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鄭炎正在給靜姝星緯講解樂譜和三種七聲音階以及十二律,還有就是辨識樂調,不得不說這兩人絕對都是好學生,如果星緯能把風韻和魅惑再收斂一些就更好了,對技藝的掌握尤其在完整製作成功一架琵琶後,真有一種一通百通的感覺,鄭炎自然不會吝嗇誇讚之詞,終於可以提前出發了,原以為要待上十幾二十幾天,雖然這邊有美人相伴可族地那邊的隱憂和擔心還是無法抹去,而且越來越重。
一早吃完飯霜筠就被小蘿拖拽著到玄冥穀叫人去了,因為前兩天就收到消息,說朝廷派來的監察台官員今天會到,了解世俗人情的星緯想著拉他們過來先給那位欽差留一個好印象,其實現在妖修尤其生活在人族勢力範圍內,多少都有些仰人鼻息的意思,尤其是在大周這樣的龐然大物治下,雖然如今監管不是太嚴,可畢竟對於妖修還是需要借鑒人族的一些修行方法和功法秘籍,妖修本身大多都沒有完備係統的傳承,像黎夫人這樣開山收徒的少之又少。
玄冥穀距這邊十多裏的路程,以他們的修為也就是抬抬腿的事,到現在還沒過來或許是人家不願意,聽星緯說楊雨井是一隻修行千年的蟾蜍精,吳黃是一條修行千年的蜈蚣精,武福最厲害,修行和小蘿一樣都是三千多年,蝙蝠精,自然比做為藤精的小蘿靈智成熟更早,修為也更高深,方圓幾百裏內的精怪多受過他的恩惠,用星緯的話說就是忠厚長者,隻是脾氣也固執,到現在仍舊堅守著精怪當自由的信條。
忽然外麵傳來一個輕佻的男聲,似乎是在調戲霜筠,隨之是雜亂的腳步聲,很快幾人就進了屋,為首一人是一個穿著黑色麻衣的清瘦老者,老者似乎很不高興,氣機鼓蕩不止,衝星緯點了點頭又掃了鄭炎一眼,自顧自坐在了拐角的一張椅子上開始閉目養神,鄭炎心驚老者外溢的氣機之強盛;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憨憨笑了笑,和星緯靜姝打過招唿也坐到了一邊,
一個身形修長略顯邪魅的年輕人盯上了鄭炎,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被霜筠一個鞭腿從窗戶掃了出去,無論是霜筠的出腿還是年輕人滑落的軌跡都美不勝收,小蘿咯咯笑的很開心,手中伸出一根藤條又把年輕人卷迴來,眼巴巴瞅著霜筠,大概意思是再來一次,
年輕人苦著臉委屈說道“外人在能不能給個麵子?”,看向鄭炎立刻又換了一副表情,惡狠狠地說道“就是這小子要娶霜筠嗎?毛都沒長齊就學人家找女人,我告訴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人說夢!”,
一旁的矮胖中年人很委屈,年輕人擺手道“沒說你,對,就是說你,你說你死纏爛打這麽多年,人家黃仙子可曾答應你?跟你客氣是把你當好人,不對,是把你當好蛤蟆”,
中年人肯定就是楊雨井了,似乎被戳到了痛處,整個人垮了下來,縮在椅子上唉聲歎氣。
吳黃又看向鄭炎,很是認真打量了幾眼,又轉身委屈地看著霜筠,“這小子哪裏好了?哪比我強?你怎麽會看上他?要不是衝著凝怡的麵子我現在就殺了他你信不信?”,
霜筠已經款款坐到了鄭炎身邊,隨手翻著一本譜子問這個怎麽讀這個又是什麽意思,很有如膠似漆的樣子,一旁的吳黃滿臉悲憤,仰天大喊了一聲蹲在一邊生悶氣去了,
武福忽然睜開眼沉聲說道“事先說好,我不會幫他們做事,他們最好也別來煩我,惹急了我就去荒外”,
“怎麽才能惹急你?”一個冷淡的聲音傳進來,
老人冷哼了一聲很是桀驁,鄭炎則是渾身一顫,一旁的霜筠有些疑惑,其他幾人則都看向門口,或起身或仍舊端坐。
門口走進四人,前麵是領路的沈凝怡,此刻正有些尷尬,給旁邊一個雍容端莊的中年婦人解釋著,中年婦人徑直走到鄭炎麵前恭敬行了一禮,“奴婢拜見殿下”,
鄭炎趕忙起身,無奈道“計姨,你別總這麽客氣,沒想到是你過來,這下更沒問題了”,
計姨是大奶奶早年的貼身丫鬟,後來進了景天監,算是大爺爺的半個徒弟,和鄭炎的關係自然沒的說。
沒人注意到一旁的武福已經滿是尷尬和不自在,大家基本都看著剛進門的婦人和身後那個英武與絕美交織的年輕女子,
女子走上前拉住鄭炎淺笑道“原以為你會風餐露宿吃不少苦,沒想到偎紅倚翠好不快活,到現在還在這裏留連”,說著環視了一圈,幾個女子在她的目光下都有些不自然,
