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著坐在桌角的陸然。


    對方的眉眼正不可自己地輕輕顫動著。


    “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許諾, 因為我知道諾言就是因為沒把握。但是你說你想和我考到帝都去, 我是當真的。”陸然說。


    總算, 江暖明白為什麽自己說考海川大學的時候, 他會不高興。為什麽陸然會那麽在意她決定以帝都的大學為目標的時候, 是不是因為簡明。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卻還要教你那些你討厭的數理化, 因為我記性太好你說過的我都記得。你忘掉你說想和我一起去帝都念大學,但你好像連帶著把你說‘比起簡明我更想成為你’這樣的話都扔掉了。”


    江暖半張著嘴,所有的情緒都被梗在喉嚨裏根本說不出來, 心裏麵宛如盛滿了被揉碎的冰。


    “可……可我到現在,還是特別想要成為你呀!”


    她所有的勇氣和力量都隻足夠讓她說出這樣一句話。


    緊接著麵前的陸然低下身來一把將她抱住了。


    像是堅守了太久終於崩潰的城牆。


    他那麽用力,像是要把她勒碎一樣。


    “我一點都不喜歡擊劍……真的不喜歡……因為有人說想要成為我, 我才忽然那麽喜歡。”


    他的聲音暗啞, 甚至有點委屈,江暖的眼睛燙了起來, 眼淚掉落下來。


    原來他是因為她才沒有離開啊!


    江暖抬起手來, 也抱緊了他。


    從前覺得世界那麽大, 有很多厲害的人, 也會經曆無數過千鈞一發的瞬間。


    但現在江暖忽然發覺, 其實一切的原點一直在這裏呢。


    原來她有那麽多的願望呢, 她想要去帝都讀書,她想要成為陸然。


    還好,還有人記得她忘掉的事情。


    明明是那麽重要的事情啊。


    那天跳到水裏去救自己的陸然, 一定嚇壞了吧?知道她把記憶弄掉的陸然, 一定很難過吧?走進她的房裏,一道一道題教她卻被她反感的陸然一定很委屈吧?她因為父母的比較而離家出走的時候,陸然一定很傷心吧——因為她明明說過很想成為他的。


    這時候,陸然的房門被敲響了,袁阿姨的聲音傳來:“小暖啊,你媽媽打電話過來問你什麽時候迴家!”


    江暖忽然意識到,這門如果被打開了,他們這麽抱在一起,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她一把推開對方,抹開臉上的眼淚。


    陸然這家夥就像是一點都不在乎一樣,伸手用指節把江暖眼瞼下麵的眼淚刮掉了。


    “我進來了啊。”袁阿姨把門打開了,側著臉,一眼就看見江暖的眼睛紅彤彤的,馬上眉頭就蹙起來了,“陸然啊,你是不是又說話直接傷人了啊?小暖來找你,你就好好教人家!你怎麽又把小暖給說哭了呢?”


    “阿姨……不是的,陸然他沒說我……”江暖趕緊替陸然解釋。


    陸然卻直接說了:“是我不好。我以後不會那樣說她了。”


    袁阿姨聽到兒子認錯了,愣在那裏半天沒說出話來。


    江暖站起來,推開椅子,“那我迴家了!袁阿姨再見!”


    江暖迴頭看了看,本來以為陸然會來送她,但是他被媽媽給攔住了,繼續接受批評教育。


    “陸然啊,不是媽媽說你,你聰明那是好事,但是一個人因為聰明就自負了,可不是好事!不是每個人的思維方式都像你一樣的……”


    袁阿姨大概是忍自己的兒子也忍了很久,這迴江暖哭了,她終於得到機會好好說他了。


    江暖剛想要告訴袁阿姨自己真的沒被陸然損到,但是卻看見陸然的手揮了揮,暗示她迴家。


    轉念一想,自己從前是被陸然說的那叫不爽,現在換他被人教育,很公平呀。


    江暖離開了陸然家,進了電梯之後,忽然覺得不對勁了。


    如果說……陸然每教她五道題,就讓她去做那些被人誤會她喜歡他的事情,就是想要她忍耐不了別人的誤會和緋聞而放棄,邏輯說不通啊!因為從陸然開始教她,心裏麵就在期待她能跟上他的腳步,又怎麽會用這種方法來讓她放棄呢?


