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姐還以為這小惠是青蘊器重的丫頭,忙說了一句:“以後我就指著姐姐教導了。”


    在夫人麵前,小惠不敢拿喬,於是笑著說了聲自然。


    小惠帶著二姐迴了房,二姐還想阿諛幾句,小惠卻冷笑著道:“我可不吃你那套花言巧語,你自己想什麽自己知道。”


    霍二姐幾時受過這種折辱,登時臉色就變了,小惠卻不理她,自顧自的走上前去關了門窗,道:“夫人既然沒讓伺候著上夜就早些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她還想問些什麽,卻見小惠這個樣子,張了嘴卻也隻敢說一個好字。


    明天就是小年了,因宮裏有過小年的規矩,所以王府裏頭也沒有張羅什麽。萬媽媽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而今日王爺的幾個族兄弟相聚,晚上亦是沒有迴來。


    青蘊等了一會兒,囑咐一句讓給王爺留門,正準備洗漱呢,卻見脆棗過來與她道:“萬媽媽來了。”


    卻說這萬媽媽,在床上翻覆良久,實在是睡不著,便從床上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才穿了衣服打算去瞧瞧王妃。


    “快請進來。”


    本來已經放下的頭發,重又挽了一個髻,不過胭脂香粉什麽的已經卸了,臉上也透出深深的疲態。


    “這麽晚來叨擾夫人。”萬媽媽先是屈膝行了個禮,神色語氣都帶著負疚。但萬媽媽畢竟根基深厚,不看僧麵看佛麵,總得耐心敷衍才是。


    “我也不困,正愁沒人說話呢,萬媽媽就過來了。”


    “其實老身這麽晚過來是想求夫人一個恩典。”萬媽媽語氣虔誠,青蘊聽了,先是垂了垂眼瞼,又笑道:“媽媽與我之間哪裏說得上一個求字。”


    萬媽媽聽了,臉上未笑,神色反而更加恭敬。


    “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不過是老身這幾日身子有些不舒坦,想去常笑那裏住上兩天。”


    萬媽媽臉上紅光滿麵的,怎麽瞧都有不像病了的樣子。不過萬媽媽既然如此說,她也就沒再問什麽。


    “這個是自然的,隻是常笑那個院子怕是沒什麽伺候的人,媽媽要不要帶兩個丫頭過去。”


    “那倒不必了,老身皮糙肉厚的,本就是個伺候人的命,哪裏輪得著讓人伺候。”


    “媽媽既然這樣說,我也就不強求媽媽。不過不知道媽媽是現在過去還是等明天?”


    “就現在吧。”


    “也好。”


    被萬媽媽這麽一鬧,她倒也沒了睡意,便著人打聽道:“萬媽媽今兒是見了什麽人?”


    後來還是一個婆子努著腦子想了許久,才說:“萬媽媽今日本想去瞧張孺子的,不過沒進去成。其他的倒與平常沒什麽不同。”


    ******


    萬媽媽收拾好了東西,便借著月色啟程。其實常笑住的院子就在王府西南,若細論下來,算不上王府外頭的地界。王妃心思剔透,有些事情隻需稍稍點撥,便有四兩撥千斤之效。


    若事情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這件事,就看王妃怎麽辦了。


    ******


    說到張孺子,自打那次與王爺提過一次,自己倒從未去瞧過她。外頭開始下雪,最先隻是一些不起眼的雪雹子,漸漸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紅梅也開的好,正配她鮮血梅花似的緞衣。


    她遣散眾人,便隱隱覺得萬媽媽今日過來與她說話,似是話中有話。外頭那樣大的風雪,幾尺厚的院牆,今夜陶越軒不在。


    “我嫁進來幾天了?”


    冷不丁的,她突然問道。


    因畫枝還在,聽她這麽一問不免有些怔忪。


    “怎麽覺得很多事情都鬧不明白似的。季側妃、張孺子,還有王爺。”


    王爺確實隻對她一個人好,但是王爺與季側妃,青梅竹馬的情分,她一個激靈,突然想起王爺說張孺子懷孕的事還是季側妃告訴太後的。而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王爺迴不來了。


    “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畫枝見她手在抖,不免有些擔憂。


    “沒事。”她順著畫枝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又頗是無厘頭的問:“府裏的人都該睡下了吧。”


    畫枝忐忑的點點頭。


    “我要去見萬媽媽。”


    “夫人。”


    見她起身,畫枝趕忙拿了披帛上前,又道:“有什麽事,夫人明日再召萬媽媽過來問就是。”


    明日王爺就該迴來了。她一個不穩,又碰翻了茶盞,根本想不透王爺為什麽還要留張孺子一條命。又或者是自己想錯了。


    “夫人,有什麽都等明天王爺迴來吧。”


    她見畫枝眼神篤定,卻對她說:“你去把窗子打開。”


    外頭白雪皚皚一片,不過片刻功夫,到處都已經白茫茫。她任著風雪吹了良久,才對畫枝說:“等明天吧。”


    翌日陶越軒迴來倒頭便睡。


    她照例要早起主持家裏大小適宜,小惠帶著霍二姐進房裏伺候,見王爺還躺在床上未醒,心裏都有些不一樣的波折。雙華將兩個人各瞧了一眼,頗是不屑。


    “都出去吧,別擾了王爺好眠。”


    她從床上坐起來,衣履頗是單薄,她瞧了唿吸均勻的陶越軒一眼,便輕聲說道。霍二姐跟小惠猶有些不願出去,怎奈幾個丫頭屈膝之後都轉了身,兩個人也隻好跟著眾人走了。


    在外頭替夫人梳妝打扮,因為夫人下了令不讓吵著王爺,房裏遂寂靜的仿佛針落地也聽得到似的。到了正廳,季側妃自然是先問了一句怎麽不見萬媽媽,想來昨日萬媽媽去瞧張孺子的事她已經知曉,心裏頗有些惴惴。


