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舌頭都快要打結了,茫然不知所措。


    軒轅流霜又笑了,“你說那是什麽?”


    路小漫呆呆地抬頭看著他,軒轅流霜卻不迴答,隻是極有耐性地用手指把玩著路小漫發間的那支藍玉發釵。


    “真難得,你身上也會有女子的飾物。”


    “師父給的……。”路小漫的話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軒轅流霜的下巴緩緩揚起,扣著發簪的手指不自覺更加用力。


    路小漫的心中湧起一種預感,他要碾碎她的發簪。


    遠處傳來的叫喊聲。


    “殿下!殿下您在哪兒呢?”


    是小江子!


    路小漫轟地要翻身離開軒轅流霜,他正要拽住她,卻晚了一步,路小漫狠狠摔在地上,半邊屁股都在疼。


    “殿下!您在這兒呢!”小江子氣喘籲籲,又看見摔在地上的路小漫,“誒!小漫你怎麽了?”


    “我……我……我被碎了的碗劃傷了腳心……。”


    軒轅流霜低下身來,很輕鬆地將她拉了起來。路小漫一起身就甩開了軒轅流霜。


    “流了血了!趕緊送你迴太醫院吧!讓安太醫給你瞧瞧!這誰啊那麽缺心眼兒,摔碎了碗也不收拾了!”


    “嗬嗬……是啊……是啊……。”路小漫靠著廊柱,尷尬地笑著,她不敢去看軒轅流霜。


    “你還笑呢!”


    “我送你迴去。”軒轅流霜剛伸出手,路小漫便一把將小江子拽過來。


    “小江子,幫個忙背我迴太醫院吧……。”


    小江子驀地被拉到路小漫與軒轅流霜之尖,有種找不著北的感覺。


    原本掛在軒轅流霜唇角上的笑意緩緩隱沒,他的目光微涼起來,說話的語調卻依舊不急不慢,“小江子,你背著她去太醫院吧。”


    “啊……哦!”小江子趕緊將路小漫的藥箱掛上肩膀,再將路小漫背起。


    一路上,軒轅流霜就跟在他們身後,不發一言不置一詞。


    路小漫抿著唇,軒轅流霜帶給她的熱度和觸感仿佛還留在唇齒之間,她忽然醒悟過來——軒轅流霜親了她!


    他做什麽要親她?他堂堂一個皇子親她一個宮女做什麽?


    難道又是為了好玩?


    為了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


    丫丫的!軒轅流霜你不知道嘴巴是不能亂親的嗎!不對!是哪裏都不能亂親!


    別跟著我了,迴你的重華園去吧!你還跟?求你迴去飲酒吹簫幹什麽都好……


    路小漫恨不能挖個坑就把自己給埋了!


    終於迴到了太醫院,正好安致君給宋嬪診脈之後迴到醫舍。


    “安太醫,您在就好了!快給小漫看看吧,她踩著碎碗劃傷腳底心了!”


    小江子將路小漫放在榻上,安致君的眉頭蹙了起來,行到路小漫的麵前,拉了椅子坐下。


    “怎麽這麽不小心?一路上又分心了玩什麽吧?”


    安致君一下子就戳破了路小漫。


    “……也沒怎樣……就是不小心嘛……。”


    安致君垂下眼簾,輕輕扯下路小漫的布襪,就聽見她發出“嘶嘶”的聲音。


    軒轅流霜靠著門廊看著安致君的手指,下巴略微仰起,眉心深陷。


    小江子一迴頭,咽下口水,他知道自家主子不高興了。


    “師父輕點兒吧……疼著呢……。”


    “看你下次不長心。”安致君嘴上是斥責,表情卻是滿滿的心疼。


    清理了傷口,又給上了藥纏了紗布,路小漫這才舒了一口氣。


    小江子見路小漫沒事了,正要迴頭請示主子是不是可以走了,可朝門口一看,軒轅流霜早就不在了。


    當天下午,南園裏一位奉茶宮女被貶斥去了浣衣局。浣衣局乃是宮中最為辛苦的地方,每日要浣洗宮中所有主子的衣物,十分辛苦,稍有不慎便遭打罵。不少浣衣局的宮人到了年歲離開皇宮時,也是惹了一身病痛。


    “陳總管,求求你——奴婢隻是摔碎了一個碗,沒來得及收拾……別遣奴婢去浣衣局啊……。”


    陳順歎了口氣,“唉……宮裏就是這樣,主子一句話,咱們做奴才的刀山火海也隻能照辦。”


    “是五皇子生了奴婢的氣了?就因為奴婢摔碎了那個碗嗎?”


