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薑望這樣的天驕人物,竟然像鄰家哥哥一般平易近人,甚至還會羞澀……


    子舒瞧著低頭喝茶的薑望,一時浮想聯翩。


    釣海樓的諸位弟子小聲交談著各種雜事,李龍川已經做好了交代,正往薑望這邊走。


    許象乾正對著照無顏不停地展開話題。


    照無顏小口抿茶,基本不怎麽接話,她也沒有接話的餘地。基本上話茬都被楊柳接過去了。


    反之亦然。


    總之,明明照無顏才是被追逐的那一個。但從始至終“相談甚歡”的,隻是許象乾和楊柳而已。


    釣海樓的大師兄陳治濤,就在這樣一片各說各話的氛圍裏,走進茶舍。


    這是一個濃眉闊鼻、中等身材的男子,相貌普通,氣質敦厚。


    他明顯是剛從外島趕來,身上還帶著海風的氣息。


    “大師兄!”釣海樓一眾弟子紛紛站起。


    這時候難說大師已經在被抬往冰凰島的路上,倒不知作為釣海樓大弟子的陳治濤,此時過來是為什麽。


    楊柳也趕緊從對照無顏的殷勤中退出,幾步迎上前去:“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陳治濤的表情很無奈:“正在附近辦事,聽說了難說大師的事情,便趕緊來看看。”


    “我當初還特意問過你,那狗屁難說大師是否真的指點過你,你怎麽也沒否認呢?讓我丟了大臉,還連累照師姐一起丟人。”


    楊柳語帶埋怨。


    但正是這種埋怨,說明他對陳治濤的信任與親近。


    “照先生,對不住了。”陳治濤先對照無顏致歉,而後才對楊柳苦笑道:“他確實也指點過我,我怎麽好否認呢?”


    照無顏隻道不敢。


    許象乾斜睨著他,那眼神就像看一個騙子,但並不說話。


    “他就是一個騙子!能指點你什麽!”楊柳表現得有些激動。


    其實主要是為了告訴照無顏——你看,這事真的不怪我,我也是被自家大師兄坑了。


    陳治濤略顯尷尬地說:“他說我遇到當前的關卡,不要灰心,熬一熬就能過去。後來……果然熬過去了。”


    “這算什麽指點!”楊柳皺眉道:“這種看似正確實則無用的廢話,隨便找個人都能說了!”


    他現在倒是能判斷真偽了。好像已經全不記得他口口聲聲“振聾發聵”的時候。


    陳治濤沉默了半晌:“神臨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我也沒有想到,他一直在騙人。”


    此人旁的不說,脾氣是真好。堂堂神臨強者,又是宗門大師兄,對楊柳的指責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耐心解釋,頗有“理大於人”的感覺。


    “唉。”楊柳歎了口氣:“這也不能怪師兄你。隻能說咱們心眼太實誠,對人沒有防備心理。不像有些人是陰謀詭計裏泡出來的,輕易能夠嗅出味道來。”


    他這話越說越變味。倒似李龍川、許象乾能揭穿騙子,是因為自己本身也壞得流膿一般。


    許象乾下巴一抬,就要開罵。


    陳治濤先一步攔道:“師弟不可這樣說。齊國的幾位道友為我近海群島揪出害群之馬,還海上一個幹淨。咱們都要承情。”


    說罷,他還特意對李龍川、許象乾行了禮,甚至也沒有忘記把薑望捎帶上,可謂禮數周到。


    薑望在近海群島並無勢力,因而沒有說話。


    許象乾則仔細瞧著陳治濤的表情,似乎想要判斷他這番話,到底是表達感謝,還是宣示主權。


    李龍川輕笑道:“陳兄何必如此客氣?冰凰島也在近海,許多李氏族人,常年累月生活在此。近海群島是李某的第二個家鄉,為家鄉出一份力,再應該不過。”


    陳治濤把他當外人,他則堅持這裏也是他的家鄉。


    就像這麽多年來,釣海樓和齊國來海上經營的各大世家一樣。


    這是一個宏大的縮影。


    後者想深深紮下根來,前者拚命抗拒。


    陳治濤不置可否,又道:“難說大師行騙之事,雖然與我釣海樓無關。但我未能及早澄清議論,也當負起責任。釣海樓作為海上魁鼇,更有維護公理的義務。這樣,楊師弟你傳出話去,曆年來所有被難說大師騙過的人,隻要能拿出相關證據來,我釣海樓一律幫忙補上損失。上不封頂!”


    竟是把李龍川的措施,另用了一遍。且自掏腰包,更顯大氣。


    這個“上不封頂”沒有什麽意義,因為也沒幾個人有膽子來哄騙釣海樓。封不封頂,也都是難說大師騙人的那些了。但說出來就很好聽,很氣派。


    李龍川倒是沒有說什麽。在近海群島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繞過釣海樓去。釣海樓會來分離冰凰島的影響,不讓石門李氏拿到最多的好處,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他隻要拿好最先一波名聲,就已經是賺到。現在隻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而且修行世界,畢竟強者為尊。


    此刻在場眾人裏,他和許象乾、薑望,都是神通內府。陳治濤卻已經是神臨強者。


    嚴格說起來,雙方並不在一個層麵上。


    釣海樓二十四位實權長老,分為四上、八中、十二下,等階分明。


    竹碧瓊與海宗明都是實權長老,但也都在下位。


    陳治濤現在就已經有神臨修為,便算是再無寸進,將來最少也是一個中位實權長老。當然,他更有可能的位置,是將來的釣海樓之主。


    李龍川真要跟他較勁,也隻能碰壁。


    唯獨許象乾是個不肯受氣的,當即便冷哼一聲:“拾人牙慧!”


    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楊柳陰惻惻道:“姓許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大師兄的修為也是假的?也想試一試?”


    這一試,許象乾後果難料。


    許高額又不傻,不會硬著頭皮去撞牆。隻哈哈一笑:“我以為隻有三歲小孩打不過會找家長,沒想到釣海樓裏出奇人!”


    楊柳頓時大怒:“誰打不過誰?忘了你的門牙?”


    許象乾冷笑:“想什麽呢,楊姑娘!你左眼上的腫還沒消多久吧?”


    “你說誰是姑娘!”


    這兩人頃刻又吵成一團,吵得人耳朵疼。


    陳治濤本人倒是八風不動,看著許象乾,孰無怒意,隻微笑道:“三人行,必有吾師。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許兄弟是書院弟子,這道理該比我懂。”


    這份坦然大氣,格局上的確比楊柳強上不少。


    薑望默默地觀察著這一切。


    陳治濤是釣海樓,楊柳亦是釣海樓。


    雄踞海上的強大宗門,就是由各種各樣的修士組成。


    他們性格各異,能力不同,但必然有某種共同的特質,將他們統一到一起。而後才能搏怒海,鬥激流。


    敢立天涯台,天涯釣龍。


    薑望不說話,但他在用他的方式,更深入地了解釣海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略有可惜的是,陳治濤此來,隻是簡短一晤,沒辦法叫人看到更多。他似乎隻是半途聽說消息,過來順手處理一下難說大師事件的惡劣影響,而後便匆匆離去。


    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事情,令他這種層麵的強者,也奔波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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