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當即起身,這話一出口,其餘六人齊齊叫苦,太子爺出宮已然是大忌,若是被皇帝知道了,那顧子傑一行六人勢必吃不了兜著走。</p>


    然而,在讓太子爺去誑青樓,這要是一旦東窗事發,哪裏是顧子傑等人所能頂缸的,隻是現如今太子興致勃勃,也不能當即否決他的觀點,是以其餘六人心中委實苦不堪言。</p>


    崔公公年紀老邁,連忙說道:“時辰太晚了,公子,咱們還是改天再去吧,莫忘了一會兒咱們還有要事在身呐。”</p>


    顧子傑也急道:“是啊,公子,那種地方還是少去為妙,若是被令尊知道了,可少不了一番責罰”。</p>


    這幾人裏崔公公、高公公等個說到底隻是個奴才,可他卻是太子侍讀,負有教導太子的責任,唆使太子去青樓妓院,那罪過可輕不了。</p>


    就算當今皇帝顧忌皇家體麵,不敢把太子的事聲張出去,隨便找個律令的罪名同樣能輕而易舉地整死他。雖說“教坊司”,官家不但自已買賣人口開妓院,還把一些犯官的妻妾女兒送進去做免費妓女,可說是做盡了缺德事,但是法典中卻堂而皇之有這麽一條:嚴禁官吏宿倡,違者杖六十。</p>


    雖說這一條律令根本就不曾被人遵守過,全國上下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代表這條律法就失效了。皇帝隻要以這個名義整治他,大漢將軍們甩開膀子和他的屁股來六十板子親密接觸,不死也殘了。</p>


    太子見他們紛紛阻止,還抬出父皇來壓他,隻好悶悶不樂地道:“罷了,不去便是了,這兒也不行,那兒也不行,實在掃興”。</p>


    顧子傑等人生怕太子一會又變了心思,大家也沒有心思再輕酌淺飲,匆匆吃過了飯,於公公趕緊會賬帶著太子下了樓。幾人站在樓口正想叫幾輛車來,就見一個四十出頭的馬臉漢子領了幾個粗壯的仆役大步走來,邊走邊氣衝衝地訓斥道:“不是說好三日後來帶人的麽?郭淮那狗才怎地又變了主意?”</p>


    旁邊一個身材矮小、一溜小跑跟著他的男人陪笑道:“梁大爺,聽說五城兵馬司有個吏目也看上高姐兒了,出的銀子比您多呐,一秤金兩口子想是起了貪心,要說大爺您家財萬貫,可不在乎再多拿些銀子出來,隻是您幹的是起居建築的生意,如果得罪了五城兵馬司的人”。</p>


    那被稱為梁大爺的馬臉漢子霍地站住腳步,冷笑著瞥了他一眼,陰陰地道:“張方,你受了郭淮多少好處?在老子麵前替他說道?”</p>


    張方臉色一變,忙道:“大爺,瞧您這話兒說的,誰遠誰近我還不知道嗎?我怎麽會胳膊肘兒往外拐幫過郭淮說話呢?”</p>


    梁大爺呸了一聲,罵道:“誰遠誰近?你這狗才就是跟銀子近,老子拿出五千兩白銀為高姐兒贖身,他還想要多少,嗯?那是整整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啊,高姐兒那地方是鑲了金了還是嵌了玉了?值得這許多銀子?我呸,做他的春秋大夢,文書都寫定了的,他敢反悔?走,老子今兒就上門提人,我看誰敢攔我!”</p>


    太子一聽居然有搶親的戲碼看,方才摞下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他興衝衝地一扯顧子傑,說道:“快走,跟去看看熱鬧”。</p>


    “哎!”顧子傑一把沒拉住,李漁已一溜煙兒跟在那幾個人後麵走去,顧子傑頓了頓腳,和崔公公幾個人匆忙追了上去。</p>


    這條街處處矮牆,花樹繽紛,一處典雅的院落前,小門兒上掛著塊黑漆金地兒的匾額:“蒔花館”。那位梁老爺已帶著人衝了進去,太子一馬當先,也興致勃勃地跟進了院去,一進門兒就是個闊大的天井,廊下倚柱兒是一張張的小方桌子,尋香客一般就坐在這兒喝點茶,挑選下姑娘,由於天色尚早,廊下根本沒有客人。</p>


    天井上方的二樓一圈兒小房子,每間每戶都不大,門口掛著牌子,這是最普通的娼寮,再往後第二進院落才是紅姑娘們的溫柔鄉,檔次明顯差了好多。</p>


    顧子傑幾人慌忙地追進門來,隻見院落中通向後院的小門兒開著,那姓梁的商賈領著人已衝向第三進院落,太子美不滋兒的跟在他們身後,顧子傑生怕他有什麽閃失,連忙領著五個太監追了上去。</p>