    “不關五皇子的事,是你的碗摔碎的不是地方。四皇子今日來南園看望五皇子,剛剛好腳尖就踢在你落下的碎片上,差點沒劃傷腳趾。你也真是的,摔碎了就摔碎了,你趕緊拾掇了不就成了嗎?就是這把懶骨頭害死你啊!”陳順無奈地搖了搖頭。


    後宮裏容不下差錯,既然是奴才就要戰戰兢兢不能得罪任何一個主子。


    是夜,光烈帝駕臨鸞雲殿,趙充容身著一身白色長裙,未著半分粉黛,低頭叩拜於寢宮門前。


    “雲衣,今日怎的行如此大禮?”光烈帝將趙充容扶起,他微微一愣,沒想到後宮中竟然有妃嬪以素顏麵聖。


    “皇上厚愛,臣妾不勝惶恐。”


    光烈帝歎了口氣,知道趙充容必然有話要對自己說,他揮了揮手,殿中宮人盡皆退下。


    “好吧,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有話要對朕說。就在今夜,無論你問朕什麽,朕都會實言相告,也五論你說了什麽令朕不悅,朕也不會將它記到明日,如何?”


    “臣妾謝皇上。”趙充容吸了一口氣,將心中所思一一道來,“臣妾初入宮的半年,皇上雖然給了臣妾良儀的名分,但是臣妾知道皇上對臣妾並不愛重。臣妾本心如止水,可為什麽當臣妾出了北宮之後,皇上卻將這麽多的恩寵給了臣妾?這令臣妾輾轉難眠……反倒難以平靜了。”


    “為什麽你覺得朕現在給你的一切隻是恩寵而非愛重呢?”光烈帝並不生氣,言語之間反倒充滿憐惜。


    “因為……因為臣妾見過了五皇子,也就不難想象當年的梁貴妃是如何的沉魚落雁之貌……論姿色,臣妾與她定然雲泥之別,論才藝宮中許多姐妹在臣妾之上,若論皇上的真心……眾多皇子之中,皇上對五皇子也是最為疼愛,足見對梁貴妃用情至深……臣妾明白前朝與後宮往往一脈相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臣妾的父親雖然已並非朝中的右相,但門生眾多,不乏身居要職者……皇上為天子,即便皇上對臣妾沒有這般厚愛,他們也一樣為君命是從。臣妾在北宮之中雖然清苦,可勝在簡單愜意。皇上若對臣妾無心……。”趙充容的話停在此處,她的意思光烈帝自然明了。


    他莞爾一笑,長歎了一聲。


    “你說的沒錯。朕這一生之中,最愛的女人確實是梁疏影。她也是朕第一個心動的女人。很多人都以為朕念念不忘的是她的美貌以及佳人難再得的遺憾……但她們都錯了……朕第一次見到疏影是在朕的生辰,宮中大擺筵席,朝臣的女眷齊聚禦花園中賞花,她們各個都在與花爭豔,希望朕能多看她們兩眼,最好能成為朕枕榻邊的女子,平步青雲,家族風光。”


    趙充容無奈地一笑。


    “她們如同浮光掠影,朕並未留心。”


    “梁貴妃呢?”


    “她啊……。”仿佛想到什麽極致美好的事情,光烈帝的目光也隨之悠長繾綣起來,“她獨自一人站在南園的槐樹下,仰著頭,望著樹蔭,仿佛完全不屬於這個喧囂之中的宮廷。朕走到她的身後,問她在看什麽。她說日光從枝葉中垂落下來就像琴弦一樣。朕的心動了,從此覆水難收。梁尚書並不想自己的女兒入宮為妃,親自入宮求朕。但是朕還是執意娶了她的女兒,朕想要將最好的一切都給她。而朕對她的真心實愛卻害死了她。那個時候朕就知道,朕這輩子可以付出的已經全部都隨著疏影去了……朕再不會那樣去愛一個人了。”光烈帝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仿佛他不曾慘烈地痛過。


    “謝皇上明示,臣妾感激。”趙充容垂下眼來,她的心雖然微痛,但卻如釋重負。


    “朕的話還沒有說完。你急著感激什麽呢?”光烈帝輕笑一聲,“那日朕在北宮見到了你,你穿得遠遠不如後宮其他妃嬪那般明豔,也沒有繚亂春花在一旁襯托,但朕卻看見了你,忍不住一直看著你……朕甚至問自己,後宮之中還有這樣的女子嗎?一襲芳香就能令你展顏,無需綾羅綢緞恩寵隆重,你顧自沉醉。朕覺得看見了當日的疏影,用平靜的心去欣賞身邊的美好。朕……已經做不到將一整顆心都給你,但是朕想要憐惜你,不想你在後宮之中感覺寂寞淒涼,如果你喜歡寧靜,朕給你寧靜。朕覺得……一直在後宮裏流浪,疲了,倦了……朕想要將自己的心放下。如果能放在你的手心裏,朕也就安心了。”


    趙充容抬起眼來,她看著光烈帝,一直如同靜海的心瞬間躍動起來。


    淚水從眼眶裏滑落,濕潤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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