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仙堂內,尤小妺正由喜戀為自己梳妝,就見丫鬟進來稟道:


    “七娘子,喜夢姑娘求見。”


    尤小妺一聽是喜夢前來,猜想定是五姐姐醒了,忙言道:“快叫她進來!”


    剛見喜夢進來,尤小妺早跑上前高興地問:


    “可是姐姐醒了?”


    “醒了!醒了!”喜夢激動地迴道,“五娘子剛醒來就覺神清氣爽,這會子正梳妝呢。瞧著已是大好了!娘子快些過去吧?”


    尤小妺一聽喜夢之言頓感詫異——昨兒大夫還說姐姐已病入膏肓……難道是——尤小妺想到此不禁鼻尖一酸,雙眼竟溢出了淚。


    喜夢瞧她眼圈紅了,驚疑地問:


    “娘子如何哭了?五娘子大病初愈,您該高興才是啊?”


    尤小妺被喜夢的問話所驚醒,忙掩飾住自己的情緒笑道:


    “我原是高興地哭了……姐姐大病痊愈,豈不讓人激動?”


    “原是如此,這滿府中,除了二少爺對五娘子如此上心外,也就隻有七娘子您了……”


    尤小妺淡淡一笑,迴頭對喜戀道:


    “快去拿花傘來!”


    喜夢見七娘子要花傘,心下頗感奇怪,好奇地問道:


    “這晨日裏涼爽的很,又不下雨,娘子為何要帶傘去呢?”


    “姐姐臥床已將近一月,如今精神好了,估計是要去園中走走呢!雖說夏日的早晨涼爽些,但大病初愈的人,也經不起曬,還是帶上為妥!”


    “娘子果真細心,我們竟沒想到呢!”


    “我這裏準備好了,快引我去吧!”尤小妺微微一笑,迴頭對喜戀囑咐道,“快去蓮花池中請金鯉魚仙子,一定要小心,莫叫旁人瞧見。”


    “是姑娘,你隻管放心前去,喜戀請了仙子便速速趕來。”


    尤小妺微微點頭允諾,先同喜夢匆匆去了。


    尤小妺同喜夢剛行至弄玉軒,就見憐心扶著一身荷白衣裙的董旭旭,與滿少駒並肩走出弄玉軒。


    尤小妺不覺愕然——雖素日五姐姐最喜穿這件荷白織花衣裙,但今日再見,竟有種寒氣迎麵襲來!


    喜戀瞧尤小妺望著五娘子發呆,探手拉了拉她的袖口問道:


    “姑娘怎麽了?我們快些過去吧?”


    尤小妺頓時驚醒,忙快步上前對五娘子見禮道:


    “姐姐,這是哪裏去?”


    董旭旭見尤小妺來了,駐足笑道:


    “今兒我覺得身子大好了,想去後園走走,妹妹可願同去?”


    尤小妺見董旭旭麵容雖被粉妝所飾,但粉妝下的憔悴之色仍依稀可見。她不免對旭旭有些疼惜,卻也不好打攪她的興致,因笑道:“姐姐好不容易痊愈,妹妹歡喜不已,理當隨姐姐一同前去。”言罷迴頭叫喜戀遞上花傘,親自為五娘子撐起。


    五娘子見尤小妺親自為自己撐傘,忙推月兌道:


    “怎勞妹妹親自為我撐傘?交予憐心就是了!”


    “無妨,如此我可與姐姐挨得近些。”尤小妺說著便挽起董旭旭的右臂微笑著。


    董旭旭聞言暖心一笑,也不再拒絕她,同她並肩說笑而去。


    後園中,百花爭芳,蜂蝶紛飛。


    董旭旭等人信步遊走在花徑小路,正談笑間,便見金夙緣現身麵前,見董旭旭衣裝素著,麵容蒼白,心底不禁輕輕一歎,勉強笑道:


    “怎一醒來便出來了?”


    “躺了許久,今日總覺的身子大好了,便想著出來走走,仙子一起吧?”董旭旭溫婉地笑道。


    金夙緣知她大限將至,也不再阻攔,同他們一起漫踱在後院中。


    臨近蓮花池時,董旭旭不禁立足而望——


    就見滿塘盛開著各色蓮花,清麗月兌俗,夏風過處,送來縷縷蓮香……


    董旭旭觸景生情,不禁吟道——


    碧波浮彩蓮,蓮葉何田田。紅蜻嬉蓮間,日日還複來。


    皆讚彩蓮美,誰知蓮心苦?雖得紅蜻戀,僅得一夏情。


    夏去蓮容衰,蜻蜓別不迴。待得蓮開時,新顏換舊顏。


    方吟罷,尤小妺已明了她詩中之意——那彩蓮雖看上去豔麗多姿,然蓮心之苦,也隻有蓮知道罷了!正如此刻的五姐姐,外表雖光鮮豔麗,內心卻藏著無數的苦……她與滿少駒的戀,猶如這蓮花和蜻蜓的戀一樣短暫。待到下一個蓮花開滿的季節,那張曾經的舊顏,許是已被新顏所取代了吧?


    “七妹妹,這滿塘的蓮花中,你最喜歡那種顏色?”董旭旭含笑扭頭問尤小妺道。


    “粉色,粉蓮嬌柔可愛,又純真如夢。每每見到粉蓮,都會勾起小妺許多美好的迴憶……”


    “彎月村湖畔可是種滿了粉色的荷花?”


    “是……每到夏季,粉荷齊放,襯著綠綠的裙葉,撥弄著碧碧的湖水,極美……”


    “這便是了……你可知我喜愛哪種顏色的蓮花?”


