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清晨,江果果數不清第多少次從噩夢中驚醒。


    她把臉埋進掌心,深深歎了一口氣。


    一百天了。


    這一百天裏,江果果幾乎每天都會夢到那天的場景,顧寒煜為了救她,被蘇婉撲倒著墜下山崖,海裏翻起血紅色的浪花。


    這段時間以來,她本就纖細的身材更加消瘦,抖動的肩膀仿佛能看到骨骼的形狀。


    眼淚從指縫中流下來,又一次落在被子上暈染成圓圈。


    “顧寒煜……”


    江果果無神的低喃,似乎是想得到一點迴音。


    這麽長時間以來的渾渾噩噩,她甚至有點分不清哪裏才是真的,哪裏才是假的。


    會不會……夢裏的場景都是假的,顧寒煜隻是去出差了而已。


    說不定哪天她睜開眼,他就已經迴來了。


    可江果果明白這些都是自己的假想,這種認知讓她覺得痛苦不堪,仿佛被關進了一個毫無光線的房子裏,找不到出口。


    她深深的歎了氣,抹掉眼淚。


    低垂的目光正好落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江果果神情一頓,逐漸變得柔和下來。


    沒錯,她懷孕了。


    就是在賽車場,顧寒煜強迫她的那一次。


    那時江果果有多恨顧寒煜,現在,卻有多慶幸顧寒煜留下了這個禮物給她。


    這孩子在顧寒煜出事以後帶給她無數的力量,那些夢醒時刻,都是它陪自己度過。


    江果果伸手輕輕撫摸著尚不明顯的肚子,無名指上的戒指被光線折射出亮眼的光。


    如果顧寒煜知道,肯定會很開心吧?


    就在這時,房間門突然從外麵推開,暖暖手裏抱著一個熊娃娃走進來,看到媽媽臉上的眼淚愣了一下,然後忍住眼眶的酸澀,佯裝無事地走了過去,“媽咪,你也睡不著呀。”


    顧寒煜出事以後,他們就都搬迴了原來的顧家別墅。


    孩子們也心碎消沉了許久,大寶哪怕在國外,也不肯相信爸爸就這麽沒了,這三個月以來,他一直在動用力量幫媽咪在那片海域地毯式搜索爸爸的蹤跡。


    可至今未果。


    但或許沒有找到,才是最好的結果。


    江果果至少可以安慰自己,或許顧寒煜正在這世上的另一個地方,仍然活著。


    隻要時間夠久,他們早晚會再次相遇。


    孩子們似乎堅信這種可能,便一個個堅強起來,努力地想讓媽咪好起來。


    可媽咪隻是眼眶越來越紅,越來越瘦,看了就令人難過。


    江果果側過身去抹掉臉上的淚痕,調整好自己才扭過頭,勉強笑著說:“嗯,你怎麽起這麽早?餓了嗎?媽咪現在就起來給你們做飯好不好?”


    她說著就掀開被子,強撐著起床。


    “那我給媽咪幫忙好不好?”


    暖暖一直跟在江果果身後,“媽咪有什麽事都可以交給我做的!”


    “不用你幫忙。”江果果牽著她下樓,“媽咪今天做得很簡單,很快就好了。”


    母女倆一起到了廚房。


    江果果係好圍裙,洗完手就著被涼水浸透過的掌心在臉上拍了兩下,調整好狀態之後就開始做飯。


    無論如何,活著的人生活還要過下去,她不能虧待孩子們。


    很快,飯菜端上飯桌。


    “暖暖,快去叫大家吃飯吧。”


    暖暖一直守在廚房旁邊陪著江果果,聽到她吩咐馬上應聲:“媽咪,我馬上就去!”


    江果果看著她上樓的背影,輕輕扯了一下嘴角,短短三個月,好像孩子們都長大了許多。


    她低歎了口氣,把飯菜都端到餐桌上,又按順序擺好碗筷。


    一切準備就緒,她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蘇明哲跟孩子們一起下樓時,一眼就看到坐在餐桌旁發呆的江果果。


    聽見聲音,她有些茫然的迴過頭,而後像是突然才想起來現在要做什麽一樣,對蘇明哲說:“爸,來吃早飯吧!”


    蘇明哲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心裏無聲歎息,卻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安慰的話。


    那場事故後,蘇明哲的大腦仍然保持著從前不清醒的狀態,但是也好在沒有惡化。


    他知道江果果是他女兒,他還有許多可愛的外孫,但是女婿……卻永遠迴不來了。


    一家人各自落座,可江果果旁邊卻空出一個位子,碗筷擺好,米飯也已經盛好。


    那是顧寒煜慣坐的位置。


    這三個月來的每一頓飯,江果果都會擺好他的碗筷,就像這個人,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們的生活一樣。


    所有人對此心照不宣,一次也沒有提過,這也是他們不約而同的,對顧寒煜的守候。


    今天一如既往。


    各自默默的吃著飯,整個家裏都透著一股慘淡的愁雲。


    江果果努力裝作顧寒煜沒有出事的樣子,一邊給孩子們夾著菜一邊道:“今天我都沒做兩個菜,要是你們爸爸迴來了,肯定又不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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