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重許了人家,三天後出嫁。未婚夫是剛剛死了未婚妻的董淩。青重砸了好多東西,嚷嚷著說自己不嫁。董家窮著呢。


    青蘊正在寫字,擱了筆,說:“我去瞧瞧二姐姐。”


    “咣當。”


    青蘊才進青重的房,一個翡翠扳指便滾到了她的腳邊。


    “二姐姐怎麽這麽大的火氣?”


    她笑問。


    青重厭極了她,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你還有臉過來,我能有今天,不都是你害的。你個喪門星。”


    “姐姐別拿這東西,仔細刮傷了手。”青蘊絲毫不以為杵,反而走上去從她手上拿走了她正準備摔得茶盞。


    不知道為什麽,青蘊的力氣變得出奇的大,又或者是因為青蘊眼睛裏的張狂讓她害怕,所以她才軟了手腳。不對,自己才是這個家裏最最尊貴的女兒,她不過是二房的一個孤女,母親早說了,到時候二房的一切都是他們大房的。


    “姐姐日後嫁到董家可要好好地改一改這個脾氣,到時候,可沒人會再讓著姐姐了。”


    “我什麽脾氣要你來管。你是個什麽東西?”


    “二小姐你。”


    她按住了落玉的手,非但不生氣,反而笑著說道:“我曉得姐姐一直都不喜歡我,也曉得姐姐總覺得我們二房的一切都是大房的。”


    青重被她猜中了心思心中惴惴,但還是佯作鎮定道:“難道不是嗎?”


    “二房的東西,憑什麽要是你們大房的。你母親為了你的親事,想都不想就要把我往火坑裏推;唐家退了親,你母親為了替你出一口氣,竟然將我丟在進了匪賊的家裏!我也是人,也該有爹有娘愛,憑什麽我二房就要是你們大房的陪襯,你母親還妄圖想讓你哥哥兼祧兩房,狼子野心,簡直可憎。”


    青重從來沒見青蘊這麽失控過。青重瞧見了,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痛快而是恐懼。


    “誰稀罕你們二房的東西。再者說了,唐家有什麽不好?我母親一心一意為你,是你狼心狗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青蘊聽了,不怒反笑。道:“姐姐這樣的性子,日後出嫁怕是要吃虧的。”


    “我吃虧不吃虧,用得著你管。”


    “大伯母對我雖然不過爾爾,不過二姐姐是伯母嫡親女兒,果然事事都以姐姐為先。”


    “那是自然。”


    每次都是自己先發難,但每次到最後都會被青蘊說的完全沒有迴嘴的餘地。要不是小時候人人都說二房比大房有出息,人人都說這個妹妹比自己漂亮,人人都拿自己與青蘊比,想來也不會太討厭她吧。


    “其實我總是不懂,唐家二少爺那樣好的人才,那時候退親縱然是有些誤會,怎麽大伯母就不願意再去說和說和呢,尤其是我聽說,唐家昨天又再次過來求娶……”


    有些事情,青重是永遠不會明白的。直腸子,沒什麽彎彎繞繞,衝動過頭;雖然有時候說話實在難聽,但這青蘊在特定的時候還是挺喜歡青重這種性子的。就比如現在。


    果然見青重臉色微變。那個時候唐家退親,本來就是因為青蘊,現在唐家認了錯,母親又怎麽會不願意。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以姐姐的性子,還是嫁去董家比較好,唐家畢竟算是高嫁了,嫁過去容易受欺負。更何況董家少爺日後怕是前途無量,董家就隻得董少爺一個兒子,姐姐日後嫁過去。可不是要與咱們青家守望相助,哪裏像唐家那樣家大業大。”


    青蘊話說到這兒便戛然而止,又笑著對青重道:“不日姐姐就要出嫁了,妹妹沒什麽好送姐姐的,這一套紅寶石的頭麵,就當是送姐姐的賀禮了。”


    青重心不在焉的噢了一聲,連送也沒送青蘊。青重出嫁那天,大太太哭濕了不知道多少條帕子。青蘊瞧見了便想,不知道到時候自己出嫁,有誰會為自己哭一哭。


    青蘊出嫁的時候,豔陽高照。雖然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不會覺得暖,但是這樣的天氣總是會為蕭瑟的冬天添一絲喜慶。身上穿的,是她自己個兒繡的嫁衣。她幾乎已經不記得那個男子說話的聲音了,到時候兩兩相見,可別冷場了才好。


