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案子?”</p>


    顧子傑聽了怵然動容,剛才他還以為門板上躺的是個病人呢,這時定晴一看,才發現門板上那人麵腫膚紫,胸前鮮血殷殷,顯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其狀狀慘不可言。</p>


    顧子傑見這老漢也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便指了指一個雖然麵帶悲戚,但神色尚還鎮靜的男子,道:“你說!”</p>


    那人拭了拭眼角,走到顧子傑麵前跪下磕頭:“草民張莊人氏,人家都叫俺張老漢,見過巡檢老爺。”</p>


    顧子傑道:“嗯,你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p>


    那人噙著熱淚道:“迴巡檢老爺,門板上躺著的那人,是草民的表弟,他……被人活活打死了。”</p>


    顧子傑驚道:“被人活活打死?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如此妄為?是誰下的手,為何下手殺人,你從頭講來!”</p>


    張老頭又叩一個頭,便對顧子傑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原來他那表弟姓陳,叫陳三,是“田園”大酒樓的一個大廚,家境尚好。他那鄰居姓李,叫李明洋,卻是一個惡鄰,踢**門、刨絕戶墳,壞事做絕的主兒。</p>


    陳、李兩家中間原本隔著一小塊地,兩家各占一半,平時種些青菜自用。如今李家翻蓋新房,不但把這塊地圈了進去,還把自家的院牆和陳家的房山牆接在了一起。</p>


    這麽欺負人的事陳家如何能忍,便找上李家理論,不想李明洋這惡棍正與一班酒肉朋友在家飲酒,這些人都是坊間的狠角色,與陳三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p>


    陳三被他們沒輕沒重地一頓拳腳,打得當場嘔血。陳家慌了手腳,急忙喊人卸了門板,抬著陳三去看郎中,到了郎中那兒,卻見堂上有五六個人,或坐或站或蹲或躺,全都在莫名其妙大笑,仿佛一群瘋子。</p>


    顧子傑聽到這裏,兩頰忍不住抽搐了幾下。</p>


    張老頭道:“我那表弟傷了內腑,一路上就嘔血不止,雖瞧那堂上好象有幾個瘋子,我們也沒時間再去尋第二位郎中,隻好央那郎中先救我表弟。誰知表弟傷的太重,郎中還不等施救,他就一命嗚唿了。”</p>


    張老頭說罷,垂淚不止,抱著顧子傑大腿的老婦人更是哭得泣不成聲,忽然“嘎”地一聲,竟然暈厥過去。旁邊哭泣的中年婦人是她兒媳,另一個拜倒哭泣的老漢是她老伴,兩人急忙上前救助。</p>


    顧子傑聽到這裏,憤怒充溢胸膛:“這惡鄰竟然如此跋扈,可見平日裏是如何的為禍鄉裏!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打死人命!”</p>


    顧子傑扭過頭,於雲馬上往人堆裏一躲,扮出路人甲的模樣來,顧子傑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又往眾捕快們看去,這一看,顧子傑頓時有些泄氣。</p>


    其他地方的胥吏捕快一向被百姓形容為虎狼,其兇惡可見一斑,偏偏適量縣風水不好,此地捕快一向是習慣扮鵪鶉的。顧子傑隻一迴頭,眾捕快的眼神便躲躲閃閃,沒一個敢與他對視的。</p>


    顧子傑皺了皺眉,目光一掃,鎖定一人,用手向他一指,大聲喝道:“孔班頭,你過來!”其他捕快緊張的神情馬上放鬆了,幸災樂禍地看向孔班頭。</p>


    這孔班頭是個老捕快,還是個副班頭,顧子傑命他帶隊拿人,本也算是合情合理。不過顧子傑之所以選中他,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因為此人老實,全無一般胥吏衙役的油滑,更不懂得陽奉陰違。</p>


    顧子傑與他們這班捕快相處多日了,對每一個人的性情都很了解,派孔班頭去,孔班頭斷然不會對他的命令打折扣。卻不想孔班頭苦著臉走到他身邊,囁嚅著小聲道:“巡檢老爺,這個人……咱不能抓啊……”</p>


    顧子傑愕然道:“不能抓?一個地痞,打死人命,你說不能抓?”</p>


    孔班頭低聲道:“大人,這李明洋原本隻是坊間一個潑皮,當然能抓,可他最近投靠了劉大爺,一下子就抖起來了,是以才如此猖狂。他是劉大爺的人,咱就得慎重了。”</p>


    劉老爺,顧子傑先一怔,妞妞的父親不正是被那劉老爺的手下打死的麽?</p>


    顧子傑立刻皺眉道:“劉大爺,哪個劉大爺?啊!你是說劉……”</p>


    孔班頭點頭道:“對!就是劉威,劉大爺。大人,劉大爺可是咱適量縣真正的爺,爺字輩裏第一號的人物,咱們招惹不起呀。”</p>


    顧子傑冷冷地看著他,冷嘲道:“劉大爺是爺,所以他們家的狗咬死了人,咱們這些吃公家飯的人,也得把他們家那條狗當爺供起來?”</p>


    孔班頭老臉一紅,期期艾艾地道:“大人,不是有那麽句老話麽,打狗還得看主人!徐林是條惡犬,他的主人卻是……”</p>


    顧子傑忍不住冷笑起來:“自我到了適量縣,一直聽人說起劉大爺這麽一號人物,可我真不明白,為什麽就連官府都畏之如虎。照理說,地方上有些士紳,確實是令官府忌憚三分的人物,可那前提是他不犯法!</p>


