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馮清光是馮家的庶女,與馮清華差不多大,也是再過幾個月就要行及笄禮。馮夫人心裏本來也有了適合的人家,到時候庶女嫁庶子,多陪些嫁妝,總也不算虧待了她。


    馮清光跪在地上,心裏卻隻覺得又失望又不知所措;那時候她本來就隻是想賭一把。


    她知道王爺這段時間都住在府裏,也知道王爺每天到了那個時辰都會在那個地方呆一會兒。她挑了這樣的一個時候,千算計玩算計想了這麽一個法子,沒成想到最後卻成了一個鬧劇。還好夫人治下嚴謹,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總有一天會流傳開來,等到了那個時候,她又還有什麽麵目見人。


    馮夫人看著這個跪在自己麵前的庶女,歎了口氣,說:“你的嫁妝都是現成的,過幾天我就讓老爺給你找戶人家。隻是這京裏你是不能再呆了,到時候你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娘家幫襯,凡事都警醒著點。”


    馮清光突然就抬起頭,眼裏頓時閃爍出不可置信的光芒。但也隻是對視了一會兒,她就低下了頭去,道了聲是。


    也已經很深了,青蘊還繡著一副百鳥朝鳳的花樣,卻可能是眼睛盯得太狠,瞧久了就有些暈乎乎的。大太太今兒一迴青府就被老太太叫了過去,又過了一會兒,青重親自將昨日從她這裏拿走的兩個釵子完璧歸趙。她於是又送了青重兩朵時興的宮花。


    其實今天到了下午的時候,馮家庶女掉在河裏的事就已經被隱隱約約的傳開了,但是是什麽時候掉的,又是被誰救上來的,卻沒有人知道。今日外男過來給那些太太們請安,她卻沒有看到之前見過的那個男子,之前又聽說定康王這幾天一直都住在順成侯府裏;她一個恍惚,手就突然冒了滴血珠子出來。


    落玉瞧了,忙唿一聲小姐仔細手,她沒說話,翠微閣卻還是因著她鬧得人仰馬翻。第二天一早青蘊剛醒,老太太那邊就來了人說今兒個不用過去請安了。


    過來的人是老太太身邊的素梨,挺簡單的名字,人也打扮的清清爽爽的。青蘊見素梨說完,先是道了一句“素梨姑娘辛苦了。”


    又說:“素梨姑娘來一趟也不容易,喝一杯茶再走吧。”


    “不是我不給三小姐這個麵子,隻是老太太還等著我去迴話呢。這裏先跟三小姐告個饒了。”


    “也好,祖母那邊怕是一刻都少不了姑娘。”


    她說完,也就沒有再坐著,隻是站起來說:“我送送姑娘。”


    “這哪裏使得。”


    素梨忙推辭道。


    “論規矩是有些使不得。但是姑娘是祖母身邊的貼心人,平日裏服侍祖母比我們這些嫡親的孫女還要殷勤,所以若是論情理,我還真是該好好送一送姑娘。”


    這話說的十分熨帖。像素梨這樣的一等丫頭,銀錢自然是不缺的,所以與其給她銀子,不如讓她覺得自己還是值得敬重的。果然素梨笑容也就更深,並且走之前還在她耳朵跟前咬了一句:“今日來的是三太太娘家的親戚,說是來上京趕考的。”


    這一句話頓時讓青蘊心裏有了計較。她早聽說三太太娘家大哥有個遺月複子,讀用功,人也十分聰明。但是青蘊卻隻是道:“原來是來了親戚。”


    “是啊。那我便先走了,不敢再勞煩三小姐,免得旁人知道了說我不知道規矩呢。”


    “也好,那我就不送姑娘了。”


    其實她連自己房裏的門檻都沒有邁出去,素梨卻就是因此覺得十分高興。


    若細細論起來,三太太的娘家也算是香門第。隻是這些年漸漸沒落,三太太的寡嫂獨自撫養著一個孩子,如今竟已到了要妹妹的婆家救濟扶持的地步。這樣的人家,最缺的可不是麵子,而是真金白銀撐起來的實打實的裏子。


    三太太的寡嫂董張氏布置了好半天兒子的住處,這才到了三太太的閨房裏來。董家這幾年確實不行了,這次上京,是為著這一屆的春闈,若不是因為今年莊子裏的收成不好,董張氏也不願意來青家借助。小姑子的婆家,說起來隔得也太遠了些。


    “可真是叨擾你了。”


    董張氏才落座,就跟三太太告了個不是。三太太還在娘家的時候跟自己這個嫂子的關係就不差,何況自己哥哥去的早,嫂子卻一直守著不嫁,又把淩哥兒教的這麽好,要三太太說,這董張氏真真是他們董家的大恩人。


    “嫂嫂與我這些還用得著說這些。雖說我在家裏不像我那大嫂子那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這點麵子老太太還是賣我的。何況淩哥兒這麽有出息,老太太也是看在眼裏的。說不準日後就是宰相之才,老太太怎麽敢輕易得罪呢。”