    “這家夥肯定沒說實話!”


    “誰沒說實話?”


    電梯門打開,江暖一抬頭,就看見簡明站在電梯門口看著她。


    “啊……沒……沒什麽……簡明哥你怎麽出來了?”


    “你不迴來,我當然是要上去看看了。”簡明輕輕拍了一下江暖的後腦勺,“看看陸然的房間裏有什麽,讓你樂不思蜀。”


    “哪有。陸然正被他老媽教訓呢,這樣的場麵多難得,多解恨,我當然要多欣賞一下。”


    “你鼻頭那麽紅,是不是哭了?”


    “啊?我沒哭啊!”江暖立刻開了門,換了拖鞋進屋了。


    簡明看著她的身影,眉頭蹙起來,一句話都沒說。


    江暖帶著那個疑問入睡,到了第二天進了懷風,看著男生們都進了更衣室,陸然揣著口袋走在最後麵,江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將他拉到了角落裏。


    陸然低頭看了一眼江暖,就要從旁邊走過去,江暖立刻一伸手撐在他的胳膊下麵,擋住他的路。


    “我想了想,還是不對勁。你別把我當傻子。”


    陸然看著她,眉毛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你確定你要在男洗手間門口壁咚我?”


    江暖眼看著幾個小學生學員背著包顛顛地跑向更衣室,趕緊把手收了迴來。


    “誰壁咚你啊!”


    “是啊,你本來就沒有完成壁咚的海拔。”


    陸然就要側身過去,這家夥也不問她覺得什麽不對勁,肯定是心虛,江暖立刻拽住他。


    “你說你為什麽要我去給你打開水,買自行車跟著你後麵上下課?還要我織那個鬼圍巾!”


    “你不是覺得被人誤會喜歡我很委屈嗎?你委屈了,就不會來煩我了。”


    陸然又要擠出去,江暖又把他給拽迴來。


    “撒謊!昨晚上你明明說你可想我和你一起去帝都讀大學呢!怎麽會覺得教我煩啊?你這麽欺負我,讓我被人誤會,到底什麽目的?”


    陸然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張一向清心寡欲的臉竟然紅了。


    “你不是說了就是想欺負你麽?那就是欺負你。”


    陸然又扯開了江暖的手,往更衣室裏轉。


    “你才沒有欺負人的癮呢!”江暖又要把他拉迴來,陸然直接反手把江暖給轉出去了。


    最讓人氣急的是,他還扔下一句說:“我看你就是想進來看男生換衣服。”


    “鬼才想看你換衣服呢!”


    “哦?”陸然側過臉,他的笑容讓江暖感覺陰測測的,他的手指指節在江暖的臉上刮了一下,明明沒有輕佻的意味,可差點沒讓江暖的小心髒崩掉,“我剛才說的可是看男生換衣服,不是看我換衣服。鬧了半天你是想看我啊,你早說啊。”


    江暖一抬眼,就看見陸然要拉開他的運動衣拉鏈。


    這時候,簡明從更衣室走了出來:“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呢?”


    還沒等江暖說話,陸然就先開口了:“她一直在男子更衣室門口晃蕩,想幹什麽不是很明顯了嗎?”


    說完,就進了更衣室了。


    江暖瞪圓了眼睛,她指著陸然的背影說:“這家夥可無恥了!”


    “是嗎?”簡明一副饒有興致地樣子,等著江暖開口。


    江暖壓根無從說起啊,扔下一句:“反正他就是無恥”,就進了女更衣室了。


    越想越得氣。


    旁邊的陳露忍不住提醒說:“小暖,你擊劍服前後套反了啊!”


