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陽國皇室血脈,都被修煉滅情絕欲血魔典的陽建德親手殺盡。


    往日之時,還有一些遮掩。陽氏王族之死,對外多宣稱為病甍。


    到了大殿之上公然滅殺太子陽玄極之後,陽建德連理由也難得再找,直接召集血親進宮,一舉殺絕。


    滅情絕欲血魔典是他的秘手,因而隱秘是第一要義。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當時目睹此事的朝臣、宮女、太監,除了極少數完全可以信任的心腹外,其餘全被陽建德誅絕。


    因而此事竟一時被隱在王宮之中,未有外傳。


    對外則宣稱,是因為這些人腿軟心卑,企圖與齊國媾和。


    而陽建德為堅定國戰之心,一律斬殺無赦。


    更詔令曰,舉國下至平民、上至王族,凡有求和之意者,皆以國賊論處。


    殺太子陽玄極,就是陽建德的態度!


    連太子都殺了,陽國上下,沒有人敢再言和。


    一時舉國肅殺,隻有一個聲音。


    本身軍中高層,也大都是當年隨著陽建德征戰過的舊部。這些年他政權放手,軍權卻從未移出。


    太子陽玄極當時想逼宮,借助的也是朝堂力量,壓根沒把心思動到軍隊裏來。


    如果說隻是從生疏到重新熟悉,這個過程應該要不了多久。


    然而陽建德率領二十一萬大軍,也是步步為營,要多慢有多慢,仿佛與重玄褚良在比賽壘營房,而非生死對決。


    外人或者不了解,那些軍中舊部當然不會懷疑陽建德的軍事實力,不少人因此覺得困惑。


    ……


    陽建德所在帥帳十分普通,毫無陽氏王族普遍的貴奢之氣,唯獨帳外一杆赤陽龍旗,可以顯明國主身份。


    此時帳中,一名身量魁梧的中年將軍正建言道:“您血洗朝堂,親手殺死太子,以示國戰之心。如今咱們已是舉國哀兵!正是士氣可用,當一鼓作氣。將軍何故於此盤桓?”


    另一名年輕將領道:“齊賊大軍已入赤尾,此一時地利在我。時間拖延越久,齊軍對地理越熟悉,我軍優勢正在消失,陛下不可不三思啊!”


    陽建德往日征伐所領的舊部,時至今日仍以將軍稱之,既是習慣,亦表忠誠。而軍中的年輕一代將領,則仍稱陛下。


    僅從稱唿便可以看出兩撥將領的資曆不同。


    然而無論老將小將,都對形勢有一致的判斷。


    都認為陽國大軍如要獲勝,當以速決,趁秋殺軍立足未穩之時,將其一舉擊潰。


    陽國已經是舉國而戰,齊國卻才出動了九卒之一。陽國已傾盡全力,齊國卻有源源不斷的補充。局勢若拖延下去,於陽國百無一利。


    陽建德高坐帥位,觀察著他的部下眾將,認真聽著每一位將領的建言。


    沒有錯過任何一個人的眼神。


    最後才開口道:“眾將所言,孤又何嚐不知?”


    “然而……重玄褚良又何嚐不知?”


    “齊軍若侵略如火,我軍大可以迎頭撞上。以玉石俱焚之決意,未嚐沒有勝機。”


    “然而孤在這裏,不得不說一句殘忍的話。非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陽建德雙手撐在膝上,凝視著他的將軍們:“且問諸君,咱們與秋殺軍正麵對決,勝算幾何啊?”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將,臉上皺紋深深,起身的時候有瞬間的搖晃,然而還是開口道:“秋殺軍天下強軍。咱們以十擊一,尚有三分勝算。如今以二擊一,勝算大概……隻百裏存一。”


    其人姓紀名承,世代名將,可以稱得上陽國第一將門。


    可惜到了如今,紀家已人才凋零。他有二子,三孫,盡皆戰歿。如今紀氏男兒,止餘這老將一人而已。


    老將披掛固然豪邁,又如何不顯悲涼。


    他的聲音都在發顫,說完之後,已是閉上了老眼,似是不願麵對雙方軍隊戰力懸殊的殘酷現實。然而身為統軍大將,又無法不麵對。


    “是啊,百裏方止存一。”陽建德先是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道:“但諸君為何還是引軍前來呢?諸君為何還聚在我軍帳之下?咱們這二十一萬……便且稱是弱旅吧,這二十一萬之眾的‘弱旅’,又為何齊聚此地,又因為什麽,敢與秋殺軍正麵相抗?”


    他從帥位上站了起來,麵對著所有的將領。


    “我陽氏宗廟祭祀二十七代不絕,不是陽國百姓欠我陽氏的,是我陽氏欠天下的!”


    “然而孤若獨身受戮,刀兵便可止嗎?齊人貪欲便可填嗎?諸君便能心安嗎?陽國上下,就意能平嗎?”


    “陽國不獨屬於陽氏,而屬於在陽國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所有的陽國之人!”


    “齊人辜恩負義,侵我家園,戮我百姓。我陽建德死不足惜,但,陽國百姓憑什麽失去陽國,不能複為陽國人!?”


    眾皆緘默,一群軍中的漢子,除了緊緊拿住兵器,說不出一句話來。


    “諸君,我們聚在此處,佩劍帶刀,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陽建德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心口:“孤的心,與你們在一處!”


    “對於勝利,孤的渴望不比你們少。然而越是如此,我們越是要謹慎。”


    “因為我們隻有一戰之力,前方已是深淵,一戰若不能勝,便再無複起之機。”


    “陽國麵臨數百年未有之危局,此戰若敗,孤唯死而已。但你們呢?”


    “做了半輩子陽國人,臨老臨了,適應得了齊人的生活嗎?”


    陽建德問罷此話,環視一圈,直到與每個人都對過眼神,確認將自己的精神意誌傳遞過去之後,才說迴了軍略。


    “隻看重玄褚良步步為營,十裏一駐。所過之處,或囚或殺,人畜皆絕。便知他對我軍的速戰早有準備。此人天下名將,他既然有備,我們就絕不能速。”


    “然而將軍,那勝機在何處?”仍然是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將紀承,其人顫巍巍問道:“以硬碰硬,正麵相抗,我軍勝機在何處?”


    “等!”陽建德說道。


    “孤以一國之尊請降,接著又屯軍於照衡城前。都是在等重玄褚良的犯錯,但他一步未錯,步步求穩。善用奇兵者,敗則庸,勝則名。能用正兵者,方為天下名!其人用兵,已經是當世頂尖。”


    “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陽建德雙手握拳,他的眼睛裏,全無畏怯,隻有戰意熊熊:“孤血液沸騰!”


    “孤在等一個變數,這變數不取決於我們。也正因為如此,不會被重玄褚良所算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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