    如今可好,李明洋打死了人,而且他隻不過是劉威手下的一個小角色,很可能劉威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手下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居然把人命當兒戲?”</p>


    孔班頭苦笑道:“大人啊,王縣丞與劉大爺平素裏可是稱兄道弟,關係異常親密,王縣丞是您的頂頭上司,咱們如果想動劉大爺的人,是不是……先跟王縣丞打聲招唿!”</p>


    “用不著!”</p>


    顧子傑怒了,加重語氣道:“這是人命案子,不是尋常的滋事鬥毆!人命關天,就算跟王縣丞打聲招唿,難道他就敢讓我們無視一樁人命案子?孔班頭,你平素在縣衙裏進進出出,看見那塊戒石了嗎?”</p>


    孔班頭道:“卑職看過……”</p>


    顧子傑道:“認識字嗎?”</p>


    孔班頭:“卑職……”</p>


    顧子傑道:“如果你不認識,我可以告訴你,戒石上寫的是‘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p>


    孔班頭垂下頭,低聲道:“大人……”</p>


    顧子傑道:“既然你還叫我一聲大人,那麽就馬上遵令行事!真出了什麽差遲,本官一力承擔!”</p>


    “這……卑職遵命!”</p>


    顧子傑又看向那些竊笑的捕快:“很好笑是不是?看看你們的慫包樣,身為捕快,就算你們欺男霸女、漁肉鄉裏,都比現在強!還知不知道廉恥?人家當你是孫子,你也習慣把自己當孫子了,還真是一群孫子!”</p>


    那些捕快不笑了,被他罵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過了一會兒,一個叫張勇的捕快悻悻地道:“大人,您是剛來適量縣,不知道劉大爺這號人物,劉大爺他……”</p>


    顧子傑喝道:“劉什麽大爺,不就是一個軍戶人家出身,如今做了驛道馬販子的商賈嗎?本官跟地方典使都稱兄道弟,他劉威在我麵前充什麽大爺?爺爺爺,你還真是給人當孝子賢孫的命!”</p>


    張勇臉龐脹紅,額頭的青筋都繃了起來,咬著牙道:“成!大人您隻要吩咐下來,小人就去拿人!不過……要是惹惱了劉威……”</p>


    顧子傑道:“天塌下來,還有我這個巡檢扛著,隻要我不倒,就砸不到你頭上!”</p>


    張勇用力點點頭,攥緊刀柄,脹紅著臉對孔班頭道:“孔頭兒,我跟你去!”</p>


    顧子傑伸手一指其他捕快,道:“不要以為你們不作聲就可以做縮頭烏龜,你們都聽孔班頭調遣!本官現在要去見縣尊大人,迴頭我要看到你們把那個李明洋給我帶來!”</p>


    眾捕快麵露苦色,不過孔班頭老實,不敢抗拒上命,張勇則跟顧子傑嘔上了氣,他們也不敢多說,隻好跟著這兩個人,硬著頭皮去拿人。</p>


    顧子傑又對張老頭道:“你們不要哭了,抬起屍體,且去大堂外候著。本官正要去見縣尊大人,會把此事如實上報,等那李明洋逮捕歸案,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p>


    陳家人感激涕零,對顧子傑連連磕頭,顧子傑看看門板上那血肉模糊的屍體,也不想再上前仔細勘看了,他歎了口氣,示意衙役帶郭家人去大堂,自己則正了正衣冠,向二堂走去。</p>


    顧子傑一邊走一邊想:“這適量縣還真是聾子耳朵----擺設,真不明白既然如此,朝廷還設這麽一個衙門幹什麽,拿來當笑話看麽?你們讓我當這個不情不願的巡檢,可是沒少給我找麻煩,這會我找點兒麻煩,咱們一塊嚐嚐吧!”</p>


    顧子傑進了二堂,見著魏知縣上首落座,走上堂去,拱揖道:“見過縣尊大人。”</p>


    魏知縣咳嗽一聲,對顧子傑道:“顧巡檢,你去山裏轉悠的如何?可找出了什麽門道?”</p>


    顧子傑道:“恩,此記固然可行,不過需要一段時日,而且也需要不少民壯……”</p>


    魏知縣擺了擺手道:“此事你盡管去做,我這裏還有個大事兒要與你相商,今日邢州傳來消息,北疆獸人大肆出山,蕞城非但沒有奪迴來,反而玄洲地界又失了三城……”</p>


    顧子傑一聽登時大驚失色,忍不住道“什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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