鄭炎有些尷尬,看向一旁的沈凝怡,沈凝怡反應過來,給幾人一一介紹了一下,鄭炎自然知道婍鳳不可能駐守這裏,她屬於刑部,之所以出現大概是護送計姨來的,於是拉著她退到了後麵,把客廳讓給他們。
“香香”,一個溫柔又似有些哀婉的聲音想起,原本熱絡的客廳忽然安靜下來,一時間眾人都看向拐角,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出聲的人竟是這個老人,
計香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老人,淡然說道“你不是想走嗎?”,
老人歎了口氣又坐迴椅子上,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似乎有些可憐兮兮的感覺,眾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氣氛怪異無比,
鄭炎反應過來,提醒靜姝去備些茶點,又笑嗬嗬扶著嘴上喊著的計姨坐下,計香在鄭炎麵前不肯落座,一時間別人也不好坐,鄭炎隻得又退迴後麵拉著婍鳳到外麵去,接下來就是商談一些建立監察台的事。
到了外麵秋婍鳳似笑非笑地看著鄭炎,鄭炎有些無奈,隻得把怎麽到這萬佛仙窟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其他的事隻字未提,秋婍鳳也沒有問。
之後兩人便有些默默無言,鄭炎直覺婍鳳好像有什麽事,似乎讓她有些哀傷又有些迷茫,可又不真切,這是從來沒見過的情況,實在無法想象一直英武果決遠超世間幾乎所有男子的婍鳳會有這樣的情態,到底是什麽事情!?鄭炎不禁有些擔心,便問了出來,
秋婍鳳滿臉詫異,奇怪道“有嗎?你是不是和這些美人待久了又學會什麽手段?”,
鄭炎沒有動搖,隻是無奈看著眼前的人,“婍鳳,我承認隻是感覺,原本很少相信自己的感覺,可我就是知道你肯定有事,真不能和我說嗎?”,
秋婍鳳愣神片刻溫柔地笑了笑,抓住鄭炎的手看著摩挲著已經淺淡的老繭,忽然驚奇說道“原來都到五境了呀,可喜可賀,我到五境是什麽時候?讓我想想,十二還是十三?”,
鄭炎繼續不為所動,秋婍鳳輕笑出聲,負手背靠在一棵梧桐樹下仰頭看著頭頂的枝葉,神情似乎有些輕鬆,鄭炎能看到她白皙又修長的玉頸,其實說起來婍鳳真是一個大美人,體態容貌都可以說是完美,而且天生媚骨又增添了些風流,前提是能忽略她的氣質和平日裏的行事風格,此刻整個人都顯得那麽賢淑靜美,絕對有事,
“小炎,記得我今年多大了嗎?”,
鄭炎點頭道“當然記得,正月初六的生日嘛,比我年長十二歲,你今年二十七,還有三個多月過完年就是二十八了”,
對麵女子收迴視線輕嗔道“能不能別說的這麽直接!”,
鄭炎滿是不解,女子笑了笑又問道“卓平陽今年多大了?”,
鄭炎嘴角抽搐,不過還是說道“三十二了”,
“哈,哈哈”,女子一下子喜笑顏開,鄭炎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你本該叫她姨的,聽說淳娘娘當年就是把她當做妹妹帶的,哼,非讓你叫她姐,不要臉”,
說起來平陽從來沒要求鄭炎叫她姐,隻是紅沐茹蕙這樣要求了,鄭炎總不能把比她們還小的平陽叫小姨。雖然在婍鳳身上又感覺不到之前的那種怪異,不過鄭炎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是不是有人對你逼婚?不對,應該沒人敢這麽幹,催婚?記得你好像有一門親事,那家想悔婚?”,
秋婍鳳冷笑了兩聲,鄭炎立刻靜若寒蟬,“我這次來代表刑部調查那座別院,順便替阮大人和凝昭給凝怡送點東西,這次凝怡算是進了觀丘司了,阮家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你什麽時候走?”,
鄭炎點頭道“本打算今天你們來了就走”,
“哦,要幫幾個美人兒疏通一下和朝廷的關係嗎?本事見漲呐”,
恰好霜筠走了出來,聞言笑道“為了感謝殿下這些日子的恩情,我們已經商定把我送給殿下了”,
