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清晨還算涼爽,但到底剛立秋不久,東廂房裏圍了一屋子的人,便有些悶熱。(.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東廂房共有三間房,其中北麵,也就是挨著上房的房間,是張氏和徐家老二在居住,此間房又分為裏外兩間,裏間作了臥室,外間作了客堂,中間用土磚壘了牆作隔斷。中間是五郎和小九的房間,最南麵則是徐秋怡和徐向晚兩姐妹的房間。


    此時,張氏便被抬迴了北邊的房間。


    徐秋怡擠開湊在旁邊看熱鬧的徐二郎等人,一個健步便來到了張氏床前。


    “不相幹的人都出去,人多了味兒不好。”徐向晚從徐秋怡兜著的衣衫裏抓過一把頭發灰迅速灑在張氏仍在冒血的額頭上,一邊頭也不抬地說著。


    徐家三丫徐芙蓉輕輕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說道:“多精貴的人似的,你以為誰願意站這兒給人送終是怎麽的?”


    徐老爺子不好直接說孫女,便瞪了一眼徐家老大徐誌立:“都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去看郎中來了沒有。一天就知道張嘴說瞎話,把孩子都教成啥樣了?老大媳婦和老三媳婦留下來照顧著,其他人都出去。”


    徐誌立被徐老爺子莫名其妙地罵了一通,心頭不舒坦,可也不敢迴嘴,隻得衝著自己媳婦兒鄭氏沒好氣地喝道:“你這刻薄婆娘,你看都把孩子教成什麽樣了?大姑娘家家的,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什麽好賴話都敢往外倒!”


    鄭氏也是個火爆性子,莫名其妙地受了嗬斥,氣得柳眉倒豎。


    “出去。”徐向晚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地傳入眾人的耳朵裏。


    正要發作的鄭氏立即調轉槍口朝向了徐向晚:“這眼裏還有沒有長輩……”


    話還沒說完,便見徐向晚抬起頭來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鄭氏頓覺脖子一寒,不自覺地將後麵的話吞進了肚子裏,心下暗道,這七丫的眼神可真嚇人!


    徐芙蓉也被徐向晚突來的氣勢給怔住了,不自覺地便跟著徐老爺子等人出了房間。


    沒有再理睬房裏心思各異的眾人,徐向晚目光膠著在張氏的額頭上。


    血還在往外冒,衝開一層灰,徐向晚便再抹上一層。


    “娘,你可一定要挺住!”徐向晚和徐秋怡同時在心中默默祈禱。


    終於,殷紅的鮮血混著灰開始凝固成塊。


    才不到四歲的九郎徐成瑾此時也被吵醒了,抱著補了一層又一層補丁的粗布外套湊到了鄭氏的床前,大眼睛迷茫地四處看了看:“大伯娘、三嬸娘早!芙蓉姐、怡兒姐、晚兒姐早!”


    梁氏見瘦瘦小小的徐成瑾瞪著一雙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心下有些不忍:“小九,三嬸娘帶你去吃東西。(.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徐成瑾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嘟著嘴直瞅著床上的徐秋怡和徐向晚不吭聲,似乎也覺察到了房間裏怪異的氣氛。


    正在這時,院子裏響起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李大夫,快,快,快!”五郎拉著村裏的李郎中,一頭衝進了東廂房。


    李郎中是位年過六旬的赤腳郎中,村子裏誰有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都找他。


    此時跟著五郎跑了這麽大半晌,累了個氣喘籲籲,甚至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便被拉到了用木板拚湊的床前。


    村子裏的姑娘媳婦兒都是要出門幹農活的,不像城裏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因此男女之防便要淡上許多。更何況現在是急事從權,李郎中也沒有什麽顧忌,上前便掀開了補著補丁卻洗得幹幹淨淨的帳幔。


    “這……這是……”李郎中氣息不勻,說話還帶著喘。


    徐向晚見狀馬上從腳踏凳上跳了下去,很快便端了一碗清水來。


    “您先喝口水。”徐向晚將水遞給李郎中,眼底閃過了一抹憂慮,李郎中的神情很凝重,也不知道娘到底能不能好得了。


    “好孩子。”李郎中也沒客氣,咕咚咕咚連著喝了好幾口才道,“還好這傷口經過了初步的處理,已經止住了血。隻是……”


    李郎中說著又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張氏真是個命苦的,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家家裏的事情他也不便開口。


    看了傷勢,李郎中又對張氏的傷口進行了進一步的處理包紮。


    “身體太虛,加之這次傷得實在不輕,若是沒有好藥的話,恐怕……”李郎中再次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但是李郎中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若是沒有好藥,恐怕張氏想醒過來就難了。


    徐家沒有分家,各房的錢財都交到了公中,張氏要買好藥就得公中出錢,鄭氏和梁氏自然不願意,便如同木頭人一般站在旁邊不搭腔。


    “李大夫,您盡管給開藥方,我阿婆是個心善的,不能看著我娘不好。”徐向晚心裏憋著氣,但在外人麵前也不得不給崔氏留麵子,畢竟崔氏名聲不好了,丟的也是老徐家的臉,她們二房一家也討不了好。