    太子爺肯看有熱鬧可看,如何舍得走,又是瞪眼又是哀求的正和顧子傑、崔公公幾個人糾纏,一見那人領了四個壯漢衝進後院去了,忙也追了上去。</p>


    追到第三進院落,聞聲迎出來的一個文弱男人已被姓嚴的揪住領子正在大吵,顧子傑幾人扯了太子就要離開,太子有熱鬧肯看,怎麽肯走,他涎著臉又是哀求又是瞪眼,軟硬兼施就是不肯離開。</p>


    那文文弱弱的男人就是樂戶郭淮,他陪笑對嚴寬道:“梁老爺,何必這麽生氣呢?我收了你的銀子,當然不會反悔,隻是高姐兒從五歲就跟了我們夫妻,一時不舍得離開,傷心之下身子也帶了些毛病,梁爺還差這一時半會兒的?不過多候上幾日罷了”。</p>


    梁大爺頰上帶毛的黑痣都在抖動著,他滿臉獰笑地道:“放屁,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她一個賣的會舍不得你們這對龜公龜婆?聽說你們正在另找買家,還是個芝麻綠豆官兒,嘿嘿,可是虛張聲勢嚇唬老子麽?我可是付過錢的,有文書在手,見官我也不怕。”</p>


    一個穿著淺紫色衣衫的中年婦人急急忙忙地從左側廂房中迎了出來,老遠的就笑嘻嘻地道:“喲,梁大爺,瞧你這話兒說的,高姐兒可是我的養女呢,將來要跟了你,你還是我的便宜女婿呢,怎麽就傷了和氣?”。</p>


    樂戶雖比普通平民還要低一等,屬於賤民,但是商人也是賤民,身份上並不比她高,加上這位梁老爺又是蒔花館的常客,彼此熟了,所以一秤金敢跟他開些粗俗的玩笑。</p>


    這一秤金四十多歲,皮膚白白嫩嫩,臉上雖有些細微的皺紋,但一雙靈活的媚目秋波蕩漾,仍頗具動人的風韻。</p>


    她這一插科打諢的,梁老板也不好再板著臉了,他鬆開郭淮冷笑道:“五千兩銀子,這女婿當得可不便宜呀。一秤金,少跟我嘻皮笑臉的,你說沒有反悔,好,就當我聽錯了,反正她現在迎的是我,三日後迎的還是我,這擇日不如撞日了,我今日就要和她成就好事,你看如何?”</p>


    一秤金臉色一變,強笑道:“梁大爺,高姐兒雖說許給了你,可是畢竟我夫妻養她這麽大,怎能沒有一點感情?如今這孩子身子不舒服,嬌嬌怯怯的,我們夫妻看著都心疼,往後兒她可就是你的枕邊人了,你就不心疼?”</p>


    一秤金說著狠狠剜了丈夫一眼,郭淮縮了縮脖子,沒有吭氣兒。原來這位梁老板名叫梁琦,是這蒔花館的常客,那日在二進院子睡了一個相好的紅姑娘,就在這兒過夜了,早上一推後窗,恰看見高姐兒在後院經過,這一眼瞧見七魂就失了三魂。</p>


    梁琦是個滿身銅臭的生意人,本來不好吟風賞月、聽曲念詩那套玩意兒,為了附庸風雅取悅這個清倌人兒,也忍痛花了大把銀子去裝了幾天斯文人,可是幾番下來卻連人家的小手都沒摸到。</p>


    他一想這般鈍刀子割肉,還不如一錘子買賣利索,幹脆舍了大把的銀子想把這勾魂兒的小美人弄迴家去品嚐個夠。當日正好一秤金正生著病,她的丈夫郭淮打理生意,雖說青樓本是銷金窟,五千兩銀子對他來說也不是個尋常數目,他一盤算從山西大同買來高姐兒時隻花了八百文錢,如今養了八年就可以換迴五千兩銀子,當下忙不迭答應了,還立了文書畫了押。</p>


    事後一秤金聽說老公自做主張,不由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她在***場中打滾了半輩子,高姐兒將來能為她賺迴多少銀子,自然心中有數,再加上那小姑娘聽說郭淮把她賣給了一個商人,心中悲切,著實大哭了幾場,這一來連郭淮也有了悔意。</p>


    可是已經立過文書的事如何反悔?兩口子盤算來盤算去,想著放出風聲,誑說五城兵馬司一個吏目看上了高姐兒,想以官威壓他。</p>


    其實五城兵馬司算不得大衙門,隻是京城的一個普通治安單位,吏目更連官兒都算不上,隻是一部份小吏的頭頭,平時跟在巡城禦史後邊遊遊街坊,聽候使喚、搖旗呐喊的主兒,不折不扣的聽差跑腿。</p>


    五城兵馬司的小吏其實挺可憐,除了抓幾個鼠竊,派街坊打掃街道清理陰溝、檢查商販的升鬥稱是否準確以及鞭打隨便大小便的蠢民外,根本無權管理或執法,滿京城都是權貴,他們能管誰?</p>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吏,想壓商人一頭還是很容易的,梁琦既然在京師做生意,總該怕這治安、城管、衛生防疫一把抓的衙門吧?想不到通過張方把話兒透給他了,這梁琦竟不在乎,仍然找上門兒來,兩口子一時還真不知道他有多大背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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