秋婍鳳點頭道“瞧瞧這身段,硬是要得,這才是女人該有的樣子,可以,我提他做主了”,
於是兩人就聊起了之後的生活,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最後說的霜筠一口答應會把其他幾個人也拉進來,鄭炎自然知道是玩笑,隻是婍鳳的樣子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熱絡和嫵媚,看來似乎對她真的了解太少。
借口受不了她們總是拿自己開玩笑,下午的時候鄭炎終於踏上了北上的路,臨出發的時候所有人都出來送行,這讓鄭炎覺得很是怪異,原本桀驁生硬的武福站在計香身邊,像是一個敦厚溫和的丈夫,
原來當年計香剛進入景天監的時候,做任務遇見了還是年輕容貌的武福,兩人打打鬧鬧分分合合情愫漸漸越來越深,隻是一個想著自由自在修行大道,一個想著報效朝廷登頂武道,終究因為道不同而分開,自此以後武福就深居簡出把自己的容貌按照人類衰老的模樣發展,這次重逢大概有條件可以長相守了。
秋婍鳳把行囊給鄭炎係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他們把本該分配到你身邊的業衛影衛和雲龍衛都挪作他用了”,
鄭炎不以為意,笑著說道“所以你那副樣子是替我抱不平?害我白擔心了多半天”,
秋婍鳳抬眼凝視著他最終輕歎一聲,“單打獨鬥在這世上永遠都走不順走不遠,你將來身不由己一定會是上位者,不要做一般江湖修士的想法,很多事你逃不掉,逃不掉就必須擔著”,
鄭炎笑著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要讓世事用最殘忍的方式督促你成長嘛,平陽姐也是這麽說的”。
和幾人道了別正準備走,忽然靜姝喊了一聲“先生”,一時間幾人都笑了起來,靜姝有些不解,不過還是把一個金皮葫蘆遞給鄭炎,說是萬佛仙窟一尊最古老的佛陀石像上結的,那棵葫蘆藤已經修出靈智,所以結出的葫蘆靜姝覺得有靈氣,葫蘆的持有者會得到佛陀庇佑,
鄭炎看了看也覺得不是凡品,而且看葫蘆也是有人經常把玩,怎麽能奪人所愛,就推遲不受,一旁的霜筠笑著說靜姝屋裏還有一大堆,靜姝麵子上有些掛不住,輕聲說是自己用來修持的葫蘆,和其他的不一樣,這些日子給鄭炎喝的茶就都是通過這個葫蘆煮的,最後還是星緯出麵幫鄭炎掛在了腰上。
又說了好一些離別的話鄭炎終於得以脫身,沒想到自己的女人緣有一天能這麽好,這不正常,連這些日子少有交集的夕嵐都說了幾句一路平安的話。這不正常,鄭炎已經走出去很遠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隻是他不知道,人心活絡善變,人世紛繁多彩,遇到一個人產生的感覺總會被其他紛擾的感覺所銷蝕,尤其是鄭炎這種本來就不能也不主動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由此關係如果不時常維護終究也會淺淡下去,而精怪則不同。
萬佛仙窟在大青溝的西南方向,鄭炎出了萬佛仙窟貼著大青溝的西邊界向北走,看到綿延不絕又清霧彌漫的大青溝,之前心裏的疑惑反而更盛了,原本以為武福了解一些,隻是打聽下來才知道他也知道不多,倒是說了一些模棱兩可的傳說,什麽萬佛仙窟中的佛陀石像出現在佛法東傳之前;大青溝下鎮著一頭麒麟;還有中古巫族曾在這裏建立過國家等等。
大青溝是中心位置,西南邊是萬佛仙窟,南邊是玄冥穀,都是陰氣濃鬱的地方,北麵是橫槊山的餘脈敦陽山,以及玄武軍的虎役圍場,據月昭說這兩處都是陽氣鼎盛之處,敦陽山就是被月昭拔掉牛角的那個牛怪的地盤,還有幾個人族散修也在那裏開辟洞府,至於虎役圍場鄭炎太清楚不過了,玄武軍的軍馬場之一,以出產爆發力見長且烈性十足的飛雲馬最為出名。
這樣看下來大青溝就是陰陽交匯之地,出現一些奇怪的景象也就說的通了,隻是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地勢?世間確實有很多玄陰之地和明陽之地,可相距這麽近的好像還真沒聽說過,也就是一二百裏的樣子,鄭炎在感慨造化之奇的時候不禁又有些疑惑,為什麽和之前路過的鬼方駘蕩一樣都沒有在地圖上標識?