    “此次淩哥兒若能得中進士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三太太低頭呷了口茶。


    “淩哥兒這麽年輕就中了舉人,日後怕是前程無量。遠的不說,就大房長子,也不過小淩哥兒一歲,卻還連個舉人都沒考上。”


    董張氏卻說:“青大老爺可是國子監祭酒,想必青家大爺日後也是前途無量的。哪像我們淩哥兒。”


    “說到淩哥兒,嫂子有沒有替他看上哪家的姑娘。”


    “家裏的景況你也知道,眼看著淩哥兒都十七了,我卻連下聘的銀子都湊不出來。我又想著淩哥兒日後是要入仕途的,總不能給他娶一個鄉野村婦迴來。”


    董張氏邊說邊拿帕子拭淚。三太太聽了,也跟著歎了口氣。她又往左右瞧了瞧,見下人都退在很後頭,便壓低了聲音對董張氏說:“我倒替淩哥兒相了門親事。”


    “是……誰家的姑娘?”


    董張氏聽了,倒顯得有些不可置信一般。


    “就是青家二房的小姐。”


    “她可是孤女。”


    董張氏聽了,心裏頗有些不滿意。年幼失怙可不是件好事。三太太聽嫂子說話的語氣裏帶著些埋怨,心裏便也覺得不舒服。但為了母家,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嫂嫂是沒見過青家三小姐,不論是教養還是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再說了,二房老爺過世前是做鹽政的,她母親又是伯爵家的小姐,嫁妝豐厚著呢。”


    “你說的是真的?”


    “我的好嫂嫂,淩哥兒的事便是我的事。我還能害了淩哥兒,害了董家唯一的苗子不成?”


    “好妹妹。”董張氏聽了三太太的一席話,眼眶一紅,便握住了三太太的手。


    打定了主意,三太太便說:“我讓人把青蘊先請過來,嫂嫂到時候麵上也不要露什麽,隻在暗地裏相看也就罷了。”


    董張氏連說了幾個好。


    青蘊正在房裏繡那幅昨晚沒繡完的百鳥朝鳳呢,沒成想三太太那邊突然過來請她,隻說有新描了幾個花樣子,準備讓繡娘往衣服上頭繡,卻又不曉得該怎麽選,讓她過去參謀參謀。


    她雖然心裏不怎麽喜歡這位三太太,但是麵上卻從來分毫不差。可能是連著守了六年的孝,青蘊的繡工在整個青府都是一流的。為女子者,不說敢說要德才兼備,琴棋畫針黹女工總要有一樣能拿出手來。


    隻是這匆匆的過來請她。雖然覺得不太對勁,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去了。她難得出門將畫枝跟落玉都帶上,又對來請她的人說:“我換身衣服,穿成這個樣子實在是不能見人。你且等等吧。”


    三太太並未在房裏等她,而是跟董張氏煞有介事的坐在正廳。青蘊甫一進來見三太太正襟危坐,三太太身邊的婦人盤著再常見不過的頭發,衣著雖端莊,卻也顯得過於暗了些。她於是先給三太太道了句好,又道:“這位是董家的嬸娘吧。青蘊在這兒先見過嬸娘了。”


    “三小姐客氣了。”


    董張氏笑看著青蘊,暗道這世家就是世家,即使是年幼失怙的小姐,也是這樣的好教養。青蘊見董張氏瞧她,便也對著董張氏笑了笑。隻是心裏卻又是另一番計較。


    “不知道讓嬸嬸為難的是哪些繡花樣子跟衣裳顏色。”見三太太不說話,青蘊隻好先開口。這樣幾個人相互的看著也不像個樣子。


    “瞧我這記性,好容易你來了,我卻忘了把東西拿過來。”說著忙對身邊的丫頭說:“柳綠,把繡花樣子跟緞子的顏色拿出來讓三小姐參謀參謀。”說完又說:“三小姐也坐。三小姐在房裏做什麽呢?”


    “昨兒繡的一幅百鳥朝鳳還沒繡完。”


    “三小姐平日裏就喜歡繡花嗎?”


    董張氏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也還算喜歡,隻是繡工不怎麽好。”


    她言語間是帶著些許矜持的,大約是猜到了三太太心裏的算盤,所以也暗暗警惕了起來。


    “三姑娘這話說的可不實。”


    三太太連忙說。


    “三嬸嬸取笑我呢。”


    又說了一會子話,就有人把花樣跟衣裳料子都拿了過來。青蘊瞧了,細細與三太太說了良久,而這期間董張氏的目光就沒有離過青蘊的身。這讓青蘊覺得頗不自在。


    好在不過一會兒,三太太就找了個由頭讓她走了。她曉得這是姑嫂兩個人要咬耳朵呢,也就沒有說什麽。隻是三太太這樣做未免顯得太明顯,也太不尊重。隻是她又能說什麽。想到這裏,她不由暗恨自己勢單力薄,身世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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