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是什麽組織。”


    重玄勝探手抓住一枚鐵球:“既然露頭了,早晚得捏死!”


    肌肉並未用力,但重玄秘術已經將其擠壓成鐵餅狀,他又揉巴揉巴,將其捏迴了球形。


    “平等國”的底細尚未公布出來,但已經被齊庭定性為邪教。


    對於各種邪教左道,這胖子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以他的出身,也的確不需要在乎,無須麵對這些。


    不過薑望卻難免有些警惕。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更何況這個平等國,僅以目前展現出的信息來看,就已經強大得過分。組織能力遠勝於在莊國肆虐的白骨道。甚至於在齊國這樣的霸主國裏,都已經紮下根基。


    委實可怖。


    但話又說迴來。


    如今的確是齊國如日中天之時。哪怕是能夠接連做出大事、甚至可以勾連上夏國的“平等國”,在齊國的這一係列行動,也完全是以失敗告終。


    崔杼受阻於薑望,隻能提前刺君……如果沒有薑望,他也是爭不過王夷吾的。


    張詠則是被齊國青牌逼得自己跳了出來,也是主動做了那個最大程度上利用身份價值的選擇……哭祠。


    可以說,平等國的確是一個相當可怕的組織,目前出現的每一位成員,無論修為高低,都有著極高的素質,都在現有的條件下,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甚至於崔杼、張詠這種年輕強者的存在,說明這個組織還有極其完備的人才培養體係——非大勢力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但也僅止於此了。


    無論“平等國”有多少準備,有多麽強的實力,接下來還籌劃了什麽動作,現在也都隻能夠終止。在齊國軍方掌握了一名神臨成員的情況下,這個組織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齊國掏出所有情報之前,盡可能地完成切割。


    它再強也不可能與齊國正麵抗衡。


    薑望重玄勝他們雖然不知道朝廷現在對“平等國”的調查到了那一步,但僅從這一係列事件的結果來看……事情告一段落後,齊國不但沒有發生什麽動亂,反倒威勢更上一層,儼然直追曾經的暘國。


    仿佛正應了那一句,蚍蜉撼樹樹何懼。


    隻不過,放眼天下,“平等國”這樣的組織,若也隻能算是蚍蜉,自己目前的力量,又能算什麽?


    薑望在心裏笑了笑。隻要一直往前走,時間終會留下答案。


    拋開雜緒,他往前一步,就要上手:“你這重玄秘術用得不對,我這幾日跟重玄遵一起修行,他就不是這麽用的!”


    重玄勝直接一步跳遠,一臉警覺地收迴鐵球:“你就別操心了,我和他練法不一樣!”


    薑望的手懸在半空,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怎麽就聽不進勸呢?”


    “你愛勸誰勸誰去,我反正不上當。”重玄勝頭也不迴地往外走:“走,十四,咱們換個地方練!”


    十四腳步輕快地跟了上去。


    院子霎時空空。


    薑望也隻能夠留下一聲不甘的冷哼,獨自迴到自己的屋子裏。


    ……


    ……


    天下好為人師者,不止薑望一人。


    有教鐵匠打鐵的,有教艄公劃船的,有教說書人說書的……不一而足。


    當然,薑望的重點不在於“為師”,而在於“為師”的過程。


    有些人則不同。


    咱們的重玄大爺,今天想了又想,還是敲開了出息兒子的院門。


    彼時重玄遵正在書房裏寫字,站在玄檀木的大書桌前,寫大字。


    人站著,直著腰,半低頭,大筆一揮,就是一個“我”字。


    先前寫的什麽字,就不知道了,全被蓋住。但後麵幾張,都是“我”。


    這字寫得孤獨而傲性,勾畫又極淩厲,有一種不容更改的味道。


    臨淄貴族圈子裏的“交際名人”重玄大爺,當然不會連這點弦外之音都不懂。他清楚,這個字,便是一種迴答。


    但他猶豫了再猶豫才過來,當然也不會這麽快就铩羽而歸。


    這可是自己家裏。


    他重玄大爺,是一小家之主!


    眼睛從書桌上略過,裝作打量書房布設的樣子,也裝作根本沒有看到那幾個大字,用一種很隨意的語氣開啟了話題:“這幾日你跟你爺爺問安,都很敷衍。自點將台迴來後,也沒去說話。”


    重玄遵淡聲笑了:“我不是迴來太晚,怕打擾到爺爺了麽?明早就去。”


    “這也不是理由……”


    重玄明光明顯沒什麽底氣,說話弱聲弱氣的。


    任是誰,攤上這麽個冠絕臨淄的兒子,也很難有足夠的底氣。尤其是自己不怎麽樣的時候。好家夥,大家若是敵人,他扛不住兒子的一根手指。


    他蔫蔫地說道:“你娘死得早,從小到大我也不約束你。”(實際是隻顧著自己玩。)


    “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喜歡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阮家的女子,也不是非要你喜歡。”


    說到這裏,他語氣強硬了一些:“隻是有一點,你爺爺年紀大了,你不許跟他頂嘴!”


    但馬上又弱下去:“你可以當麵一套,背麵一套嘛!”


    說完這些,他又瞥了沉默不語的重玄遵一眼,嘟囔著道:“我知道你翅膀硬了,大概不怎麽聽老子的。但作為你爹,老子說還是要說的。”


    別人自稱起“老子”來,都是張牙舞爪。他倒是這個詞一蹦出來,就立馬壓下去,好像隻是單純給自己撐一下腰。


    重玄遵歎了一口氣,把手裏的毛筆放下來,有些認真地看著他:“父親,你什麽都好。”


    重玄明光從鼻孔裏哼了一聲:“直說吧,就哪一點不好?”


    他微抬著下巴,顯得很是倨傲。


    罵吧罵吧,找麻煩吧找麻煩吧,欲抑先揚的那一套,老子見得多了!


    臨淄的貴族圈子,沒幾個瞧得起老子的,老子心裏有數!用得著他們瞧得起?去他個鳥!


    說我吧,說我吧,盡管說我!你爺爺從小把老子訓到大,老子也沒少半塊肉!還怕你這個小崽子?


    他在心裏,如此想著。


    但重玄遵笑道:“後麵沒有了。就這一句……你什麽都好。”


    重玄明光沉默了片刻,撇撇嘴:“淨說些廢話!”


    一甩袖子,不屑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一下,把頭仰得更高。邁出門去。


    就這樣傲慢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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