    “姐姐素日最喜這件荷白色的衣裙,且袖口都用銀線繡著蓮紋……妹妹猜想——姐姐定是喜愛白蓮吧?”


    董旭旭聞言抬手看看自己的衣袖,嘴角露出讚許的笑意:


    “妹妹果然聰慧,僅從我這衣服上便看出來了——白蓮,宛若無瑕碧玉,望之可淨心。也更加詮釋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兩句讚語。吾愛之,近癡乎。欲效白蓮潔,奈何落渠溝……罷罷罷!一去萬念空,何必辯潔汙?”


    “旭旭……你又胡說了——”滿少駒瞧她神色迷惘,又說出這樣不吉利的話,心被狠戳了一下!


    董旭旭知自己的無心的話又傷了他的心,忙笑道:“是我一時說錯了話,你莫怪我吧?”嘴裏如此說著,心內卻想——縱是你不舍,也難改變旭旭的宿命……少駒,你可知旭旭也舍不得你?


    滿少駒見她眼角似有淚光,疼惜地握起她的手笑慰道:


    “我如何會生你的氣?我隻渴望你好好的!你若願意,我可帶你離開滿府,遠離這是非之地,尋一處安樂之所共度一生可好?”


    董旭旭聞言深受感動,然她還有這樣的殊榮嗎?可惜,她與他隻是一段錯緣,她終究是要離開他的……


    “能與你共度一生,是旭旭此生唯一的奢求……隻是旭旭命薄……少駒,我……”董旭旭似要再說什麽,但忽覺心口一疼,竟吐出一口鮮血,繼而順勢倒下。


    眾人見狀頓時嚇得手腳無措,所幸滿少駒眼疾手快,順勢將旭旭抱住並驚恐地喊道:“旭旭!旭旭你這是怎麽了?快!快迴弄玉軒……”說著欲要抱她迴弄玉軒。


    “不……不必了……”董旭旭躺在滿少駒的懷中虛弱地製止道,“我大限已至,這三個月來也是全憑鯉魚仙子給我的續命丹……才得以苟延殘喘至今……少駒——聚散皆是緣,你無須執著……”


    “旭旭……不……我不許你這樣說!不許……你一定會好的,一定會好的……”滿少駒聲淚俱下,緊緊抱著她哭道。


    “五姐姐……”尤小妺知董旭旭即將無常,而今又麵對這種生死別離的情景,早有千般滋味湧上心頭——是害怕?是傷痛?是憐惜?此刻,她竟難以言語,隻蹲在旭旭身邊無聲地痛哭——或許哪一日,她也會如旭旭這般魂斷滿府,隻是不同的,旭旭臨死前有愛人相陪,而她……隻是孤身一人……即便死了,也如落花般無人察覺吧?


    憐心跪在董旭旭身旁早已泣不成聲,忍不住拉著她的手悲哭道:


    “姑娘……憐心不舍得你去……你若去了,憐心該怎麽辦?怎麽辦……姑娘……”


    董旭旭見憐心哭得傷心,流著淚心疼地安慰道:


    “憐心,你隨我大半輩子,我已將你視為自家妹妹……而今我真要去了,卻要留你在這世上,也是我最不忍心的……然生命無常,人總逃不過一個死字——我這裏有封信……”董旭旭說著從懷中模出一封信交予憐心手中叮囑道,“待我去後,你便將信交予我爹爹……信中我已注明,希望爹爹為你擇戶好人家,以義女的身份從董府風風光光地出嫁……但願你不怪我擅自為你做主吧?”


    憐心聞聽董旭旭之言倍感五內,早已哭成淚人兒:


    “姑娘為憐心苦心周全,是憐心之幸,怎會怪姑娘?姑娘賢良,老爺夫人仁厚,憐心信姑娘和老爺……隻是姑娘你……老爺夫人隻有姑娘一個女兒,而今憐心怎忍心看他們二老白發人送黑發人?”


    “旭旭雖為父母之親生,然今生卻不能侍奉孝養父母左右,是旭旭之憾……如今,旭旭隻能托付憐心你代為照看我父母,萬望費心……”


    “想當年家鄉鬧瘟疫,父母在與我逃難的路上不幸雙雙病逝……幸遇收賬迴城的老爺好心收留,才有今日的憐心……即便老爺不收我為義女,憐心也會竭盡所能孝養二老,請姑娘放心……”


    “我不許你說這些話!”滿少駒淚如雨下地喝止道,“孝養父母需親力親為,怎能以他人代之?我不準你說這些傻話,你快些好起來……好起來我們一起孝養父母,我們一起安樂生活……”滿少駒言到此,忽然想到了金夙緣,忙返身對站在身後的金夙緣懇求道,“仙子,你既是修仙之人,一定有法子救旭旭,求你大發慈悲,救救她,救救她……我不能沒有旭旭啊……求求你……”


    金夙緣見他如此甚是為難,正要說什麽時,忽聞旭旭虛弱地言道:


    “少駒……你別再為難仙子了……她已經盡力了……少駒,旭旭想煩你替旭旭拿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你說,我一定馬上為你尋來!”滿少駒急忙問道。


    “塘內的那朵白蓮好美……你可否……可否親自采一朵送我?”董旭旭一臉期許地望著他問道。


    “好——好……你在這裏等著,我這就與你采來……”滿少駒淚流如雨地點頭應著,一麵將董旭旭托付給憐心與喜夢。起身快速地尋了船向荷塘中一朵最白的蓮花劃去。


    少許,滿少駒終於在群花中尋得自覺最白的蓮花摘下,返身以最快地速度遊迴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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