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們娘兒倆淚眼淋漓的模樣,路小漫心中酸楚。若是她的爹娘還活著,隻怕也早早跋山涉水從村子裏趕來京城隻為了說上幾句話吧。


    路小漫想了想,握緊王母的手道:“姨娘若是想要見上貝兒一麵,我倒是有辦法。不過隻能遙遙相望,你們隻怕說不上話。”


    “隻要能讓我見上一麵就成,我隻想看見我的孩子怎麽樣了!”


    “成,宮中的采辦局就在南門,你們就在南門對麵等著,我把貝兒叫去采辦局。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太陽落山了,貝兒都沒來……你們就隻能迴去了。”


    “謝謝姑娘!我在這兒給姑娘磕頭了!”


    “姨娘!小漫受不起!貝兒是我的姐妹!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告別了王貝兒的母親和弟弟,路小漫轉身跑向北宮。


    北宮自從痘瘡疫病之後,便鮮少有人前往。皇上有意重置北宮作為新進宮女們的住所,更將這件事交給了容貴妃,容貴妃派了不少宮人前去打掃。隻是北宮荒棄已久,真要收拾起來隻怕幾天幾夜都不夠。


    路小漫奔至宮門前,便看見了墨心正在指使著宮人們。


    “你們怎麽迴事?沒看見哪兒亂石如堆嗎?還有那邊!蜘蛛都快能紡布了!”


    路小漫吸了口氣,來到她的身旁。


    “墨心姐姐。”


    “哦,是路醫女啊,這時辰您不是應該在鸞雲殿陪著靜妃嗎?”墨心淺笑著。


    “我聽說王貝兒犯了點錯被送來北宮,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帶她出去一個時辰見見她的母親和弟弟,一個時辰之後我就送她迴來,還望墨心姐姐通融。”


    “這可不是我能通融的,容貴妃已經將重置北宮之事交給嶽小姐了,說是要曆練她。您得問嶽小姐,能不能讓王貝兒出去一會兒。”


    “那請問我能見一下嶽小姐嗎?”


    “嶽小姐忙得很,我都見不到她。看這時辰,麵親就快結束了,王貝兒能出來也見不到家裏人。小漫,你還是省點心,快迴去靜妃那裏吧。”


    墨心說完話就要轉身,路小漫拽住了她的衣袖。


    “墨心姐姐,可是小漫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你?”


    “小漫你這說的哪兒話?墨心我是給容貴妃辦事的,你是跟著太醫院的,我們八竿子也打不著!”說完,她揮開路小漫跨入門內。


    “我當是誰,說話行事如此張狂,沒想到竟然是墨心你?”


    墨心身子一顫,轉過身來,隻見軒轅流霜一身黑色的錦衣緩行而來。


    軒轅王朝崇尚黑色,官員的朝服甚至皇帝主持大典祭祀時的禮服也都是黑色。當皇子著上黑色朝服時,意味著已經成年且封了王爵。


    “晉王殿下。”


    墨心低下頭來。


    此時的軒轅流霜少了些許慵懶閑適,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他隻怕剛離了朝堂,還戴著發冠,發絲利落地收攏入發冠之內,露出光潔的額頭。微微眯起的眼睛裏,湧現出幾分淩厲之氣。


    “母妃把重置南園之事交給嶽小姐了?”


    “是……。”


    “她人呢?”


    “奴婢這就去請嶽小姐出來。”


    墨心入了內,軒轅流霜側過身來,才發覺路小漫正傻傻望著自己。


    “怎麽了?”軒轅流霜莞爾一笑,略微低下頭來。


    路小漫這才向後退了一步,“隻是……隻是一時之間沒有認出殿下來。”


    “我才離宮多久,你竟然都快記不得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在這時候,墨心與嶽霖梢走了出來。


    嶽霖梢聽說是軒轅流霜要見自己,本來喜上眉梢,可當她看見一旁站著的路小漫時,臉上笑意不減,眼底卻驟然冷了下去。


    “晉王殿下。”她的禮優雅得體,看了令人賞心悅目。


    “嶽小姐,聽說容貴妃將重置南園之事交給你了。”


    “正是,娘娘是給霖梢一個曆練的機會。”


    “我聽說,除了重華園的宮人,你還遣了不少其他宮的宮人前來?”


    “確實是。皇上下了旨意,如若重華宮的人手不夠,可以從其他宮調派人手過來。不知對此,殿下有何問題?”


    嶽霖梢見著路小漫就知道軒轅流霜定然是為了王貝兒。


    “當然有問題。嶽小姐你抽調各宮人手時,可曾知會各宮主子或者總管?”


    “那是自然,不知晉王殿下問這些是何用意?”