鬼方駘蕩是為了隱藏四大有巫術傳承的家族和一些隱士以及那座六合鎮,那這裏呢?聽月昭說這裏的精怪不算多,方圓三四百裏能化形的也就十五六個,也沒什麽禁地之說,畢竟都有人去大青溝建起了規模那麽大的別院,隻到最近附近的監察台才知道,還是通過被監禁的欽天監的人告知。
鄭炎看著夕陽墜落隻剩最後的餘暉不禁有些明悟,之前跟著大爺爺出門,所見所聞都是萬籟無聲風和日麗,現在輪到自己一個人走了,周遭卻是風雨交加光怪陸離,不能說是虛幻和真實,隻能說是角度和立場,這次大爺爺不派人隨同大概就是為了讓自己獲得眼界和格局。
想到這裏鄭炎不禁有些心胸開闊的感覺,看著這些大好山川也有些感慨,果然應該走出來看一看,隻是守在那座城裏即使是俯瞰也看不到這麽多生動的景象,原來祭酒老頭說“過去、將來、現在;天地六合;俯、仰、平;諸般心竅”是解釋認知和思考的問題。
眼看時間不早,鄭炎拋開胸襟舒暢氣象宏闊還有玄學妙理,終於想起應該找一個過夜的地方,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除了山丘林木就是草地水流,聽聲音虎豹財狼應該也出來覓食了,果然溫飽安全才是基本。
一直走到半夜時分,終於在荒野中看見一座孤零零佇立在那裏的烽火台,期間嚇退了一頭黑豹一頭老虎,還徒手打跑了一頭虎,用劍嚇跑了七八匹野狼,說實話,比起老虎黑豹鄭炎更頭疼野狼,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即使自己身法反應再快看到行動敏捷的狼群也發毛。
烽火台不知修建於何年何月,鄭炎記得這邊可是有七八百年沒有爆發過戰爭,肯定是更早以前,因為完全由方石壘築澆灌而成,所以得以保留下來。
先把裏麵的糞便清理了一下,又找了些幹草枯葉和樹枝,用石頭把門大致封堵住,升起火吃著星緯準備的幹糧終於放鬆了下來,黑夜除了不安就是安,很奇怪。
遠處緩緩走來一個修長的身影,看到烽火台透出的光亮似乎笑了笑。
一早吃完飯霜筠就被小蘿拖拽著到玄冥穀叫人去了,因為前兩天就收到消息,說朝廷派來的監察台官員今天會到,了解世俗人情的星緯想著拉他們過來先給那位欽差留一個好印象,其實現在妖修尤其生活在人族勢力範圍內,多少都有些仰人鼻息的意思,尤其是在大周這樣的龐然大物治下,雖然如今監管不是太嚴,可畢竟對於妖修還是需要借鑒人族的一些修行方法和功法秘籍,妖修本身大多都沒有完備係統的傳承,像黎夫人這樣開山收徒的少之又少。
玄冥穀距這邊十多裏的路程,以他們的修為也就是抬抬腿的事,到現在還沒過來或許是人家不願意,聽星緯說楊雨井是一隻修行千年的蟾蜍精,吳黃是一條修行千年的蜈蚣精,武福最厲害,修行和小蘿一樣都是三千多年,蝙蝠精,自然比做為藤精的小蘿靈智成熟更早,修為也更高深,方圓幾百裏內的精怪多受過他的恩惠,用星緯的話說就是忠厚長者,隻是脾氣也固執,到現在仍舊堅守著精怪當自由的信條。
忽然外麵傳來一個輕佻的男聲,似乎是在調戲霜筠,隨之是雜亂的腳步聲,很快幾人就進了屋,為首一人是一個穿著黑色麻衣的清瘦老者,老者似乎很不高興,氣機鼓蕩不止,衝星緯點了點頭又掃了鄭炎一眼,自顧自坐在了拐角的一張椅子上開始閉目養神,鄭炎心驚老者外溢的氣機之強盛;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憨憨笑了笑,和星緯靜姝打過招唿也坐到了一邊,
一個身形修長略顯邪魅的年輕人盯上了鄭炎,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被霜筠一個鞭腿從窗戶掃了出去,無論是霜筠的出腿還是年輕人滑落的軌跡都美不勝收,小蘿咯咯笑的很開心,手中伸出一根藤條又把年輕人卷迴來,眼巴巴瞅著霜筠,大概意思是再來一次,
