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三部長生道法之中,神部道法重穎悟,若資質相合,修為最易精進,隻是步步兇險,須得道心堅定;真部道法重積累,修為精進起來較為緩慢,勝在道途安穩;玄部道法重根骨,修煉時又需諸多天才地寶助力,入道門檻最高。


    正因所選的道路不同,聶衝雖入道不久,修為卻還要勝過修煉多年的遲少宰。


    他如今已邁過了“心景圓滿”這一關,勉強能夠神魂出竅;而遲少宰尚處於真部道法的築基關口,一身本領受限於肉身,無法以內煉真氣溝通外部天地元氣,對上無形無質的神魂,卻難造成威脅。


    聶衝引他斬出一劍,便又神魂歸竅,心道:“我所知劍客之中,便以這遲少宰劍力最重,就是磨盤當麵,怕也會被一劍斬開。好在他年少識淺,偏來斬我神魂。這一口氣泄了,我卻不會再給他蓄力爆發的機會。”


    如此想著,他腳下疾動,一晃肩就衝到了對方身前。


    遲少宰被誘得殺招失手,心中正自不甘,眼見對手迎來,一發狠又使出南海劍派絕學。隻是他才泄過一口氣,這一迴無暇蓄力出重劍,隻好走起了陰狠疾變、偏鋒傷人的路子。


    聶衝有心窺全南海劍派的劍術,於是隻見招拆招,不急還擊。


    交手一陣,他心中暗讚:“南海劍派的劍術果然不凡,往往發人未想,明明是刺我身前,躲開後那劍尖卻能勾向身後要害;又於破綻之中暗藏殺機——就如這迴身躍斬的一劍,故意裝成借勢蓄力的模樣,若我真個中計去攻背後破綻,定會被他反撩一劍刺進胯下。虧是我心眼俱明、深悉劍理;換個境界不夠的人來,隻怕一個照麵就遭了毒手。”


    場外的少年們不知聶衝目的所在,看他好一陣子都落在下風,就有人說道:“那小子倒也有幾分本領,能在遲師兄劍下堅持這麽久。”


    “想是遲師兄看在阿薑師姐的麵子上手下留情了。他可是內門築基弟子中劍術第一的人物,內煉一口真氣已經通了奇經八脈,隻差開辟任督二脈,就能運轉大周天,到時天地之橋一成,就能施展道術飛劍。”


    “遲師兄的飛龍劍就已有了幾分道術飛劍的風采。那小子也是機靈,不知使個什麽法子騙過了這招,否則當時就要敗亡。”


    “放|屁!”阿薑聽到議論,忍不住辯道:“衝哥兒方才使出了劍二十三!劍二十三你懂麽?那是獨孤劍聖總結畢生劍術而成的一劍!此劍不以金鐵之銳,隻憑精神之威!元神一出,能定住天地萬物;全力為之,可以破碎虛空!我家衝哥兒就是心太軟,不肯以此絕學濫傷人命,隻破了遲少宰的身劍合一便收招了事;他若真動了殺心,遲少宰早已身死當場啦!”


    一眾少年都隻是南海劍派的外門弟子,便是有人入門早些,論身份也遠比不得黃衫少女這等真傳弟子高貴。這時聞言,卻都不敢爭辯,隻各自咬耳議論:“獨孤劍聖……你聽說過麽?”


    “我出身武林世家,江湖中累代出現過的高人名號倒也知曉許多,隻是沒聽說過獨孤劍聖。”


    “依阿薑師姐的說法,方才那風塵異象,竟是那小子出動了元神?可元神不是隻有將道法修至絕高的地步才能練成麽?說他是得了長生道果的人物,我可不信!”


    “阿薑師姐入門才多久?算來不過兩三年而已。”有人點破道:“論修為,她初入築基門檻;論見識,怕還不如咱們。往日裏她也常說些武理術論,我私下與師長所授印證,發現那些東西全都似是而非。我看她是不知在哪裏喝了迷糊湯,偏還不自覺,自家信以為真哩。”


    另一廂,聶衝卻也聽到了阿薑的言論,忍不住就是一笑,心道:“阿薑卻似將我當初講的故事當了真。不過也不怪她會如此,舍神劍的法理與前世小說中的劍二十三本質相通,方才我以神魂借煙塵勉強顯形,也像極是獨孤劍聖的元神出竅。隻是我修為尚淺,舍神劍出尚無劍二十三那種強絕天地的威勢;更因這門道術殺伐太重,不適合用在對麵這人身上,倒讓阿薑失望了。”


    遲少宰見他眼中含笑,忍不住喝道:“與我交手也敢分心,真是狂妄!”與此同時,手中軟劍運轉得又快了幾分,顯然是羞惱之下怒火更甚。


    聶衝見狀翻了他一眼,暗道:“除卻那招身劍合一的飛龍劍法,這遲少宰也就沒什麽旁的手段能令我眼前一亮了。且就將他打發了去,好和阿薑妹子敘話。”


