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海,一雙大手蓋壓天地。


    屏西雙煞和覆海手配合默契,威勢驚人。


    薑望以一種決然姿態撞進刀光之海中,好似飛蛾撲火般。


    直覺給人像是在送死。


    但在刀光海中,忽然炸起一團劍光來。


    這劍光如月初升,寧定、清冷……卻亙古不改!


    決然升出“海”麵,攪碎了刀光。


    而那一雙覆海手兇狠蓋下,卻怎麽攏得住月光?


    明月照破天穹,薑望仗劍擊破掌勢,一躍而起。


    隻一劍,便連破雙刀合擊,再破閆二之掌。


    這哪是飛蛾撲火,分明怒龍翻海!


    覆海手閆二,號稱臨海郡第一騰龍。


    屏西雙煞,雙刀可斬內府,自也是屏西郡騰龍境前列。


    他們在各自出身郡城,都是同境數一數二的存在,自有一股底氣在。


    然而重玄家隨隨便便出來一個門客,就破了他們的聯手之勢。


    他們這才意識到,這裏是臨淄,是大齊皇都,是東域第一雄城。高手似雨,強者如雲。


    眼界大開。


    而薑望人在空中,手指如蝴蝶穿花,瞬息萬變,荊棘冠冕在頭頂一閃而逝。


    緊接著朵朵繁花在空中飄落,飄飄灑灑,各自搖曳生姿,美輪美奐,


    焰花之海鋪開!


    幻花焰花虛實相間,或迷視野,或焚其身。在荊棘冠冕的加持下,威能大增。


    閆二本來在趕車的時候,蜷得厲害,身形普通。


    此時人有一個外拔的動作,整個人似乎“膨脹”了起來。這當然隻是視覺上的錯覺,但他的氣勢一下放開,人們才能驚覺,他原是個八尺高的壯漢。


    那雙骨節異常粗大的手,動作變得十分緩慢,就如……承受著巨大壓力,在深海中攪動一般。


    然而除霞山別府的門子外,在場都是強者,自然看得出來,閆二這一雙手,分明攪動著範圍內的空氣、道元、乃至於氣場。


    這一雙手,無愧覆海之名,確然兇悍。


    霞山附近坐落不少權貴的私宅,也很少有誰會不關注重玄勝的霞山別府。這一番動靜起來,陸陸續續便有人湊出來旁觀。隻是見得對陣雙方是鮑家和重玄家,就沒誰湊到近前來便是。


    對於這些人來說,就有很多不太看得懂戰局了。但閆二來勢洶洶,如巨人拔城一般,還是令人看得心驚。


    但見那雙大手似緩實急地“攪動”著,而後猛地往外一撕!


    花海飄搖,而後竟自中間開裂。


    覆海手撕開了焰花之海。


    便在此刻,自那縫隙之中,兩道刀光同時斬出,如銀魚躍水,將那縫隙撕大,同時撲向薑望。


    這配合渾如一體。


    既需要默契,更需要完成這種默契的強大。


    屏西雙煞,雙刀在空中並行,軌跡玄妙,似倒掛兩道弧光。


    僅隻兩道弧光。


    那是刀光被壓縮到極致的表象。


    簡練,危險。


    鋒利,冷酷。


    是他們畢生之殺力。


    以荊棘冠冕強化焰花之海後,薑望有足夠的時間醞釀強力道術,以諸如一記八音焰雀結束戰鬥。


    但他反而隻是停在高空,垂劍不動。


    他甚至閉上了眼睛。


    仿佛自大到要在戰鬥中讓先。


    仿佛愚蠢到要等對手攻破焰花之海,再行反擊。


    這尤其可笑,尤其容易令人憤怒。


    鮑仲清冷眼瞧著,有意無意地身對重玄勝和十四,若他們有援救的動向,他便會在第一時間阻止。


    然而無論是重玄勝還是十四,都保持了平靜。


    仿佛他們默許薑望有這樣“自大”的資格。


    憑什麽?


    同為騰龍境,他麵對的可是一郡之地最強的騰龍境高手。


    他還是以一敵三!


    哪怕旁觀者,也不乏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倒要看看此人馬失前蹄的慘狀。


    這種憤懣與期待,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因為焰花之海已被撕開。


    因為兩道弧光已經劃至。


    因為薑望……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疲憊、蒼老、無力、煎熬……但堅定、激烈、昂揚、驕傲!


    那不應該是薑望的眼睛。


    如果讓重玄勝來說,他會脫口而出一個名字——紀承。


    修行修心,道心愈發明澈、堅定之後,好處體現在方方麵麵。


    首當其衝,便是劍道。


    薑望經行數萬裏,結合自身修行,總結出天地人三劍。讓他在通天境最強之列,得以立身。


    這三劍框架很大,也強在一個“大”字,也失在一個“大”字。


    僅以人海茫茫之劍來說,一劍人海已茫茫,當然是悵然若失。


    然而對於“人海”,或者更進一步,對於“人”,他又理解有多少?


    世情百態,世人萬萬種。


    他薑望雖然已經經曆很多,經過很多。但畢竟年未至二十,足跡未遍三山五嶽,九湖八川,能夠斷言透徹一個“人”字嗎?


    就像來了臨淄後,才瞧到真正意義上的“人山人海”,人海茫茫之劍有了些微長進。


    也是經曆了許多之後,才終於看到這茫茫人海中,一滴水的波瀾壯闊。


    這壯闊一直都存在。


    隻不過是在道心得到洗滌之後,他才能將之完全映照。


    薑望的劍動了。


    他的劍勢稱得上衰弱遲緩,可給人的感覺,卻壯烈又剛強!


    此劍,名為老將遲暮!


    老將雖暮,猶能死國!


    許我一把長弓,為國……許此殘身!


    國破之時,老將隻手挽天傾。雖則最終社稷崩,老將承重而死。


    但那一股精神,昂揚壯烈。


    長相思以近乎孱弱的態勢接近那兩道斬來的弧光。


    卻在交鋒的那一瞬間,氣衝雲霄,排山倒海!


    那兩道凝練至極的刀光,將所有殺力聚成一線。可以說是屏西雙煞巔峰之斬。


    但一觸即潰!


    如高山崩摧,此劍撐山住。


    如洪水奔湧,此劍阻洪流。


    於不可能時,成不可能事。


    生是英雄,老亦英雄。


    成是英雄,敗也英雄。


    這一劍是老將遲暮,這一劍也是一世英雄。


    刀光碎,掌勢破,人亂飛。


    什麽可破內府的屏西雙煞,如土雞瓦狗,一劍崩碎刀光。


    什麽臨海第一騰龍綠林閆二,似撼樹蚍蜉,劍至人飛。


    薑望落地,直接收劍入鞘。


    一切的氣勢、光影全都消失,霞山別府門前,一片寂靜,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過——如果不是鮑仲清腳邊躺著那三個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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