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姐姐們,你們身上的膿瘡不可捂著壓著,我隻好將你們的衣裳都褪去隻餘裏衣,還望姐姐們莫要見怪。”


    那些宮女覺著有人來照顧她們已經很不可思議,看路小漫又是一副大夫的架勢,根本沒有人有異議,更不用說還有兩個已經高熱到失去神智了。


    她再以同樣的方式為另外幾個公公也除去了衣衫。


    帳幔一邊躺著的是宮女,另一邊躺著的則是公公。


    夕陽從窗台照射進來,路小漫這才想起與軒轅流霜的牆角之約。


    她趕緊來到牆角,將鬆動的磚石撥開,坐在那兒等了一小會兒,果然有一隻手伸了進來,拍了拍。


    “是路小漫嗎?”小江子的聲音壓的很低。


    “我是。”路小漫趕緊將一張紙條塞進小江子的手中,“勞煩小江子哥哥將這張紙條送給太醫院的杜太醫,上麵是我需要的藥材。還有勞煩公公向禦膳房打點打點,北宮的膳食請多費一些功夫。”


    “行嘞!殿下要我帶句話給你。命是你自己的,請你自己珍重。”


    路小漫心裏微微顫了顫,“我知道。”


    當路小漫來到前殿,這才發覺那幾個宮人已經坐在地上吃起飯菜了,他們看見路小漫的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那個……你……你們的飯菜在那邊……。”


    最開始和路小漫說過話的小太監指了指遠處,幾個食盒放在那裏。


    “謝謝了!”路小漫走過去,將它們帶入殿內,打開一看,娘啊,所有的葷腥估計都被他們拿出來了,還剩了些米飯,至少他們還沒想著要把她餓死,路小漫覺著自己應該要感激上天了。


    有一個食盒略微精致一些,路小漫才想那應該就是給趙良儀的。


    將食盒帶進後殿裏,把飯菜擺在桌上,路小漫扶起趙良儀。


    “娘娘,您先用飯吧。我就不在這兒陪著您了。”


    “你先吃吧,我胃口不好,本就吃不下什麽,這麽多菜……是在太浪費了……我吃你剩下的就好……。”


    路小漫明白趙良儀的用意,她怕自己一直照顧病患反而沒顧上自己。


    “娘娘您吃吧,奴婢方才在院子裏同其他宮人一道已經吃過了。今天禦膳房送來的飯菜真的不錯,娘娘若是吃不下太多也沒關係,隻是這清炒絲瓜還有竹筍雞湯可一定要吃完。”


    路小漫曾經聽安致君提起過,絲瓜對於痘瘡有散毒的功效。


    趙良儀莞爾一笑,“好吧,知道你心裏還惦記著其他人。”


    “娘娘早早將晚膳用了,才好飲用湯藥。”


    路小漫去了前殿,分了飯食,又喂了幾個病重的宮人,再到後院裏熬藥。


    熬著熬著,前院裏傳來聲響,路小漫趕去一看,才發覺兩個太監疊在一起正欲爬過宮牆逃出去。其他宮人們仰頭看著,眼中充滿期待。


    路小漫歎了一口氣,他們出得了北宮,又如何離開皇宮呢?


    其中一個太監剛爬到牆頭,還未站起身來,一支箭便射穿了他的胸膛。


    “啊——”牆下的宮女發出慘叫,眼看著他跌落下來。


    他倒在地上,鮮血緩緩在身後綻開,染紅一片。


    所有人不知所措圍在那裏,路小漫奔了過來,“讓開!我看看!”


    她蹲在小太監身邊,手指觸上他的脖頸,脈搏已經停了。


    “他死了。看來宮裏的痘瘡越發嚴重,所以對北宮的戒備才會如此森嚴。”


    那個小太監的眼睛瞪的大大地,看著讓人慎得慌。


    路小漫閉上了他的眼睛。一個小宮女大哭了起來,其他人也跟著流淚。


    “怎麽辦啊!他們就是要我們死在這裏……。”


    “我們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路小漫知道此刻說什麽都不能掃開他們心中的陰霾,她左右不了別人的想法,隻能做好自己。不再多說,路小漫將這名小太監的屍體拉到後院埋了。


    她在北宮裏轉了轉,發現還有許多空置的宮閣。她將距離最近前殿的一間打掃出來,蓋上衣衫立馬沉沉地睡了過去,她需要休息。


    疲憊的人最容易感染痘瘡。


    反倒是前院裏的那些宮人,坐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根本睡不安穩。


    第二天,北宮門前除了早飯還多了一大堆的東西。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前院的宮人們緩緩開了門,腦袋一探出去,便對上侍衛挽弓待發。他們哆哆嗦嗦趕緊將東西拎入北宮,嘩啦將門關上。


    “路小漫!路小漫!出來吃早飯了!”


    那個唯一對路小漫說過的話的小太監叫嚷起來。


    路小漫一出門,所有人又往後退。她心裏淡定的很,先將食盒拎進去,又將那一大堆東西搬進去。


    “那裏麵都是什麽?要我幫你搬嗎?”