    心念一轉,聶衝不再招架躲避,橫使木劍一格,隨意就將對方的一輪快劍破了去。


    遲少宰迭出狠招,卻總能被身前那柄木劍尋到破綻,逼|得半途而費,心中憋悶不已,恨道:“他的劍術怎麽像是專為克製我南海派的劍術而來?”。


    相持片刻,聶衝見他劍心已亂,便刻意引得軟劍纏住自家木劍,隨即撒手丟劍,並指捏了個劍訣,刺在對方虎口穴上。


    遲少宰一時忍不住劇痛,手便撒開了劍柄。聶衝則趁機出手,將兩柄劍都撈在了住,跟著退後一步,拱手說道:“承讓了。”


    “你……”遲少宰即羞且惱,空手又要上前討迴公道,卻吃聶衝狠厲望了一眼過來,膽怯止住了腳步。


    “都已輸了還不服麽?那我也就不必再給你留什麽臉麵了。”如此想著,聶衝忽而一笑,揚起軟劍說道:“遲兄這‘腰帶’做得精巧,小弟實在喜歡,不如就借我戴幾天耍耍?”不待對方作答,他便摸索起了軟劍構造,俄而纏到腰間,又將朱漆木劍收起,舉步向外走去。


    遲少宰因失了利器,含怒不敢發作。


    黃衫少女這時歡喜迎上,拉住聶衝的胳膊說道:“衝哥兒,你果然是會獨孤九劍的。方才那該是‘破劍式’?如今我也開始學劍了,迴頭你要教我。”


    “獨孤九劍?”聶衝笑道:“勤練多想,功深自成。”


    旁若無人地,一男一女談笑著,並肩向外走去。


    追隨遲少宰的少年們雖有心依仗人多將聶衝留下,卻有重重顧忌,一時猶豫不定。


    “很好,”鐵青著一張臉的遲少宰目送二人背影遠去,最終從懷中取出一顆朱紅色的丹藥來,遲疑片刻投入口中服下,恨恨言道:“築基功課做了十年,也該到了破關的時候。高郵聶衝是吧?待我借助‘氣血丹’貫通天地之橋,定要你這凡流俗種真正見識到南海仙劍的厲害!”隨即朝著隨從們招唿道:“走,隨我去苦行師叔的道場閉關!”


    另一廂,少年男女已迴了酒家之中。隻因分別許久,這二人各自都有許多話說,一時連酒菜也顧不得用。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吃飯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聶衝便讓夥計重整一桌食物送到房中,帶著阿薑迴了住所。


    進屋坐下,阿薑想起一事來,問道:“對了衝哥兒,我倒忘了問你為何會來瓊州;是殺生觀裏老道派你前來辦事麽?”


    “不是,”聶衝也不遮瞞,迴道:“如今你都拜進了仙門,我不也得求個上進麽?此來瓊州,是受高人指點,想要拜進冥河劍派。”


    “原來你是要拜那冥河劍派!”阿薑道:“那家仙門可厲害得緊。我曾聽師父說過,冥河劍派底蘊深厚,不但有得道長生的劍仙鎮壓宗門,更還在天外星河世界之中開辟著許多道場。”


    “天外道場?”聶衝心中一熱,“說的該是另一處大千世界?不想修道之人的眼界竟已開闊到了這等地步。”


    “這迴我們來瓊州,也與冥河劍派收徒有關——是在本門苦行師叔的帶領下前來觀禮的。”說著,阿薑開心地笑道:“衝哥兒你劍術高明,年紀又不大,倒真與冥河劍派擇徒的規矩相合。我看你這次一定能被挑上;日後我與同門說起,不知多有麵子。”


    “哈!真是一巧再巧,”聶衝喜道:“我隻知冥河劍派會在九月初九收徒,卻還煩惱著該如何尋找仙蹤。如今看來,隻需跟著你們,就不愁錯過仙緣了。”


    “還是不要了,”阿薑搖了搖頭,“遲少宰在你手裏吃了虧,我怕他跑去苦行師叔那裏說你壞話。我聽師門長輩說,九月初九時冥河劍派的鹿兒島道場會循著洋流駕臨瓊州南岸,衝哥兒你自行一路就好。”


    放下一樁心事,聶衝點了點頭,撇開冥河劍派不提,隻問道:“我雖通讀過殺生觀的道藏,也曾得手過兩部道法經書,略知仙家奧妙,可畢竟見識淺薄,不知仙流究竟;阿薑妹子,你拜在南海劍派,可曾見門中師長施展過仙家手段?”


