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其它國家的都城,新安城並不宏偉。


    別說和雍國國都相比,就連陌國的首都定武城也比不上。


    當初莊國太祖莊承乾在華林郡立都的時候,國家還一窮二白。


    幾代經營之後,慢慢攢了些家底,陸陸續續有所修葺擴建。可這都城,總也脫不去那股子小家子氣。


    是有大臣提議將此城推倒重建,但是被杜如晦阻止。


    杜如晦諫曰:“山河之固,社稷之重,在人不在地,在君不在城。”


    莊高羨欣然納之,並表示國家一日不強,都城不加一磚。


    當林正仁滿心謹慎的來到這座城市之前,看到的,是一個鋒利張揚的身影,橫槍坐於城樓上。像一尊門神,駐守新安。


    昨夜的暴雨已經過去,此時朝陽初升。


    陽光從漫長的夜晚裏掙脫出來,照得祝唯我如此明亮。


    他一人橫槍於此,是表示自己坐鎮此城,讓國人安心。


    無論什麽對手,無論什麽敵人,在他的薪盡槍折斷之前,都不可能邁進新安城一步。


    林正仁眯了眯眼睛。


    太刺眼了。他想。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當看到祝唯我橫槍在城樓的此刻,他心中的謹慎不安,已經消散了。


    現在的新安城很安全。祝唯我就是能帶給人這樣的感覺。


    “祝師兄!”他不卑不亢地打了個招唿。


    祝唯我隻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有說。


    林正仁的表情很平靜,他從來知道祝唯我瞧不上自己。


    “奉祭酒大人之命,我從前線戰場迴來,調查都城現狀。”


    他仍然與祝唯我解釋了一句,才對昂首挺胸守在城門前的衛兵們說道:“董相遇害的地方在哪裏?帶我去看看現場情況。”


    戰鬥發生的長街已經徹底被封鎖起來,所有的線索都盡可能得到保留。因為莊國現在最強的那些人並不在國都,而堂堂副相之死,是一定要有個結果的,所以隻能封存現場,等待那些大人物歸來。


    長街兩側的人家,在封鎖解除之前,隻能從後門進出。


    董阿的頭顱和四肢都被斬下,屍體仍然留在長街,沒有被移動過。


    一起迴到新安城的兩個師弟,都臉色發白。


    林正仁麵無表情,仔細查驗了董阿的屍體細節。


    包括儲物匣在內的一應物品都沒有被人動過,兩界尺就橫在他的斷手邊。


    軀幹上正心口的位置,放著一枚青色玉玨,並不很名貴。


    四肢與頭顱的切口非常平滑,兇器是一柄劍,非常鋒利的劍,斬下一名神通內府修士的軀體,卻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被斬斷的四肢和頭顱上,都有細長的小口,應該是針狀法器所致,但又比一般的針要粗……


    林正仁觀察得非常認真,甚至把董阿的頭發絲都檢查了好幾遍,然後才起身,察看整個戰鬥環境。


    昨夜的驟雨衝刷走了許多痕跡,但有些痕跡是無法被大雨洗刷的。


    比如碎裂的地磚,比如各種道術留下的痕跡……


    林正仁彎下腰,撿起腳邊一團失去光色的物品,手指搓了搓,確認那是一截腐木。


    “你們先迴去給祭酒傳信。”他轉身對兩名師弟吩咐道:“董相被殺,兇手隻有一人,現已逃遁。新安城現在有祝唯我師兄坐鎮,已經安全。後方無憂,請他們在前線放心戰鬥。”


    軍情緊急,此行又是以祝唯我為主,兩名國院的師弟得到吩咐,便急匆匆飛去前線。


    林正仁很有耐心,又從街頭到街尾,來迴走了四遍,確定自己沒有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最後他走上城樓,走到了祝唯我旁邊。


    “祝師兄。”他招唿道。


    祝唯我轉過頭來看著他,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仔細觀察了董相的屍體。發現他被斬斷的四肢和頭顱上,都有細長的小口,是針狀法器所致。我推測那種法器的效果,應該是剛好能克製董相的生生不息神通。”


    林正仁早已打好腹稿,慢慢說道:“這足以說明,兇手完全就是衝著董相來的,非常熟悉董相,且針對性地做了準備。”


    祝唯我仍舊沒有說話。


    “從現場的戰鬥痕跡來看,我發現交戰雙方都有意識地控製了範圍,沒有波及兩側百姓住戶。”林正仁繼續說道:“董相是國家副相,維護百姓理所應當,兇手又是因為什麽?”


    “我猜兇手,應該也是莊國人。至少曾經是莊國人。”他分析到這裏,還順便開了個玩笑:“也或者,兇手是個大好人。”


    祝唯我顯然對他的幽默並無興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道:“說點我不知道的。”


    在林正仁之前,祝唯我必然也已經察看過董阿的死亡現場,他林正仁能看到的細節,祝唯我也不會錯過。


    對於祝唯我的不耐煩,林正仁並沒有生氣。


    隻是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林家滿門被滅的事情,不知師兄你聽說過沒有?”


    祝唯我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與此事有關?”


    “那人亦是一位神通內府修士,的確有殺死董相的可能。而且……”


    林正仁說道:“有件事情可能當時大家都忽略了,或者說沒太在意,我自己也是如此。那人闖進望江城道院,強討了道院院長的一門道術,名為朽木決!”


    祝唯我幾乎是瞬間就聯係起現場:“你確定是同一門道術?”


    “威力更強許多,但確定是同出一源無疑。那種力量……我十分熟悉。”


    說到這裏林正仁也頗為懊惱,當時為何沒有提起對朽木決的注意,能被一位神通內府修士看中的道術,豈會簡單?一定有望江城道院院長未能發掘出來的潛力!


    他繼續道:“國院的傅抱鬆也修了此術,當能確定這件事。”


    祝唯我的聲音明顯認真起來:“所以你對這個人有什麽了解?”


    “我當時很奇怪,那人不知為何,好像極恨我的弟弟正禮,定要置他於死地。而且,還特意選擇了將他淹死的方式。這讓我想起來,當初有一個楓林城道院弟子,借了師兄你的薪盡槍,來我林氏族地堵門。”


    祝唯我麵無表情,但他周邊的空氣,已經變得灼熱。


    林正仁心如平湖,絲毫不被祝唯我的態度所影響,依然用自己特有的節奏,慢慢說道:“我的弟弟林正禮,隻是一個小城的紈絝。他跟德高望重的董相,能有什麽共同的聯係呢?我隻想得到一點,一個人,就是那個叫薑望的年輕修士。”


    “或許當時楓林城域裏的所有人,並未死絕。那個叫薑望的,迴來了……”


    “隻是……”


    林正仁一臉疑惑:“如果那個人是薑望,他為什麽要殺董相呢?董相當時不是他的老師嗎?難道當初楓林城域的那件事……”


    他說到這裏就停住。


    說到這裏就夠了。


    過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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