最終隻是將手機扔在了**,將自己的也摔在了**。


    ——


    周末結束,周一到來。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從窗外照進,西門妝已經梳妝好,開門下樓。從她昨晚迴來到現在,連沈爾一麵都沒見著。聽柳媽說,沈爾迴來請了兩天假就走了,說是迴去看爺爺。


    隻有西門妝知道,他根本沒有什麽爺爺,都是借口而已。不過,沈爾沒有迴古堡,也沒有再西門家,會去哪兒?


    去學校的路上,西門妝一直看著窗外,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始終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給那家夥撥個電話?他別死在外麵了,沒人收屍怎麽辦?


    就在她說服自己的時候,車子在明德高校外停下了,而西門妝也看見了那校門前與丁晨並肩往學校裏去的身影。舉著手機的手放下了,不動聲色的將手機揣迴了兜裏,西門妝開門下車。


    她的腳步有些匆忙,卻始終跟丁晨他們保持著距離。


    她看見姚佳攀著少年的手臂,興高采烈的說著什麽,而那少年則是一昧的向前,沒有接話。那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失蹤了兩天的沈爾,想不到這兩天,他竟然跑到丁晨家裏去了。


    怎麽說丁晨也是捉妖師,他和沈爾感情這麽好,是想在以後上演相愛相殺的戲碼嗎?


    西門妝腹誹著,饒是她想低調的跟蹤,可周圍的人卻好像跟她有仇似的,偏要轟動。男生們的目光追隨著她,逐漸西門妝的身後便跟了一群人。


    如此大的陣勢,要是前麵的沈爾還不能發現她,那他就是眼睛瞎了耳朵聾了。


    腳步咻地頓住,少年揣在褲兜裏的手抽出,緩緩的轉身。一直說個不停的姚佳也忽然停住了,目光不解的看了一眼沈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鎖定了西門妝。


    丁晨也瞧見了西門妝,先是一驚,爾後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西門妝的臉色不太好,他向來很識趣,遇見這種情況,就應該躲遠一點。


    他就說好好地,沈爾小子怎麽會大晚上的跑到他家裏來串門。原來是和小妝鬧矛盾了!不過,吵吵嘴才像情侶嘛!情人間吵吵鬧鬧的,才能增進感情不是。


    西門妝也站住了腳,站在幾步遠外,愣愣的看著那少年。


    姚佳則是挑眉,掃了一眼西門妝身後的人群,挽著沈爾手臂的手緊了緊,揚唇嫵媚一笑,“西門小姐,早上好!”她大方的打招唿,好像身在局外似的。


    西門妝的眉頭微蹙,一抹不爽劃過眼底,她揚眉,看著沈爾,卻是什麽也沒說。


    姚佳沒有得到迴應,不免有些尷尬。可是那少女的性子,卻又十分的灑脫,當即也不怪西門妝拂了她的麵子,反倒是將目光再次掃過周圍愈加聚攏的人群,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今天借著西門小姐的光,我有一些話想要蕩著大家的麵告訴沈爾。”


    “我喜歡他!希望他能做我的男朋友,也希望我能取代他心裏那個女生的地位。”簡單直接的敘述,卻讓所有人都驚住了。


    姚佳的語氣十分平淡,絲毫聽不出她對沈爾有愛慕之心。


    可是多半人卻是相信的,這段日子,姚佳對沈爾的糾纏,私下裏都傳遍了。以往校花校草同進同出,可是半路殺出一個姚美人,生生做了第三者,然後校草棄了校花,和姚美人恩愛去了。


    當然,還有很多版本,終歸就是西門妝與沈爾感情破裂,沈爾改投姚佳的懷抱之類的。


    西門妝想笑,可是麵上卻是一片苦色。美目裏如覆寒冰,西門妝卻是一個字沒說從他們兩人麵前繞過。周遭的人聲轟然,她卻充耳不聞,那視若無睹的模樣,讓沈爾擰起了眉頭。


    “師姐,你就不能低調點?表白這種事你私底下說不就行了,有必要搞得人盡皆知嗎?”丁晨在一旁哭笑不得,他本來以為姚佳隻是鬧著玩,可是沒想到今天她卻明目張膽的挑釁西門妝。當著西門妝的麵追求沈爾,這不是存心氣人嗎?


    姚佳掃了他一眼,不由湊近一些,“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我喜歡沈爾,你不樂意了?”美目眨了眨,含著一絲笑意。


    丁晨被她問得一愣,嘴角略抽,“別逗了,你喜歡誰關我什麽事?不過你喜歡歸喜歡,別這麽高調啊!”嘟囔一句,丁晨提步走出了人群,打算去看看西門妝。


    美目看著那身影遠去,眼中隱含著失望。再迴眸,姚佳卻是笑得十分大方,“各位同學,大家都散了吧!謝謝各位同學捧場!”


    丁香已經悄悄走遠了,等到人群散盡,這條路上便隻剩下沈爾和姚佳兩人。


    周遭安靜了,那些異樣驚奇的目光都消失了。姚佳左右看了看,爾後才抬起手肘猛的一頂少年的小腹,“喂,你想讓我說的做的,我可是都說了也做了!那接下來,換你幫我了吧!”


    沈爾輕歎一氣,麵色有些欠佳,一手搭上姚佳的肩膀,勾著她的脖子,便朝著校外去,“幫你可以,先陪我出去喝杯酒!”他冷著俊臉,語氣僵硬,簡直沒把姚佳當女人似的,拖著將往前走。


    其實,從第一眼看見姚佳的時候,沈爾就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可以好好合作一把!


    也許是因為心裏都藏著人,所以姚佳的眼神看丁晨的眼神,與沈爾看西門妝時的眼神極其的相似。不過,這個丫頭比他藏得深,不然也不至於到今時今刻,丁晨那小子還毫無知覺。


    說什麽喜歡沈爾,還有這段時間的糾纏,不過都是做給西門妝看的。同時,也是做給丁晨看的。


    如果西門妝對沈爾是有感情的,那麽她會吃醋,會難過,會變得奇怪。而事實證明,西門妝對他的確有感情。


    兩道身影並肩向校外走去,就在他們步出校門時,上課鈴聲敲響了。十分鍾過去,西門妝掃了沈爾的座位一眼,不由蹙眉。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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