    “啊……哦!”


    這時候衣櫃裏的手機還顫了一下,滑開一看,就是陸然的名字。


    他的短信真沒這麽欠抽過:你贏我試試,我就告訴你。


    “贏你?我今天就贏給你看!”


    “你要贏誰?怎麽跟打了雞血似的?”陳露問。


    “陸然。他挑釁我!”


    陳露樂了:“他哪裏會挑釁人啊!”


    陸然的人設還真是建立的很成功啊!


    江暖一走出更衣室,就正好看見陸然握著佩劍拎著護麵走出來。


    我戳瞎你!


    陸然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走出去了。


    教練早晨正在做練習的分組,江暖和陳露被分到了一組。


    江暖正要舉手表示自己要先和陸然比,沒想到陸然先一步舉手說:“先讓我和江暖比一場吧。不然等她和別人比完了,體力就不夠了。”


    他說話的樣子很真誠,一副完全為了保證練習質量,一切為江暖考慮的樣子。


    江暖哼了哼,就站了出來。


    其實自從江暖加入懷風之後,她和陸然幾乎每次都會大戰好幾迴合,這也是來懷風訓練的學員們每次的必看的大戲。


    穆生他們紛紛退開,當穆生退到簡明身邊的時候,就聽見簡明低聲說了一句:“他這是不甘心。”


    “什麽?”穆生抬起頭來,不明白簡明話裏的意思。


    “小暖的學習能力很強。他想知道,昨天小暖從我這裏學到了什麽。就好像一個硬盤,他想要複寫裏麵的內容。”


    穆生覺得簡明說的有點誇張,剛想要說這兩人之間的較量是常態的時候,發現簡明的臉上絲毫沒有溫和的神情,他的目光裏帶著一種審度對手的力度感。


    他說的是認真的。


    此時的江暖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她站在中心線的另一側,向後仰了仰,習慣性地點了點自己前麵的腳尖,手腕活動者,佩劍隨之轉了大半圈又轉了迴去。


    陳露站在旁邊喊了一句:“小暖,加油啊!要突破12分大關啊!”


    江暖朝著陳露的方麵揚了揚下巴,一看就知道她正“哼”呢。


    “小暖沒在陸然那裏拿下過12分嗎?”


    “沒有。最多的一次是11分……那1分還是陸然放水給的。”穆生用手遮著嘴,小聲道。


    “陸然會放水?”


    “別人沒看出來,我還能看不出來。那天師母生日,陸然想要小師妹比完了早點迴家。”


    “哦。”簡明沉默了。


    如果說大部分人對江暖和陸然的比試已經習以為常的話,今天他們又被刷新了認知。


    第一劍就是兩人的主動衝殺,江暖來勢洶洶,卻並不在一劍擊中陸然,而是橫劍隔擋,緊接著壓住了節奏將反擊拉高到了新的層次。


    就連旁觀的江懷和黃教練都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這一次,她不僅僅是在氣勢上完全釋放了自己,而是在攻防轉換上簡明那種無縫對接的技術特點完全帶了出來。


    曾經在江暖麵前一直在進攻上占據主動權的陸然被她緊密卻一直沒有露出破綻的進攻逼到不斷地撤退。


    甚至於前麵的八劍,兩人平分秋色。


    江暖迴到自己那邊,向上跳了跳,甩了甩手腕,外人都看得出她今天的狀態超級好,像是憋了一口氣,一直打壓著陸然。就算陸然忽然以爆發力和速度壓製住了她,她也絲毫沒有被打擊到信心。


    而陸然退迴去之後,轉過身,仰起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他的手指從劍柄滑向劍的尖端。


