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仲景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把她籠罩在自己胸前:“你和我母親的情況不一樣。”他輕輕摸摸女孩頭頂的短發,“你體內的生氣和死氣都非常聽話,隻要你自己不作死,活到宇宙毀滅都是有可能的。”


    女孩還在抽泣。


    她抓著男人的領口,手指一分一分的收緊。


    池仲景有些瞬間有些懷疑,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冷言冷語慣了,所以都不會安慰小姑娘了,為什麽他說了這麽多話,她卻還是在哭呢?


    “那你呢?”葉三突然仰起頭,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激動,“我能活到宇宙毀滅,那你呢?”她眼神中滿滿的都是不安,喃喃的說道,“你的父親是普通人,所以你母親在他去世之後獨自一人生活了幾百年,我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過來的,但之前你不在的那一年多,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但是每天晚上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裏的時候,還是會擔驚受怕。”她抿抿唇,“你母親因為有你,所以才能一直堅持,但是我也隻有你。”


    葉三是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人,這點池仲景一直知道。


    她從小沒有父母,後來還被全村的人當成妖怪關在井裏五年,饒是在他離開的這一年裏,她被逼著成長了血多,但在內心裏,她還是懼怕自己一個人孤單的生活。


    尤其是,這種孤單可能不是短短的一兩年,而是,幾百,甚至幾千年。


    想到這裏,池仲景的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團厚厚的棉花一樣,喘不過氣來。


    這個世界總有一個人,會讓你想要堅持活下去,而不是和他一起死。


    這是母親在去世前,對他說的話。


    她說,他的父親是個英雄,英雄應該戰死沙場,而她,如果注定要孤獨的生存下去,那她選擇帶著和父親一輩子的記憶活下去。


    傻瓜。


    池仲景是這麽看待自己的母親的。


    後來,母親去世後,他也上了戰場。


    隻是,他活著迴來了,所以,他覺得自己不是英雄。


    後來,他成為了一個法醫。


    再後來,他感應到了,另一個屍體的存在。


    “原來你是想到了這個啊......”漫長的幾十秒的沉默過後,池仲景長長的喟歎一聲,原本圈著葉三的手臂更加收緊了幾分,“既然你擔心我出事,那我就更不能讓自己出事了。”


    這個迴答模棱兩可,葉三並不滿意:“那你還是會出事了?”


    “放心。”這次池仲景迴答的語氣緩慢而堅定,“就算我出事了,我保證,我會迴來的,就像之前的那一年。”


    葉三張口欲言,被池仲景下一句話不急不慢的打斷:“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不管他們兩個人今後還會經曆什麽,不管這個世界還會發生什麽,不管他們之中哪個人出了事,他們彼此都會一直等下去。


    不說什麽讓她自己尋找幸福的鬼話,因為他堅信自己能夠迴來。


    無論多麽艱難,都會迴到她身邊。


    也許是這樣的信念太過堅定,即使池仲景沒有多言,葉三也沒有開口多問。她隻是輕輕點頭,慢慢的歎了口氣。


    “好了。”他雙手上移,改為捧著她的小臉,眉宇間難得閃過一絲困惑,“我就沒見過哪隻屍體像你這麽愛哭。”


    葉三哭笑不得:“能哭的屍體本來就我一隻好吧......”


    “走。”池仲景牽起她的手,“帶你去見見我母親。”


    “嘖嘖。”池仲景母親的房間裏,葉三看著牆上女人的照片,滿眼都是驚豔,“這也太美了吧。”


    照片中的女人有一張清秀古典的麵孔,長發燙成那個時代女性時興的大卷,修長的脖頸有一半被深紫色的旗袍領子遮在下麵,眼神平靜,祥和,靠在床邊,手邊還放著書卷。


    光是看著,葉三就覺得,老板是她的親生兒子,眉眼間相似的地方還真不少。


    旁邊掛著一張裝裱精致的畫像,上麵的男人高大威猛,頭發高高的豎起在腦後,臉上神采飛揚,手持弓,背上還背著箭筒,身上穿著的,正是剛剛在隔壁房間看到的那副盔甲。


    “郎才女貌。”葉三中學畢業後肄業多年,“複活”後看的也盡是一些醫學方麵的典籍,詞匯量本來就不怎麽豐富,再加上剛剛哭過,腦子不太靈光,一時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麽一個詞來。


    她的目光不斷在畫像和照片之間滑來滑去,最後還是定格在照片上。


    “我要是你爸,看到這麽美的女人,就算是詐屍也要拉迴家啊!”葉三感歎道。


    池仲景看向她的眼中含著笑意:“母親被父親發現的時候,身中二十三刀,其中有五刀在臉上。”


    “啊!”葉三驚訝的叫了一聲,怎麽也想象不到這樣一個美麗優雅的女人披頭散發,身上和布滿嶙峋的傷口,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一個糟糕的形象,“怎麽這麽慘?仇家尋仇?”