    “自然見過。”阿薑樂得賣弄,說道:“我們南海劍派傳承的是古劍仙列禦寇的道統,鎮教功法是一部《衝虛劍典》,練成之後能夠駕馭禦飛劍天地。如那遲少宰一流,還隻是修為不濟的內門弟子,尚未得授真傳。轉是我,入門雖比他晚許多,卻得師父悉心教導,日後肯定比他厲害。”


    “你跑題了,”聶衝插口一句,“說說厲害的師長。”


    阿薑白了聶衝一眼,得意地又道:“我師父就厲害得不得了。她老人家功深極深,已然結成了一顆‘衝虛劍丹’,十指射出劍氣,能夠洞穿百丈外的老桐樹。衝哥兒,這份本事,不比六脈神劍差吧?想那段譽用北冥神功吸幹了鳩摩智的全部功力,可也做不到呢。”


    “那隻是故事裏唬人的東西,如何能和仙家道術相比?”聶衝迴了一句,心道:“真部道法中的金丹境界,就如神部道法中的陰神成就一般,初步已算得道了,往後就要磨礪金丹、打熬法力,渡過重重劫數,以證元神長生。阿薑真是好緣法,拜了個了不得的師父。”


    “我師父還能禦劍飛遁,來去如電。有一次她用劍載我迴家探親,百餘裏遠隻用了一刻光景。”


    “嘖嘖!飛劍玄奇。”聶衝讚歎一句,又囑咐道:“你要好好跟著學,等修煉成有時,也有這般神通。到時在伯父麵前顯擺一番,他不知會多驚訝。”


    “切……”阿薑歎了口氣,“我爹才不願我學什麽道法,他隻想我老老實實地呆在身邊。以前一次迴家探親,他還說後悔搬到雷州,以至女兒被人搶走去學什麽道法劍術,又說早知如此,不如將我嫁了你,也好隨時能見。”


    兩人自幼情誼深厚,她又曾過受聶衝後世觀念的影響,這話說出口時也不覺羞,轉是心中想道:“若衝哥兒能拜入北冥劍派,我也修行有成,日後做一對逍遙道侶那該多美。他肚子裏故事最多,真要長生日久,倒是不怕寂寞。”


    聶衝早將此女視作兄弟姐妹,聽她抱怨,更不會往旁處想,當下卻說幾句,又家長裏短地談論了開。


    及至午後,酒菜皆盡,意猶未足的阿薑才戀戀不舍地起身告別:“衝哥兒,我那苦行師叔不通人情,先前和他說好午後便歸,耽擱晚了隻怕他會因此罰我。我先走了,迴頭再找借口出來看你。”


    “跟著師長出門,不得自在也是沒奈何。隻待日後各自有成,相見便非難事。正好這幾日我要整理所學,為拜入冥河劍派多做準備;你便也聽師長的話,不必借口外出,以免惹人閑話。”


    阿薑聞得聶衝開解,不舍之情頓時消散不少,笑道:“是哩,以後長了本事,誰還管得住我!”


    聶衝擔心會出意外,互別後暗中跟了一程,見她進了一間道觀,想是南海劍派在此間的道場,這才放下心來。


    重又迴轉住所之後,他吩咐夥計撤下碗碟,隨即閂緊房門,迴到船上閉目盤坐起來。


    這一次,他卻沒有入定觀想,隻是迴憶上午與人交手的經過。平心而論,那遲少宰的劍術雖未達到以術入道的境界,卻也極為老辣,尤其是一式撒手飛龍劍,以及他隨後施展的身劍合一的手段,已然得了一絲真部劍仙禦劍飛空的神髓。


    聶衝神魂凝練,心念清晰,對那一劍的體會也自極深。


    沉心中迴想一番,他探手撫過腰間,取出奪來的軟劍。凝視片刻,忽而以心念|操|縱筋肉,效仿遲少宰以真氣搬運氣血時的情形,勁力迭催之下,手中軟劍“嗡”的一聲豎了起來,似要脫手飛出。


    數息過後,聶衝便覺筋骨酸痛欲斷,乃知此劍不可強練,忙將胸中一口氣息散掉,軟劍頓時倒了下去。


    “我不知真部道法中搬運氣血的法門,卻該如何練成這能與舍神劍媲美的飛龍劍?”他蹙眉尋思一陣,終而自嘲一笑,心道:“卻是貪心不足,險就鑽了牛角尖。仙家三部各具玄妙,隻等我修為精深,能夠以神魂禦物,又或成功拜入北冥劍派,自能練成更勝飛龍劍的手段來,何必去羨他人的絕學。道途千裏,我才邁出一步,實不該受外道引|誘貪求太多。”


    想到這裏,他隨手將軟劍扔到一旁,沉心做起了入定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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