    梁氏詫異地看了徐向晚一眼,這七丫果然變了,要換做以前恐怕早就嚇哭了,哪裏還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要寫藥方,便需要筆墨,李郎中看了一眼幾乎算得上家徒四壁的徐家二房,隻得再次歎了口氣,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箱中取出筆墨來。


    徐向晚趕緊接過了硯台和墨條,取了清水來磨好遞給李郎中。


    李郎中見徐向晚機靈,神情倒是緩和了些許。


    藥方寫好後,李郎中便收拾好藥箱準備離開了。


    李郎中的診金一般都是固定的,出診是五文錢,病人自己上門看診是四文錢。一般人家這個時候便會將準備好的診金付了,但是徐家這東廂房裏就隻有徐家老二的三個孩子和兩個大人,能作主的兩個大人卻沒任何表示。


    徐家的名聲在村子裏還是不錯的,據說祖上也是讀書人,甚至還出過正五品的大官。


    徐家老爺子徐文洪與裏正徐文山是堂兄弟,在村子裏的口碑素來不錯,隻是這幾日卻不知怎的,總是家宅不寧。


    不過幾天的時間,李郎中已經是第二次上門了。


    “李大夫,您先坐會兒,我再給您倒碗水來。”徐向晚見李郎中已經提起了藥箱準備出門,卻並無人開口提診金的事情,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


    徐五郎見機趕緊端來東廂房內唯一一張太師椅請李郎中到外間坐下歇息片刻。


    見徐老二家的幾個孩子行事有度,懂規矩,李郎中臉上也有了笑容:“徐老哥人好,你們這幾個孩子也不差。”


    徐向晚趁著倒水的機會來到了上房。


    掀開竹簾子,隻見徐老爺子正駕著自己長長的煙管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屋內煙霧彌漫,嗆得徐向晚咳嗽了起來。


    “晚兒,你娘咋樣?李郎中咋說?”徐老爺子將旱煙管放在條桌上,瞅著徐向晚道。


    崔氏正坐在木窗前的榻上做針線,麵沉如水,見徐向晚進來連眼皮也沒抬一眼。


    “阿公,大夫說我娘的身子太虛了,得開些好藥補補。”徐向晚一邊說一邊瞥了眼崔氏,果然見其薄薄的嘴唇又往下沉了沉。


    徐老爺子不由得歎了口氣:“也不知咱家是不是犯了太歲,這日子是越過越艱難,家裏人吃頓飽飯都不容易。要不是咱家日子難過,你娘也不至於熬壞了身子。”


    徐老爺子看了眼坐在榻上仿佛木雕一般的崔氏,頓了頓,接著說道:“晚兒,你阿婆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就是個順毛驢,沒啥壞心眼,你們娘幾個不要往心裏去。你娘生病需要花錢,我讓你阿婆給你拿。”說著,徐老爺子便朝著崔氏道:“老婆子,你給晚兒她娘拿串錢看病賣藥。”


    崔氏一聽,頓時從榻上噌地站了起來,麵色鐵青地指著徐老爺子:“你個死老頭子瘋了不成?你以為咱家是開錢莊的,哪裏來的一串錢?你這是打算讓我老婆子去偷還是去搶啊?老二家的本來就是病秧子,一年到頭花的錢還不少?今天要不是我運氣不錯,躺下的就是我了,還想讓我出錢替她看病?她是我祖宗啊?也不怕雷公劈了她!”


    崔氏這一番顛倒是非黑白的話將徐向晚氣得夠嗆,可是家中還有外人在,且又在徐老爺子麵前,徐向晚隻得暗自忍了下來。


    “阿公,李郎中給我娘開了藥方,現在還在外屋坐著,我給李郎中倒碗水去,剛來得急,這天氣大,我看人家頭上的汗還沒幹呢!”徐向晚說著便轉身掀開了竹簾打算出門,仿佛不經意間順口說了一句,“阿公,這李郎中可真肯幫忙,連診金也沒向咱要。”


    說完,徐向晚便鑽出了簾子,出了上房。


    崔氏見徐向晚完全沒搭茬,臉色頓時更加陰沉了,想要張口開罵,卻見徐老爺子的臉色很不好看,隻得耷拉下眼皮重新坐迴榻上,撿起針線又開始做了起來。


    “我說你這人啊!”徐老爺子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旱煙管敲了敲,“你就不能消停點嗎?這幾天晚兒才剛好點,老二家的又被你折騰得受了傷。老二去服了役,這都三年了,也不知啥時候能迴來。咱做父母的不說給照看著點老二家的幾口人,你倒好,一天到晚就知道折騰。平時我也懶得說你了,可是今日這事兒性命攸關,要真出了人命,說出去咱家還要臉不要了?這家中大郎、二郎幾個都到了說親的年紀,咱家要真鬧出個什麽來,還有誰敢將姑娘往咱家說?”


    徐老爺子是徐家的當家人,也是個重規矩講禮數的,在家中說一不二。崔氏雖然脾性不好,徐老爺子的話倒是還能聽進去幾分,知道今日是自己理虧,隻得氣唿唿地背著徐老爺子從平時藏錢的地方取出一個瓦罐,揭開蓋子,取出了一吊錢,不情不願地數了一百個交給徐老爺子。


    “晚兒,你這水裏可是偷放了阿婆的糖?”院子裏徐芙蓉拽住了徐向晚的衣袖,一臉得意地看著徐向晚手中的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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