    “敵軍屠城。”池仲景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隨手拿起桌子上一個小茶杯把玩著,眼裏閃過或明或暗的光,“父親的軍隊比敵軍晚了一個時辰進城,母親在的那所城裏的百姓大多幸免於難。”


    那些已經被封存在史書中的片段,此刻被重新講述出來,那股肅殺的氣息似乎彌漫在空氣中。


    “所幸那次是母親第一次死亡,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與眾不同。”池仲景繼續講道,“她身上全是傷口,卻感覺不到疼痛,就一直趴在屍體堆裏裝死,直到父親的軍隊進城重新奪迴城池準備安葬死了的百姓的時候,母親才跟在父親後麵悄悄迴了營。”


    那是一段驚心動魄又離奇的故事,他小時候問的時候,母親連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如果以後有機會,葉三又感興趣,他也願意把這些事一點一點的分享給她。


    “真是個奇女子。”葉三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又迴到那一相片一畫像上,“這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這個世界上隻有這麽一隻特別的屍體,而也是這麽巧在那個時候有一個人可以拋開所有陳舊束縛的思想接納於她。


    葉三看向池仲景,後者正站在書櫥前麵,取出一本書翻看著。


    其實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麽多巧合呢?


    他能感應到她,他們相互吸引,這就是命中注定,沒有如果,就是他們兩個人。


    葉三的心突然豁然開朗了。


    ==


    這天一早,葉三,陳乙丙,唐元,苟句。實驗室四大天王難得同時早到,又湊在了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哎,給你們說個......八卦,不對不對,不算八卦,消息吧。”陳乙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


    苟句向來對陳乙丙的消息不感興趣,頭也不抬,繼續看報紙。


    唐元趴在實驗桌上也是興致缺缺:“你的八卦無非就是哪個學校又進了漂亮女屍了,又入手了什麽新鮮器官之類的,沒興趣。”說完,又補充一句,“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前兩天偷偷把小三兒的照片放在了學校的內網上,現在好多人都慕名而來,說要參觀最美女屍,你自己應付啊!”


    葉三一聽,嚇了一跳,立刻瞪起眼睛:“這什麽時候的事兒!”她一拍桌子,震得陳乙丙渾身發抖,“你.....你......”葉三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莫慌莫慌!”陳乙丙忙解釋,“那照片我p了十萬八千遍,保證你自己看了都認不出來!”他害怕葉三不信,忙掏出手機找出照片舉到葉三麵前,“你看!”


    葉三定睛一看,確實,除了體型一樣,五官根本就不是她。


    “這根本就是另一個人啊。”虛驚一場後,葉三翻了個白眼,“倒時候人家真的來參觀你怎麽辦?我可不會再躺迴去的!”


    陳乙丙苦笑:“拜托,我當時就沒說是你好嗎,是這哥理解錯了。”他指指照片上的女屍,解釋道,“這是咱們實驗室今年新買的屍體,東北那邊的,我上個星期已經被老板派去交涉過了,人家本來是自願捐贈,我們象征性的給了些錢,算是買的。”


    唐元聳聳肩:“誰讓你當時說的模糊來著。”


    葉三撇撇嘴:“哦,那沒事兒了,你可以講你的八......消息了。”


    陳乙丙一噎,重新坐迴原位:“你不是派李太去下麵的派出所查案子了嗎?就是那個媽半夜吸毒過量死了女兒特漂亮的那個案子,他之前來諮詢了我幾個問題來著。”


    葉三歪歪腦袋:“嗯,有印象。”


    陳乙丙眼睛閃了閃:“她媽媽的毒品,竟然就是她那個漂亮女兒給她提供的。”他歎了口氣,“女兒倒是沒吸,媽都不成樣子了,而且你猜猜那個個提供給她女兒毒品的男人是誰?”


    聽他這麽一說,葉三幾乎可以肯定,肯定是他們都認識的人。


    “難不成是隔壁王教授?”她亂猜一通。


    陳乙丙:“......王教授孫子都跟那女的差不多大了......你再猜。”


    葉三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那我就猜是王教授的孫子好了。”


    陳乙丙:“......算了還是我自己說吧。”他撇撇嘴,“之前來這兒找你的那個小孩兒,他姐姐不是假孕來著嗎?”


    葉三這才算提起興趣:“是啊,怎麽?”說完,她突然意識到什麽,“別告訴我那個讓她姐姐假孕留住的男人,和給那個漂亮女兒提供毒品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啊!”


    “bingo!”陳乙丙打了個響指,“最近聰明了哦!”他繼續說道,“不僅是那個男人,那家死的女人和剩下的女兒也是有故事的,我偷偷去打聽了一下,原來都是以前坐過牢的,經濟詐騙和謀殺,半年前被那個男人從牢裏弄了出來,改名換姓偷偷生活在這兒,要不是這次她媽不爭氣死了,估計警察還查不到這件事兒呢!”


    “查到有什麽用?”唐元挑挑眉毛,“那個男人既然能把兩個犯人從牢裏弄出來,還是走毒品這路子的,後台不是你我能想象到的硬,就算查出來,估計最後也是用錢擺平的事兒。”


    苟句翻報紙的手指一頓,不說話。


    “哎二狗子,你那天不是說......你要去旅遊來著,怎麽樣,搭夥嗎?”唐元突然想起這茬。


    苟句推推眼鏡,把報紙闔上:“不去了,我臨時決定迴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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