    陶越軒是要保她才吃了這尋常男人都不願吃的虧,但是……她笑著看了青蘊一眼,心裏卻有些害怕了。要是王妃知道了這事,難免不會憑著這事將她至之於死地。又或者太後知道了……她一時之間克製不住,臉上竟流露出一絲恐懼來。


    青蘊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總覺得這一切,都是從昨日萬媽媽去瞧了那因為小產而致半瘋的張孺子卻未瞧成開始的。


    “今兒晚上家宴,我與王爺不知道何時迴來。府裏的事,就有勞季側妃了。”


    季如璟正在發呆,青蘊說的話她為聽全,卻將青蘊那一句:“府裏的事有勞季側妃”聽了進去。


    真是天要祝她,正這樣想著,就聽青蘊又道:“畫枝,你今兒陪著季側妃,若府裏有什麽事,也學季側妃學學經驗。畢竟側妃管家這麽久,總有許多手段是值得我學的。”


    “哪裏勞得著畫枝姑娘。”


    季側妃忙推辭。


    “總得讓她跟你學學才是。聽聞側妃禮家的時候把王府打禮的極好,我的身世,想必側妃也曉得。所以在管家這件事上,還是要與側妃多討教討教。”


    這小丫頭,竟是真沒自己想的這麽簡單。季如璟如此做想,又知道若是再推辭,難免有不恭敬的嫌疑,便隻得應諾。


    趙孺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幾個人又坐了一會兒,也就各自散了。青蘊迴房的時候,陶越軒正睡眼惺忪的在床上坐著,見了青蘊,便揉揉眼睛道:“是什麽時辰了。”


    “時辰還早,王爺盡可以再睡一會兒。”


    她有許多話想問他,卻又覺得難以啟齒。


    “不了,收拾收拾,待會兒咱們就該進宮了。”


    她見陶越軒似乎已經清醒,喚了一句王爺,兩個人四目相對良久,才道:“我有些事想問問您。”


    陶越軒瞧她神色凝重,以為她是要問昨晚的事,不由淺笑道:“問罷,我如實答你。”


    她等完陶越軒這句話,卻不急著開口,而是緩緩走到他跟前坐下,又側首扶簪,穩一穩心神,才說:“我是想問,張孺子的孩子。”


    陶越軒本想替她將簪子拿下重挽,聽了她的話之後,手卻僵在原地。但語氣神色未變,依舊是極溫和的對她說:“怎麽突然想到這麽個人。”


    “因為我與王爺心有靈犀。”


    她漫天扯了個謊。


    “既心有靈犀,有些事就不用再問。”他臉上的神色已經顯得有些冷淡。


    “萬媽媽昨天要去瞧張孺子卻未見成,晚上來找我告假,她說身子不適,但我卻覺得她康泰的很。萬媽媽如今還在常笑住著的院子裏,王爺曉得,萬媽媽是太後娘娘身邊的人,但是萬媽媽並未入宮麵見太後,卻以這樣的方式來提點我。萬媽媽是不希望將事鬧到太後那裏,也是尊重王爺。”


    這番話,她昨兒已經在腦海裏編排了千萬遍,但今日說的時候尤有些不順暢。


    “她不過是個死人,活不過明年春上。”


    青蘊從未見過他這樣淡漠的表情,這樣的冷峻讓她有些害怕,但話還是要說下去。為了他的體麵,也為自己的體麵。


    “等不到明年春上的。王爺,可是萬媽媽已經起疑了。萬媽媽告假是在給我時間,若是我不立刻處理這件事情,萬媽媽也許就會告訴太後。”她沒有說的是,到時候王爺怕是也保不住自己要保的人。她不願意說這句話,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夫君委屈自己是為了保另一個女子的安全。


    她話音才落,以為陶越軒還要為她的話思索一會兒,卻沒料到他轉瞬便道:“你著人叫季如璟過來,這是她闖的禍事,不該為了她,髒你的手。”


    “王爺,你我夫妻。”


    她握住陶越軒的手腕,心裏卻想,左不過是季側妃那時候以為王爺身死便讓張孺子假孕罷了。


    她也能夠理解季側妃,畢竟那時候她勢必要進府為王爺守貞的,她作為正妃,到時候在從皇族裏頭挑一個繼子,那季側妃就要一輩子矮她一頭,不過讓人假孕,之後找個嬰兒冒名頂替,也確實是大罪了。


    他瞧著青蘊堅定的眼神,見她如此執著,又想到她那句你我夫妻,本來無名的煩躁便已經去了幾分。對於張孺子,確實千刀萬剮不足惜,但是對於季如璟,她就算再混賬,念著她父親的情分,自己怎麽著都要保她。


    “那時候那女人月複中,確實有個孩子。”


    他瞧著青蘊大駭的眼神,心道果然年紀還小,不曉得這天下間有多少種陰毒齷蹉之事。陶越軒用手去拂她的頭發,又說:“之前想緩緩辦,就是怕母後起疑,但是既然你如此說,提前將這事辦了也不是不可。對於這樣的女人,千刀萬剮不足惜。不過話又說話來,她自嫁進來,我也確實待她如陌路人。這樣的事,說不清誰對誰錯。你說的對,你我夫妻,我是不該瞞你,但這事你就不要插手,萬媽媽那邊自有我周旋,至於那個女人,我相信季如璟的手段。話說到底,是我不願意髒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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