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人進考場,搜查是很嚴厲的,古今皆是如此,有考試必有舞弊,而舞弊手段中,成本最低、風險最小的就是打小抄了。要知道如果賄賂考官,不但要花費大量金錢,許多考生家庭根本無法承受,而且一經發現就是殺頭,風險實在太大。</p>


    而打小抄,一經發現不過是永久取消考試資格,戴枷示眾一個月。對自忖正常發揮根本沒有錄取希望的考生們來說,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所以……,貢院門前便跪了一溜兒“出師未捷身先枷”的考生。</p>


    而且人數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持續出現這種情況其實也並不是奇怪,古今如此,人心如此,想當初顧子傑在小學的時候也考試也時常打小抄,到了大學雖然嚴厲了些,但手段、方法也再一次有了全新的演變,大家都知道清華、北大這兩個大學最為著名,那裏麵的考試是否有內幕……好吧,你之所以認為沒有,那是應為你不知道,若是人人都知道,那清華、北大也就不是全國著名的大學了,世界杯都能打假,全世界人民都有看走眼的時候,還有什麽不能作假,當然了,作假也是需要一個的財力、或實力的,不過不得不承認裏麵的約束的確很嚴厲。</p>


    廢話不多說,直入正題,此時貢院大門左邊銬著一溜兒被搜出小抄的考生,大門右邊則擺著一溜兒桌案,上邊陳列著搜出來的那些小抄:燒餅裏夾帶的字條、蠟燭裏卷好的小抄、硯台下微雕的四書五經……不得不說這時代的人眼尖,俗話說的好,時代造英雄這句話一點不假。此時隻見一位考生赤膊,保著一件長袖跪在那裏,狼狽至極,不倫不類,他的內褲已經被扒下來懸掛在大門另一側,那內褲是黑色的,上有細密的“花紋”,走進了仔細看才知道,那花紋都是細若蚊蠅的小字。胸前抄的是《論語》,背後抄的是《孟子》,衣袖上抄的是《大學》……不得不說哪位搜查官真是英雄,黑內褲黑色的字兒都看見,英雄,英雄啊!</p>


    “古今往來,智力一直是硬傷啊!”顧子傑看了一會兒,不禁感慨萬千。</p>


    而門外,送考生前來的父母長輩倒是不少,其中不乏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白發翁,真是盼孫成龍心切呀。</p>


    入考場時,拆發髻、脫鞋子進行搜檢。</p>


    顧子傑並沒有什麽夾帶,他也不需要夾帶,因為考題他已經知道了,就連那篇八股文都是王教育捉刀,替他代筆讓他背熟了的。考功名考到這個份兒上,大概也隻有相聲裏那位被考官誤認作九千歲親戚,從而連升三極的魏好古才能媲美了。</p>


    府學裏已經按照考場的規矩重新布置過,隻是那考號裏零零落落,壓根就沒幾個人,看樣子這荊州城的文教方麵還真是很弱。</p>


    顧子傑站在考生隊伍中,環顧著前後人等,見著前邊一個考生看了看那些戴枷的作弊者,從筐子裏“嗖”地一下掏出一個窩頭,三口兩口就塞進嘴裏,噎得他直打嗝,顧子傑見狀,便從自己筐裏拿出一罐水來遞過去。</p>


    貢試隻有一場,但要考三天,這三天吃喝拉撒全都在貢院那一間小小的考室之中,所以考生的各種物品都帶得十分齊全,還有人居然帶了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考廚子的。</p>


    那考生感激地向顧子傑一笑,又打了個嗝,趕緊向顧子傑擺擺手,自己摸出一隻水囊咕咚咚地灌起來,等他順了氣,才向顧子傑道:“多謝仁兄!”說完又急急拿出一個窩頭,三口兩口塞進嘴裏,好象餓死鬼投胎似的。</p>


    顧子傑搖頭歎息道:“兄台,你也太刻苦了些,想必早餐都沒顧上吃吧?”</p>


    那人一邊打嗝,一邊向他呲牙一笑,道:“呃……是啊!沒顧上,沒顧上……”</p>


    他這一張嘴,顧子傑赫然發現他嘴巴裏的食物中有一團還沒嚼爛的紙,上邊寫滿了蠅頭小楷,這一嚼,墨跡都暈染開來,嘴巴裏一團漆黑,顧子傑不禁愕然。</p>


    那人一連吃了五個窩頭兒,灌了一肚子涼水,撐得小肚溜圓,迴頭看看顧子傑安詳的神態,豔羨地道:“看仁兄你如此沉穩,定然是滿腹經綸,有把握考中啦!佩服、佩服!”</p>


    顧子傑幹笑道:“兄台你過獎了,滿腹經綸我可不敢當,我隻是對貢試看得比較淡,若能考上舉人固然好,若是考不上卻也不甚在意,所以就無所謂了。”</p>


    那人聽了,又上下打量顧子傑兩眼,恍然道:“那麽兄台定然是有一個好爹,家境十分富裕了,令人羨慕,羨慕呀。”</p>


    顧子傑:“……”</p>


    經過一而再極其複雜的檢查,五分之一的考生折戟沉沙,第一道大門還沒進去,就戴了大枷跪到一邊示眾去了,幸存下來的考生們在他們又嫉又羨異常複雜的目光下魚貫而入,領了號牌,一一進入自己的號房,準備迎接連續三日的科考……額,準確的來說應該算是監禁了。</p>