年輕人苦著臉委屈說道“外人在能不能給個麵子?”,看向鄭炎立刻又換了一副表情,惡狠狠地說道“就是這小子要娶霜筠嗎?毛都沒長齊就學人家找女人,我告訴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人說夢!”,
一旁的矮胖中年人很委屈,年輕人擺手道“沒說你,對,就是說你,你說你死纏爛打這麽多年,人家黃仙子可曾答應你?跟你客氣是把你當好人,不對,是把你當好蛤蟆”,
中年人肯定就是楊雨井了,似乎被戳到了痛處,整個人垮了下來,縮在椅子上唉聲歎氣。
吳黃又看向鄭炎,很是認真打量了幾眼,又轉身委屈地看著霜筠,“這小子哪裏好了?哪比我強?你怎麽會看上他?要不是衝著凝怡的麵子我現在就殺了他你信不信?”,
霜筠已經款款坐到了鄭炎身邊,隨手翻著一本譜子問這個怎麽讀這個又是什麽意思,很有如膠似漆的樣子,一旁的吳黃滿臉悲憤,仰天大喊了一聲蹲在一邊生悶氣去了,
武福忽然睜開眼沉聲說道“事先說好,我不會幫他們做事,他們最好也別來煩我,惹急了我就去荒外”,
“怎麽才能惹急你?”一個冷淡的聲音傳進來,
老人冷哼了一聲很是桀驁,鄭炎則是渾身一顫,一旁的霜筠有些疑惑,其他幾人則都看向門口,或起身或仍舊端坐。
門口走進四人,前麵是領路的沈凝怡,此刻正有些尷尬,給旁邊一個雍容端莊的中年婦人解釋著,中年婦人徑直走到鄭炎麵前恭敬行了一禮,“奴婢拜見殿下”,
鄭炎趕忙起身,無奈道“計姨,你別總這麽客氣,沒想到是你過來,這下更沒問題了”,
計姨是大奶奶早年的貼身丫鬟,後來進了景天監,算是大爺爺的半個徒弟,和鄭炎的關係自然沒的說。
沒人注意到一旁的武福已經滿是尷尬和不自在,大家基本都看著剛進門的婦人和身後那個英武與絕美交織的年輕女子,
女子走上前拉住鄭炎淺笑道“原以為你會風餐露宿吃不少苦,沒想到偎紅倚翠好不快活,到現在還在這裏留連”,說著環視了一圈,幾個女子在她的目光下都有些不自然,
鄭炎有些尷尬,看向一旁的沈凝怡,沈凝怡反應過來,給幾人一一介紹了一下,鄭炎自然知道婍鳳不可能駐守這裏,她屬於刑部,之所以出現大概是護送計姨來的,於是拉著她退到了後麵,把客廳讓給他們。
“香香”,一個溫柔又似有些哀婉的聲音想起,原本熱絡的客廳忽然安靜下來,一時間眾人都看向拐角,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出聲的人竟是這個老人,
計香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老人,淡然說道“你不是想走嗎?”,
老人歎了口氣又坐迴椅子上,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似乎有些可憐兮兮的感覺,眾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氣氛怪異無比,
鄭炎反應過來,提醒靜姝去備些茶點,又笑嗬嗬扶著嘴上喊著的計姨坐下,計香在鄭炎麵前不肯落座,一時間別人也不好坐,鄭炎隻得又退迴後麵拉著婍鳳到外麵去,接下來就是商談一些建立監察台的事。
到了外麵秋婍鳳似笑非笑地看著鄭炎,鄭炎有些無奈,隻得把怎麽到這萬佛仙窟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其他的事隻字未提,秋婍鳳也沒有問。
之後兩人便有些默默無言,鄭炎直覺婍鳳好像有什麽事,似乎讓她有些哀傷又有些迷茫,可又不真切,這是從來沒見過的情況,實在無法想象一直英武果決遠超世間幾乎所有男子的婍鳳會有這樣的情態,到底是什麽事情!?鄭炎不禁有些擔心,便問了出來,
