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是補昨晚,晚些還有兩章更新,是今天的。


    所謂神魂,乃是由自性烙印與生平記憶凝聚而成的事物。而心念,則是神魂運轉時化生的一團靈光,其本質與神魂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


    常人神魂孱弱,隻能專持一念,無法分心二用;聶衝修習了神部道法,神魂卻比常人凝練、壯大許多,又得老樹種子所載的大道符紋相助,才能在同時運轉六團心念。


    其中一團主念,是以自性為核心;另外五團分念,卻都與老樹種子所載的大道符紋結合在了一起,演化成了五個神通法印。


    修習神部道法之人,若想施展道術,就需借助心念中所蘊含的念力催動;因此,每一團心念,亦可視為一道法力。


    聶衝先前試演誅仙印,就是靠的一團分念出竅催動。此舉等同是將神魂割裂開來,分出一部分到肉|身之外施法。隻待其中蘊含的法力耗盡,這一團分念便又會歸竅入體,以保神魂完整。


    因是六團心念同出一源,俱都屬於自身神魂的一部分,聶衝對出竅的一團分念也有著極為敏銳的感應。


    冥河老樹根須的一擊,所攜力道並不像它造成的聲勢那般大,聶衝切身感受,隻覺頂多就像三個青年農民的拳頭合在一起狠狠打了在背上而已(注1);真正可怕的是,他感應到自家用來施展道術的一團分念被冥河老樹做了手腳,塞進一樣異物進去。


    神魂是生靈存世的根本烙印所在,一旦為外物所染,便有著自性消泯、神智錯亂的危險。修仙問道之人,修的便是一個真我烙印不滅、身與大道同存,豈容旁人在自家神魂上動手腳?真要是記憶有失,自性有變,即便日後成道,長生的又算是何人?


    聶衝察覺到危機,登時發了狠,“拚著神魂受創,舍了這團分念不要,也絕不能留下隱患!”於是主念催發,要將那法力消盡的分念再度送出肉|身之外摧毀掉。


    然而就在這時,那分念之中亦有一道外來意念爆發,循著一體同源的感應,猛地灌入了聶衝的神魂之中。


    饑餓……掠奪……饑餓……掠奪……饑餓……


    格外簡單,卻又無比堅定的意念,散發出堪稱恐怖的暴虐威壓,不斷地衝擊著聶衝,直將他的腦子塞得滿滿當當,就連思維都難運轉。


    便在聶衝神智漸要昏沉之際,骷髏陰九卻載著他穿過了鐵劍開辟的出虛空門戶,重又迴到了昏黃霧氣所化的一方天地。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陰九疾行中猛一停頓,頓將聶衝甩落在地,跟著就氣急敗壞地叫嚷道:“那可是冥河老樹!本門幾位證見長生道果的真人,輕易都不敢去招惹他;你入道才多久,就敢朝他施展道術了?方才若慢上一線,你我俱會屍骨無存!”


    受那外來意念的衝擊,聶衝的神智原本已昏沉了下去。可這時被陰九重重一摔,肉|身震蕩傳遞到神魂之中,卻又將他喚醒了過來。


    如此說也不確切。


    此刻他實處於半魘半醒的狀態,雖能夠聽到陰九的憤聲叫嚷,思維轉動卻極艱難,每每一念方生,就被外來意念衝散,想要睜一下眼也做不到。


    這樣的煎熬,就好似在向無底深淵墜落,明知下場不妙,卻無力倒轉飛升,令人心中充滿絕望,沒過多久便又迷失了神智。


    那陰九這時也看出了不妥來,栲栳大骷髏身子繞著聶衝飛了一圈又一圈,一邊暗自忖道:“瞧他肉|身無損,偏生神智昏沉,莫不是道法反噬,神魂要被老樹的兇惡天性給衝散?”


    他本是陰魂之屬,亦修煉過冥河劍派提供給道兵的神部道法,見識絲毫不淺;這時做出判斷,雖未全中事實,偏差卻也不大。


    因是急著要給自家寄身的“九陰白骨錘”找個主人,又看中聶衝所修習的道法與這法器十分相配,陰九自不願放任聶衝就此沉|淪。


    苦思良久,他搖身化作一道虛影,循著聶衝的囟門鑽了進去,


    人腦之中有“泥丸宮”,又名“紫府”,位於眉心後方,乃是神魂安居之地。


    陰九遁入聶衝顱腦之後,便找到了這樣一處所在。


    道經中言泥丸宮微如芥子,內中卻另有洞天。陰九以魂體鑽進泥丸宮,頓就見到一條長有十丈、寬有丈餘的冥河虛影陳於這方天地之中,水麵平靜死寂,水下卻有難以計數的亡魂正自痛苦哀嚎,不斷地發散出因壽盡身亡而生出的絕望與不甘;冥河之上,則有一顆渾圓多刺的種子,正自緩緩旋轉著,一邊從下方冥河虛影之中抽取精氣養分,一邊釋放著貪婪、暴虐的兇威。


    舍此二物,這泥丸宮裏再無其他,就連天地也隻是一道靈光所化,並無明顯分界。


    陰九將身變作一個焦黑細瘦人形,踱步探看了一陣,讚歎道:“此子果有著靈性,初才修煉《冥河老樹經》的入門之法,就窺見了如許多的道韻,將心景締造到了這等地步。”


    轉又奇道:“不對!他這心景運轉有序,根本沒有道法反噬的跡象。”拍了拍額頭,四下掃視一圈,“可他的主念去了哪裏?主念若散,神魂必消,心景也要破滅不存;如今心景無恙,他的主念又在何處?”


