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富何求!


    封涔每次來都是招搖的。


    四名侍女,兩名隨從。


    前者手持拂塵開道,後者遍灑桃花,還得帶兩個端香爐的。


    煙熏火燎的熏上一把香料,鬧得人數九寒冬,都能聞著一股喪心病狂的桃花味。


    他說,這是祀封穀曆代相傳的派頭,每個穀主都是這樣的。


    但是他身邊的侍女花花早就對寧初二說過,這是某人強烈要求的。


    而這次出場,因著前麵的小小意外,竟然硬生生被添到了後麵。


    拂塵,清風,小碎花。


    寧初二看著特意從門口又走了一遍的封涔,額角的青筋都快爆出來了。


    石青色的廣袖長袍,隨風搖曳的雪色綢帶,如果腳下再踩朵祥雲,丫估計就能直接升天了。


    其實封涔的五官,長得算不上多俊秀,眉宇間也少了些習武之人的英氣,但好在氣質出塵。不說話的時候,還挺儒雅的。


    但是這次來,不知怎麽眉毛被畫粗了。本來一個翩翩公子,楞是因為這不倫不類的一筆,多了三分傻氣。


    “記得讓人把地掃了,我去做飯。”


    寧初二鑒定完畢後,挽著袖子進了後廚。


    封涔進寧家從來都是為了蹭飯的。


    這大概也是這麽多年,初二都不太待見他的原因。


    這個東西就是個矯情的,為了吃上一頓飯,能從祀封穀一路餓到寧家大門口。


    燒火,顛炒,到裝盤出鍋。


    十分家常的四菜一湯,很快被端了上來。


    碎椒炒蛋,蒜苗炒蛋,黃瓜片炒蛋,除了一盤糖炒山藥算是大菜,連湯都是青菜和雞蛋打出來的。


    封穀主神色僵硬的坐在飯桌前。


    “你們家,養雞了?”


    這得是下了多少窩啊。


    “哪能呢,”


    寧初二正色看他。


    “這都是從外頭買迴來的,價錢更貴,快趁熱吃吧。”


    封涔用筷子撈了兩下湯底。


    “貴,好歹湯裏也給我放點肉絲吧?沒見過你這麽唬弄人的。”


    寧初二眨巴了兩下眼睛。


    “這怎麽是唬弄呢?現如今菜都比肉貴了。”


    “就你歪理多。”


    寧家小二笑的得色,封涔卻明顯不願意她這麽自在。


    “連十九已經查到關外的平沙穀了。”


    他隨口說了一句,果然看見她的臉色變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半個月前。”


    寧初一不過去了趟源城便被跟上了,連家的手段遠比他想象的厲害。


    寧初二靜默良久,夾了一筷子糖炒山藥放在封涔碗裏。


    “你的本事,我一直是知道的。”


    封涔聞言失笑。


    “就一塊山藥便收買我了?”


    “當初一塊山藥還救了你的命呢。”


    寧家小二懶洋洋的靠在桌邊,一副救命恩人的臭德行。


    他拿眼睨著她,淡淡道。


    “你這副樣子,倒是越發像連十九了。”


    “我怎麽會像他?”


    寧初二坐直身子,特意正了正衣襟。


    封涔吃了口青菜,漫不經心的說。


    “你打算怎麽辦?就這麽一直瞞下去嗎?”


    ‘拋夫棄子,紅杏出牆’,這都是她往自己腦袋上扣的帽子。


    若她真坐實了他奸夫的名頭,他倒是願意的,隻可惜,她的心思從來就不在他這兒。


    “不然怎麽樣?”


    寧初二輕歎一聲,猶自舀了碗湯喝。


    “難道讓我對他說:我哥在造反呢,我們正打算建立一個新的王朝,你要不要捧個場參與一下?”


    且不說他那不愛麻煩的性子肯不肯,單說連家二老尚在,連喻大人又是朝中重臣。一旦嶽家輸了,又是活生生拉進數十條人命。


    封涔單手扣著桌案。


    “連十九是聰明人,真想明哲保身,不會派人一路跟到關外。”


    “所以才要你幫忙啊。”


    寧初二焦急的打斷他。


    “連家絕對不可以淌這趟渾水。”


    他很少看到她倔強的樣子,記憶裏,她總是一副閑事莫管,大事莫急的性子。


    關心則亂。


    封涔想到這四個字,有些惡劣的扯了下她的頭發。


    “出息!我答應你的事食言過嗎?還有,這就是你對我該有的態度?好歹小爺也替你背了這麽久的黑鍋。”


    寧初二揉著發疼的頭皮。


    “我哪敢說您的不是啊。這好酒好菜的,不就是在求您呢嗎?往後我老娘和弟弟的安身之所還都指望著您呢。”


    封涔低頭戳著盤子裏的雞蛋。


    “還真是好菜。”


    寧初二從來不知道臉皮是個什麽東西,眼神一瞟就不接話茬了。


    封涔瞧著好笑,轉臉問道。


    “別人你倒是安排的好,自己又是個什麽打算。若沒有,今後便跟著我吧,即便嶽家輸了,祀封穀也有你的安身之所,我會照顧你的。”


    封涔的臉還掛著幾分玩世不恭,言談之間也伴著戲虐,但是寧初二知道,他是認真的。


    “沒個正經的!”


    她抬手推了他一下。


    “這戲碼,從你十三歲演到現在還不夠?過去說這些的還知道要臉皮,話剛出口臉就紅了半邊,現在倒好,連個紅血絲都看不著了。別在那兒瞎表白了,趕緊吃飯吧。”


    臉皮?他當初就是太要臉了,才會讓連十九那個不要臉的鑽了空子。


    等他學會不要臉的時候,寧初二孩子都有了。


    “你從十三歲拒絕到現在,就不能有一次委婉點的?”


    寧初二伸了個懶腰。


    “吃完沒有?我可不陪你了。”


    感情的事,最忌諱拖泥帶水。封涔的意思她都懂,所以沒必要裝傻。


    還是這副絕情的樣子啊。


    封穀主苦澀一笑,本想耍點小性子讓她來哄自己。


    眼神卻在看向門口時,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奉奉,連十九最討厭了,刁鑽,任性,臭脾氣。”


    兩人認識十年有餘,寧初二自然知道封涔偶爾的孩子秉性。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到連十九,但也順著那話安慰。


    “恩,連十九不好,封涔最好了。”


    封穀主的神色,變得異常得意,抬起眉頭示威一般挑了兩下。


    寧初二覺得奇怪,不由向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看見門邊那道熟悉至極的身影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


    連小爺似笑非笑的走進來,全然沒有拘謹。鴉青色連珠紋的大氅一掀,徑自在廳中主位坐了。


    “就聽見你說的最後一句。”


    連十九不好,封涔…


    “封涔!!”


    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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