    全福夫人是大太太的娘家人,若不是之前京城的那場動亂,自己出嫁時的全福夫人自當是姨母無疑。她臉上畫著厚重的妝容,就如同所有出嫁的女子一樣,一顰一笑仿佛都能抖掉三層粉。


    挺好。


    到時候就算臉紅,也沒人看得見了。


    到了王府,拜過天地。皇家成婚自然與別處不同,見過一堆人之後,房間終於安靜了下來。


    錢不少,姬妾不多。這是青蘊對定康王府的第一個印象。


    蓋頭被掀起來的時候,青蘊愣了愣。


    陶越軒看她身子在發抖,就笑她:“我又不吃人。”


    “這跟吃不吃人沒關係。”


    陶越軒就笑。


    他笑青蘊自然也就跟著笑。


    月兌了重重的鳳冠霞帔,青蘊問他:“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


    “當真嗎?”


    青蘊像是起了玩心,纏著問了他好多完全沒什麽意義的問題。陶越軒倒是全都耐心的迴答了。青蘊又說:“我長了這麽久,從來沒有嚐過酒的滋味。”


    “那過來,合巹交杯。”


    她瞬間紅了臉,期期艾艾半晌才說了個好字。果然還是女兒家,女兒家有女兒家的放不開,不比他們這些男人。


    誰知道青蘊的酒量就兩杯。兩杯酒而已。


    “我們家人都欺負我。王爺,遇上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誒你別哭,姑娘,不是青蘊,青蘊你別哭。”


    就這樣,新婚當天兩個人,沒圓房。


    翌日青蘊一覺醒過來,看見身邊躺著的男人,先是嚇了一個激靈,複又想起來自己已經成了親。不是說……成親會很痛嗎?


    青蘊不明所以,推了推陶越軒,輕輕叫了聲王爺。陶越軒不理她,再推,還是不理她。那就等著吧,反正聽說宗人府那邊給陶越軒放了幾天的假,也是,人這一輩子,基本上也隻能成一次親。


    她素來醒的就早,而且醒了就是醒了,再怎麽閉眼睛也不會重新睡著。陶越軒睜開眼睛的時候見青蘊正沮喪的坐在床頭,神色飄忽又茫然,便開口說:“你醒了可以先起來。”


    青蘊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陶越軒看她一機靈,又逗她:“我有那麽可怕嗎?”


    青蘊搖頭。


    “那你怕個什麽。”


    “不是怕。”青蘊模著臉想了想。


    “那是什麽?”


    “是不習慣。那時候本來以為就要成親了,結果京城亂成了這個樣子;後來以為……結果又成了親。”


    “你那段日子,難過嗎?”


    一想到她昨晚哭成那個樣子,陶越軒心裏就不是個滋味。


    “說難過也難過,但是現在迴頭想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陶越軒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想開口勸她,卻發現這並不是自己擅長的。千言萬語也就化作一句:“以後王府就是你的家,你想讓這家是什麽樣子,它就是什麽樣子。”


    “咱們不去宮裏嗎?”


    “吃過早飯再去,這時候去了,皇兄也不再。到時候你隻記得別說話,他們問你什麽你迴什麽就是了。”


    是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麵吧。青蘊雖這樣想,卻隻是點了點頭。


    “夫人,季側妃派人過來問要不要侍奉夫人跟王爺用早點。”


    畢竟叫娘娘太過正式,所以平日在府裏,丫鬟們都是喊夫人的。


    “你讓她們晚上在正堂裏等著。”


    青蘊看了陶越軒一眼,沒想過他既然會替自己做決定。就想到那位季側妃是打小就認識他還是他恩人的女兒,情分肯定不淺。陶越軒這麽做,是告訴自己要對季側妃客氣一些嗎?畢竟她可是當家主母,既然是當家主母,為什麽不讓侍妾過來立規矩?


    陶越軒見她神情反複,知道她心裏想什麽,就說:“再睡會兒吧。”


    聽他這麽一說,伺候的奴婢們都識趣的退了下去。


    “王爺還困嗎?”