    正如此想著,就見那懸在冥河上空的老樹種子忽地漲縮了一下,擠出一團綠油油火焰,當空幻化為一張目光貪婪、神情兇惡的麵孔,正是聶衝的模樣。


    “這是被老樹種子的道韻同化了自性,神智已被衝散了?”陰九見狀心驚,做出判斷之後便出言喚道:“你還記得自家是哪個麽?”


    那碧火幻化的麵孔聞言,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目光中的貪婪意味隱去少許,開口問道:“我是誰?”


    “你是……”陰九正要作答,卻忽地想起這小子根本就不曾報過家門,於是隻吐出兩個字便再說不下去了,當下暗自苦惱:“我若知他根底,這時便可將他生平事跡一一道來,以此喚醒他神魂主念中的記憶烙印;可我對他一無所知,這該如何是好?難道就任他被老樹道韻同化,過後遭本門真人當做魔頭打殺了事?”他搖了搖頭,“不行!好不容易哄住一個初入道途小子,若舍了他,我還要等多久才能給‘九陰白骨錘’找到主人?”


    如此想著,陰九便又出言引導:“你真不知自家是何人麽?我見你與人鬥劍時,曾喊出過‘獨孤九劍’,還有什麽‘蕩劍式’‘浪劍式’,這些劍術你還記得麽?”


    “獨孤九劍……”聶衝聞得提示,思索片刻後忽道:“想起來了,我是令狐衝!我自幼被師父師母收養在華山劍派,獨孤九劍太師叔風清揚傳授給我的。憑著這門劍術,我笑傲江湖!先是壓服了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後又殺了現任教主東方不敗,最後歸隱恆山劍派,做了一群尼姑的掌門人。”轉而一歎:“隻可惜,我沒能護住小師妹。唉……”


    “什麽亂七八糟的!”陰九越聽越覺不對,知是他記憶錯亂,忙又提醒道:“你年紀不大,許才十五六歲,如何能有恁多經曆?”


    “十五六歲?”聶衝眯起眼來,“那可不對,令狐衝剛出場時就已二十好幾了……”


    “你是少年劍客,使的是一柄朱漆木劍,一身凡間劍術已得運劍法理,天資十分出眾,可謂世間少有。”


    “木劍……木劍……烏木為骨,覆以朱漆,”碧火幻化的麵孔迴憶思索著,“這劍隻有我等殺生觀真傳弟子才有資格佩戴……咦?殺生觀……我是殺生觀的道士。我的劍呢?”


    陰九見他目光清明了幾分,心中一喜,忙又道:“你這次趕來冥河劍派,是為了求仙問道,原已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習得《冥河老樹經》的入門之法。”他打開了思路,指向身前那條冥河又道:“瞧這冥河虛影,便是你見證冥河道韻後觀想出來的。還有你身後那顆老樹種子,之前為了將它觀想成形,你應是吃了不少苦頭吧?如此艱難、兇險的經曆,必然印象深刻,豈會盡數遺忘?你再仔細想想,莫讓冥河老樹的道韻抹消了你的神智記憶。”


    “我是殺生觀的道士,來找冥河劍派求仙問道,卻被冥河老樹……我是殺生觀觀的道士?我是誰……我是誰……”經由陰九的引導,聶衝的心念循著幾個關鍵的線索轉動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碧火一陣扭曲,旋即舒展開來,卻已由單獨一張麵孔變成了完整的人身全貌。


    “我是誰?”碧火人形當空邁出一步,“我是高郵聶衝!小爺我落地會吃奶,睜眼能叫娘,三歲識字,五歲成詩,七歲時便跟著殺生觀裏的道長們一同修習劍術。高郵治下一州二縣,論文論武皆有我一席之地!”


    言罷,聶衝心景中的幻身炸散,掀起一陣大風將陰九吹出了泥丸宮外。


    肉身隨即睜開眼來,探手往背後一摸,就有一顆形如蒼耳、渾圓多刺的種子落入了掌中。盯著這件事物仔細看了一眼,聶衝便攥起拳頭將它收進了袖袋裏,心中同時想著:“先天魔神的根腳,冥河老樹的出身?小小一粒種子,竟就險些害得我萬劫不複!”


    注1:“三個青年農民”這樣的形容,是癸變泉道長開創的,或許有一天他會因此留名後世也說不定。我在這章故事裏用上,一來是向能發奇思癸道長致敬,二來也想讓更多人看到他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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