    雖然他背對著江暖,隻留下挺拔的身姿,他繃緊的並不是身體,而是思想深處的某種執念。


    江暖皺起了眉頭,她意識到接下來的一劍,甚至好幾劍都會是一個熟悉但又絕對陌生的陸然。


    他轉過身來,和江暖對麵而立。


    再度撞擊的兩柄劍又一次挑戰著圍觀者視線的極限。


    陸然腳下步伐瞬間的變化讓江暖險些摔倒出去,她憑借敏銳的反應順勢而去,劍擊陸然的肩膀,卻被對方掣肘,他的再度變化就像是忽然之間發生,江暖就像個狼狽的追隨者,一點一點從意氣風發的獵人變成了心驚膽戰的獵物,胸口被刺中的感覺讓她的腦仁一陣悶疼!


    “精彩!”


    “厲害!”


    周圍的學員們忍不住叫好。


    江暖看著陸然,腳尖前後移動,她調整的不僅僅是自己的重心,還有自己的認知。


    她觀察他,從那麽多次的練習中感受他,本來她以為自己最緊密的跟隨者,但是僅僅一劍而已,她有一種陸然隨時會甩開她揚長而去的預感。


    簡明的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這一次的節奏變化太快了,又快又流暢,腳下的步伐、重心的轉移還有對劍的控製完全找不到任何切入點,靈巧如小師妹都沒找到機會,完全被動啊。”穆生發自內心地稱讚。


    “這一劍不僅僅是隨意而發,陸然在腦海中恐怕早就模擬了成百上千遍了,才能在麵對小暖這種水平的對手發揮出來。”簡明迴答。


    “是嗎?”穆生的拳頭握緊,“他真的很強大啊。”


    此時的陸然低著頭。


    在賽場上,哪怕僅僅是練習之中,他都不曾像現在這樣鄭重。


    一兩秒短暫的時間而已,陸然便抬起了頭,兩人再度隔著護麵對視。


    江暖握緊了手中的劍,這一劍的陸然更加決絕,當江暖已經做好準備將會把自己的劈甩調度迴來抵抗陸然比自己速度更快的劍襲,卻沒想到陸然驟然撤離,在江暖反應的瞬間,陸然風唿海嘯一般兇猛來襲,這一進一退之間不僅僅讓江暖失去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對距離的判斷,更加帶走了江暖對自己所擅長的腳下步伐的判斷。


    就像是瞬息萬變的太極,江暖成為被困在陸然掌心裏不知掉如何飛離的麻雀。


    接下來連續兩劍,陸然所展現出來的變化,都讓周圍的學員們感到望其項背。


    “那是因為他對麵的是小暖。如果不是小暖這種擅長進退和以對手節奏變化那一瞬間的銜接為機會的技術特點,陸然根本展現不出來這樣的變化性。”


    到此刻,江暖已經落後了陸然4分了。


    她知道簡明誇獎過自己學習能力很強。


    一場比賽就能給她感覺。


    大部分的學員,也許經曆一場比賽,在賽場上專注的是自己的對手,而賽後才是反思的過程。那麽對於江暖來說,她從來不習慣反思。


    因為反思隻是理論上的,從技術上來說她已經沒樣明顯的需要改進的缺陷了,而贏下對手那一劍的感覺才是至關重要的。


    她要延續這種“感覺”,進入這種感覺就是在戰勝對手。


    而此時的她,很明白陸然已經擊碎了她對他的感覺了。


    江暖看著自己的腳尖,歪著腦袋深深地唿出一口氣來。


    她晃了晃自己的劍尖,輕輕點在自己腳尖的左右兩側。


    她有點生氣,怎麽簡明來之前,她和他還好好的,簡明來之後,陸然的劍就有了變化呢?


    也就是說自己實力未夠,境界也不夠,所以陸然一直沒有明顯的進步咯?


    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脖頸,江暖做好了準備。


    這一場練習賽,大多數時間,陸然都是後發製人,江暖顯得更加主動。


    可是當他們再次對立的時候,總讓人感覺江暖好像會和之前那幾劍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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