    真是。


    陶越軒淺淺一笑,道:“你這個樣子進宮,是要被母後罵的。”


    青蘊這才想起來,昨晚兩個人似乎好像……沒圓房。可是這青天白日的。青蘊臊的紅了臉,卻沒想到那雪白的紗衣竟是隨便讓人一扯就滑了下來。


    “我可以閉眼睛嗎?”


    青蘊顫著聲問。陶越軒卻不理她,隻是板直了她的身子,過了許久才在她耳邊道:“閉著吧。若是覺得疼就跟我說。”


    男子的手握著她的手。他把掌心的溫度傳給她的同時,也刺穿了她。


    疼。


    陶越軒看著她扭曲的神情,俯身親吻她的睫毛。


    直到結束青蘊才明白為什麽陶越軒不讓季側妃她們來伺候。因為青蘊連早餐,都是落玉端過來她在床上吃的。想來如果不是要進宮,陶越軒一定會讓她在床上待一整天。


    又歇了一會兒,陶越軒才與她說:“母後不喜歡人穿的太豔,但也不喜歡人素淡過了頭。”


    “穿鵝黃好不好?”


    兩個人出了王府,馬車顛簸,他便道:“你躺我身上來。”


    青蘊剛想說一句這不合規矩,卻又想自己還是不要太忤逆他才是。


    這是青蘊第二次到永壽宮。不過兩次的心情卻截然不同。太後見了青蘊,先是上下端詳一遍,又正經危坐的受了她的禮,說了許多有關婦德婦容之類的話,才道:“你起來吧。”


    沒有宮人扶她。


    其實就青蘊自己也知道太後其實並不太喜歡她。雖然再那樣危難的時候自己給過太後一個滿意的答複,但那並不代表太後覺得她有資格做王妃。好在麵子上是過得去的,自己也不會有機會與太後同住。


    強撐著站了起來,太後賜坐,又仔細地瞧了青蘊一遍,便對陶越軒道:“你倒是給母後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


    太後這話說的是有講究的。明著是誇她漂亮,暗裏便是說她出了這張臉之外一無是處,以色事人罷了。


    然而青蘊卻依舊做出嬌羞的樣子,那可是當朝太後,陶越軒的生身母親。


    “皇上駕到。秦貴妃到。”


    當今聖上沒有自發妻死後再未立後,而那位太子之母秦貴妃的娘家便是成國公秦家,若細細論起來,秦家與青家,也算是有八竿子打不著的姻親。


    “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


    “弟弟與弟妹不必客氣。”


    這是青蘊這輩子頭一次得見天顏。天子羸弱,看著卻是個和善親切的人,而秦貴妃果然不愧京城第一美人的稱為,叫人見了為之側目。


    “弟妹果然是難得的佳人。”


    秦貴妃說著便拖住青蘊的手,言語間好生親熱。雖是太子之母,但卻依舊不是皇後。不是皇後,照例是不能叫青蘊弟妹的。可是秦貴妃就這樣大大方方的叫了青蘊一聲弟妹。這真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青蘊於是隻笑了笑,道:“貴妃娘娘才是真正的氣質高華。”


    秦貴妃麵上不動聲色,但誰也不知道她看著青蘊的眼神之下,究竟藏著些什麽。


    “好了,一個是哀家的兒媳婦,一個是哀家皇孫的生母,都是美人,總之是皇上跟越軒有福氣。”


    看來太後也不滿意秦貴妃的飛揚跋扈。


    從宮裏迴來,青蘊總覺得秦貴妃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卻又不知道究竟是不對在哪裏。這樣捕風捉影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敢跟陶越軒說的。


    “府裏一個側妃,兩個侍妾。季氏跟我從小就認識,我也一直把她當妹妹;一個張氏,還有一個姓吳叫繪雲的,她最近身子不太好。”


    陶越軒絮絮的跟她說著府裏的情況。


    末了來了一句:“府裏人事還算簡單,隻是之前救了我與常笑的那個女子現在還被安排在客棧裏。”


    她不進門,陶越軒自然是不會把她接進王府的。但是他這話說的究竟又是何意?難不成是又想收個侍妾或是封個妃不成?


    說實在的,她不了解陶越軒的為人,也捉模不透他究竟是這樣的一個男子。


    “王爺的意思是。”


    “我想著先認她做義妹,到時候再給她找個好人家,也不算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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