    還是那個小太監。


    路小漫迴頭一笑:“你叫什麽?”


    “我叫麥芒,是李充容宮裏的。大家都叫我小麥子!”


    “小麥子?”路小漫頓了頓,隨即笑出聲來,“你的名字可真有意思。小麥子,你還是在這兒待著吧,不然你一旦進了去,他們可就會把你當成瘟疫退避三舍了。”


    路小漫知道被人排擠的滋味,這個小麥子看起來挺善良的,萬一他本來在前院裏呆著還能熬到瘟疫過去,可進了前殿就染上了,路小漫會自責的。


    “我也挺害怕痘瘡的,不像你那麽勇敢。你是不是生過痘瘡啊?聽說生過痘瘡的人,就永遠不會再得痘瘡了!”


    路小漫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生過痘瘡沒……。”


    小麥子抓了抓後腦,“太醫院裏那麽多醫僮,隻有你敢給得了痘瘡的人診脈……要不你看還有其他什麽我能幫你做的?”


    “有啊!”路小漫正愁沒人幫她的忙呢,“你能幫我煎藥嗎?”


    “成!”小麥子拍了拍胸口。


    路小漫將草藥分好,告知小麥子煎藥的時間和放水的量,便入內照顧其他病患了。


    小麥子在前院裏用碎石板搭了灶子,利落地生了火,煎起藥來。其他宮人看著看著,有一兩個小宮女也湊了上去幫忙。如果不做些什麽讓自己忙起來,會更加的恐懼。


    路小漫將杜太醫為她準備的清酒和藥草帶入前殿,一個名叫杜鵑小宮女有氣無力地開口道:“小漫……你去看看,寧伊姐姐從昨天下半夜開始就沒了動靜……是不是去了。”


    路小漫心中一梗,她知道自己醫術不佳,可就算安致君在這裏也未必能救得了誰。


    在北宮,生死有命。


    路小漫會全力以赴,但不會因他人的生死而絆住自己。


    她為寧伊把脈,昨日她還在高熱,今晨就已經完全涼了下來,氣息也細若遊絲,如果不細細揣摩,隻怕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到了這個份上,也隻能破釜沉舟了。”


    路小漫去後園摘了麥管,含了一口清酒,從麥管將清酒渡入寧伊的口中。


    杜鵑看了撐起身子來,“這是什麽?是藥嗎?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還有一口氣在。酒有疏通經絡外散風邪的功效,能將她身體裏的痘瘡全部發出來,排解了痘瘡的瘡毒,她也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這是路小漫在醫書中看到的民間偏方,安致君說過此法是萬不得已之舉,大多數人未必能熬過這樣霸道的勁力。但寧伊已經命懸一線,不如釜底抽薪就此一搏。


    路小漫足足喂下了她半壺酒,寧伊忽的喘過氣來,路小漫趕緊別過頭去。


    寧伊一陣劇烈的咳嗽,胸膛開始起伏。


    “她活了!她活了啊!”杜鵑驚奇地湊了過來。


    “還沒。”路小漫皺緊了眉頭,打了水來為她擦拭身體,“如果這清酒發揮效力了,她的痘瘡會生的更多,燒得也會更厲害。”


    路小漫又去給趙良儀把了把脈,她的痘瘡也更加厲害了。


    “小漫,你說我這是不是要死了?”趙良儀靠著床頭完全沒了精力。


    “娘娘,無論好壞這都是必然要經過的坎兒。最簡單的理兒就是您體內的瘡毒要隨著痘瘡一起發出來。有的人扛過去了,就好了。況且痘瘡也不是必死的,就好比開國丞相梁衍兒時就患過痘瘡,可他一直活到了八十八,在開國功臣裏是難得的高壽。”


    “你可真會安慰人……。”趙良儀全身乏力,就連衣衫也是路小漫給她褪下的。


    她用草藥熬出來的湯汁為趙良儀擦拭痘瘡,又看著她將湯藥飲下去了扶著她去窗邊坐著。


    寧伊的病情最為嚴重,特別是到了半夜裏,燒的整個人都迷糊不清。這一整夜路小漫都沒有睡覺,想盡辦法為她降溫。


    終於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寧伊的高熱褪去了,但全身的痘瘡就似燎原之火,到處都是,看著極為駭人。傍晚十分她終於喃喃著說要喝水。


    路小漫替她把脈時,她的脈象雖然孱弱,卻沒有了前幾日的虛浮,路小漫暗自欣喜,想必是自己這招鋌而走險奏效了。


    之後數日,寧伊的痘瘡出膿、結痂,配上路小漫的湯藥,她的胃口逐漸變好,精神也從原本的迷茫萎靡中振奮了起來,半個月之後,她可以起身了。


    寧伊吸了一口氣,搖晃著推開前殿的門,日光直落落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正在前院裏幫忙熬藥的小麥子站起身來,“誒?你是誰?是前殿裏染了病得宮女嗎?可你臉上怎沒見著痘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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