    顧子傑來到自己的號房中,這是一個很小很狹隘的一間屋子,目光一掃,周圍一目了然,前門臉兒是完全敞開的,一覽無餘,號房裏隻有一張蜷縮著才能睡下的床,隔著一尺遠就是擋在門口的一張書桌,中間隻有一尺寬。右手邊牆角處有隻馬桶,除此之外,一無所有。</p>


    顧子傑把他被衙役檢查的七零八落的大包小裹扔在榻上,在床沿上順勢坐下,心道:“三天啊,這麽長的時間。真是難熬!”</p>


    這時候,貢院內巡弋的兵丁絡繹不絕,院落四周又建有竹樓,有兵丁站在高處監視內外,還有巡視的吏員一步三搖,像看賊似的盯著每個考生打量,如此氛圍,許多人都緊張起來,有些心理素質不過關、一考試就怯場的考生剛坐下沒一會兒,就臉色蒼白頭冒虛汗。被巡視的吏員發現,招唿衙役過來兩個人攙一個,把他往肩上一搭,就送去求醫問藥了。</p>


    可另有一些學霸型人物,卻是越逢考試越興奮,坐在那兒熱血沸騰,滿麵紅光,仿佛即將衝上戰場建功立業的大將軍,又或者馬上就要掀開蓋頭、吹熄蠟燭、寬衣解帶鏖戰通宵的新郎倌。比如有錢人,官二代、或富二代……古代的考生受到的檢查比二十一世紀要苛刻的多,畢竟技術不及二十一世紀,沒有攝像頭……</p>


    又過了一陣兒,遠處響起一通鼓聲,試題開始發到一個個號舍,貢院裏頓時肅靜下來。</p>


    顧子傑拿起試題展開一看。卻是十道墨義,五道疏,五道注。雖然他學的東西雜而無章,但要他答卻也答得出來。隻是要說精彩那就未必了。</p>


    雖然有一些內幕,但也並不全麵,這一點王教諭也說了,他作為一縣教諭官這麽做一旦被查出來也是吃不了兜著走,不過……想必他背後也是有門路的,也不是隨便一個人敢去質問朝廷命官的。然而,隻要按照王教諭給的那些試題作答出來,高中也應該不在話下。是以顧子傑十分用心。三天時間十道經義,時間其實是很充分的,所以顧子傑也不著急動筆,他一邊研墨,一邊認真地思索起考題來……</p>


    三天的考試即便是對心理負擔沒有那麽重的顧子傑來說都是無盡的煎熬。當他向主考官遞上試卷的時候,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頗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p>


    三天三夜,一直困在那鬥室之中,吃喝拉撒都不能離開半步,像犯人一般被人不斷巡弋監視著,那種滋味兒真是不好受。</p>


    “不管怎麽說,現在總算是解脫了,受這三天活罪,權當是我報答王教育他們的知遇之恩把,這輩子,我可再也不考試了!”</p>


    顧子傑暗暗想著,毫不留戀地向外走去。</p>


    “嗯?!”</p>


    走到大門口時,顧子傑和一個……很麵熟的人不期而遇了……這個人,在哪裏見過。</p>


    崔誌偉!</p>


    二人同時一怔。</p>


    顧子傑打量了他一眼:“這人不就是當初董瑤甘願芳心暗許的那個秀才麽?”</p>


    崔誌偉也打量了顧子傑一眼:“這廝可不就是破壞我和董瑤好事的潑皮無賴麽?要不是這廝……董家家業……這臭小子居然也是文人一類!”</p>


    顧子傑反應過來,趕緊一臉驚訝地迎上去,笑道:“哎呀!原來是崔秀才啊,好久不見了!”</p>


    崔誌偉曬然道:“崔秀才?崔某今天還是崔秀才,十日之後就是崔舉人了!”</p>


    “真的?”顧子傑急忙拱起手道:“佩服!崔秀才的學識,我一向是很佩服的。”</p>


    這貨若是還能搞定董瑤,那我豈不是一身輕鬆……隻是,這崔誌偉的眼神好像不怎麽友善啊!</p>


    “哼!……”崔誌偉的確很不友善,冷哼一聲,斜眼瞪著顧子傑冷風熱潮著:“潑皮一個,朽木一根,居然也敢來不自量力。”</p>


    顧子傑這是無辜的躺槍了,而被崔誌偉這麽一罵又有點不知所措了,想想,再看看這貨,不對啊!我得罪這貨了麽?好像沒有……啊!</p>


    “崔秀才火氣不小啊,可是在下有哪裏得罪了你麽?”顧子傑試探地問道。</p>


    這貨一雙綠豆眼中滿是不削之色,冷冷一哼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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