    “我怎麽聽說今日王貝兒被遣來北宮,南園的陳總管氣得午膳都沒吃下。五皇子每日午膳都要王貝兒在一旁哄著,你連個知會都沒有就把人遣來北宮了?”


    嶽霖梢一頓,隨即笑道:“殿下誤會了。今晨霖梢前去南園看望五皇子,本欲送些特色小點給五皇子嚐一嚐,誰知道這丫頭悶著頭連路都不看就在宮巷裏本派,撞翻了點心。霖梢覺得她也太不懂得禮數了,隻想略施薄懲,免得她以後衝撞宮裏的主子,白白丟了性命。”


    “嶽小姐可知道,在宮中懲戒奴才向來隻有各宮主子和主事的事情。恕我直言,嶽小姐這般越俎代庖,隻怕反倒會引來各宮主子的不悅,還會連累容貴妃的名聲。”


    軒轅流霜的語調輕描淡寫,話語的分量卻猶如千斤。


    “如果沒事了,就讓王貝兒快點迴南園吧。五皇子再繼續鬧下去,弄得陳總管難辦,就不好了。”


    “殿下說的是。墨心,將王貝兒喚出來,讓她快點迴去南園吧。”


    墨心看了一眼路小漫,轉身入了宮門。


    王貝兒走了出來,臉上滿是灰塵,一直低著頭。


    “貝兒!”路小漫從懷裏掏出帕子,要給她擦臉,她卻別開了。


    “貝兒!你臉上怎麽迴事,誰打了你?”


    王貝兒捂著臉,將路小漫拉遠了一些,不讓她繼續叫嚷出來。


    軒轅流霜的目光掃過嶽霖梢,淡聲道:“嶽小姐,在下有一言相勸,不知你願不願聽。”


    “殿下但說無妨。”


    “後宮之中,並不是誰家世淵博就能笑到最後。往往為人處世要重要許多。嶽小姐這般鋒芒畢露,應該有的是人等著抓你的小尾巴。”


    軒轅流霜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嶽霖梢的手指握緊,咬著下唇,“還不是為了那個路小漫!”


    路小漫和王貝兒跟在軒轅流霜的身後。


    她望著他黑色的衣擺,他的背脊挺拔,如同一柄寶劍,暗含鋒銳直至蒼穹。


    “我還有事,先行迴府了。”


    來到前去南門和正門道路的岔口,軒轅流霜輕聲道。


    “……恭送殿下。”


    “隻有一句恭送?”


    路小漫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軒轅流霜無奈地一笑,“好好保重自己。”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路小漫的心寥落了起來。


    “走吧,貝兒!我們去南門!”


    路小漫拉起王貝兒跑了起來。


    “去南門做什麽?”


    “我讓你娘親和弟弟在南門外等著,那裏來往有侍衛把守,你們雖然說不上話,但至少他們能看看你的模樣!”


    王貝兒這麽一聽,也跑了起來。


    兩人氣喘籲籲來到南門前,王貝兒剛要上前,路小漫一把將她拽迴來,從袖中掏出布巾將臉給她擦淨了,又為她整理好衣衫。


    王貝兒吸了一口氣,抿著唇笑了。


    “從前這些事兒都是我為你做的,今日你倒像是做姐姐的了。”


    路小漫悶著聲,輕輕推了她一下。


    王貝兒行了出去,隔著宮門,遠遠地望見一個穿著灰布衣衫的婦人還有一個少年。她一步一步上前,想要將他們看的更清楚,可是她的腳步隻能停在宮門前。


    婦人與少年見到一個宮裝打扮的少女翹首立於門前,便急不可待地上前。一輛馬車飛馳而過,王貝兒驚得叫了出來。


    “娘——”


    婦人摔倒在地,少年急忙將她扶起,兩人上前,侍衛攔在了他們麵前,他們隻能狼狽地後退兩步。王貝兒踮著腳,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摔傷了沒有。


    看著母親走路的樣子無恙,她終於鬆下一口起來。


    抹開臉上的淚水,王貝兒努力擠出一張笑臉。


    路小漫在一旁心中動容,她知道王貝兒有多渴望上前擁抱自己的家人,看清楚母親額頭眼角的皺紋還有稚氣的弟弟,而此刻他們明明對麵相立卻又看不清彼此。


    一輛馬車緩行而來,停在了宮門前。看那馬車的車軸還有車廂的木質雕花,便知道馬車的主人非富即貴。


    墨色錦衣的衣角掠開了車連,軒轅淩日沉穩的額頂和深邃的眉眼顯露出來。


    他緩緩走入宮門,來到王貝兒的麵前,對上她含淚的眼,原本沉斂的目光裏湧起一絲動容。


    “你是王貝兒,怎麽了?傻傻站在這裏做什麽?”


    “迴殿下……奴婢錯過了今日麵親的時辰……隻能約了家人在這裏遠遠見上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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