秋婍鳳滿臉詫異,奇怪道“有嗎?你是不是和這些美人待久了又學會什麽手段?”,
鄭炎沒有動搖,隻是無奈看著眼前的人,“婍鳳,我承認隻是感覺,原本很少相信自己的感覺,可我就是知道你肯定有事,真不能和我說嗎?”,
秋婍鳳愣神片刻溫柔地笑了笑,抓住鄭炎的手看著摩挲著已經淺淡的老繭,忽然驚奇說道“原來都到五境了呀,可喜可賀,我到五境是什麽時候?讓我想想,十二還是十三?”,
鄭炎繼續不為所動,秋婍鳳輕笑出聲,負手背靠在一棵梧桐樹下仰頭看著頭頂的枝葉,神情似乎有些輕鬆,鄭炎能看到她白皙又修長的玉頸,其實說起來婍鳳真是一個大美人,體態容貌都可以說是完美,而且天生媚骨又增添了些風流,前提是能忽略她的氣質和平日裏的行事風格,此刻整個人都顯得那麽賢淑靜美,絕對有事,
“小炎,記得我今年多大了嗎?”,
鄭炎點頭道“當然記得,正月初六的生日嘛,比我年長十二歲,你今年二十七,還有三個多月過完年就是二十八了”,
對麵女子收迴視線輕嗔道“能不能別說的這麽直接!”,
鄭炎滿是不解,女子笑了笑又問道“卓平陽今年多大了?”,
鄭炎嘴角抽搐,不過還是說道“三十二了”,
“哈,哈哈”,女子一下子喜笑顏開,鄭炎就知道會是這個樣子,
“你本該叫她姨的,聽說淳娘娘當年就是把她當做妹妹帶的,哼,非讓你叫她姐,不要臉”,
說起來平陽從來沒要求鄭炎叫她姐,隻是紅沐茹蕙這樣要求了,鄭炎總不能把比她們還小的平陽叫小姨。雖然在婍鳳身上又感覺不到之前的那種怪異,不過鄭炎還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是不是有人對你逼婚?不對,應該沒人敢這麽幹,催婚?記得你好像有一門親事,那家想悔婚?”,
秋婍鳳冷笑了兩聲,鄭炎立刻靜若寒蟬,“我這次來代表刑部調查那座別院,順便替阮大人和凝昭給凝怡送點東西,這次凝怡算是進了觀丘司了,阮家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你什麽時候走?”,
鄭炎點頭道“本打算今天你們來了就走”,
“哦,要幫幾個美人兒疏通一下和朝廷的關係嗎?本事見漲呐”,
恰好霜筠走了出來,聞言笑道“為了感謝殿下這些日子的恩情,我們已經商定把我送給殿下了”,
秋婍鳳點頭道“瞧瞧這身段,硬是要得,這才是女人該有的樣子,可以,我提他做主了”,
於是兩人就聊起了之後的生活,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最後說的霜筠一口答應會把其他幾個人也拉進來,鄭炎自然知道是玩笑,隻是婍鳳的樣子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熱絡和嫵媚,看來似乎對她真的了解太少。
借口受不了她們總是拿自己開玩笑,下午的時候鄭炎終於踏上了北上的路,臨出發的時候所有人都出來送行,這讓鄭炎覺得很是怪異,原本桀驁生硬的武福站在計香身邊,像是一個敦厚溫和的丈夫,
原來當年計香剛進入景天監的時候,做任務遇見了還是年輕容貌的武福,兩人打打鬧鬧分分合合情愫漸漸越來越深,隻是一個想著自由自在修行大道,一個想著報效朝廷登頂武道,終究因為道不同而分開,自此以後武福就深居簡出把自己的容貌按照人類衰老的模樣發展,這次重逢大概有條件可以長相守了。
秋婍鳳把行囊給鄭炎係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他們把本該分配到你身邊的業衛影衛和雲龍衛都挪作他用了”,
鄭炎不以為意,笑著說道“所以你那副樣子是替我抱不平?害我白擔心了多半天”,
秋婍鳳抬眼凝視著他最終輕歎一聲,“單打獨鬥在這世上永遠都走不順走不遠,你將來身不由己一定會是上位者,不要做一般江湖修士的想法,很多事你逃不掉,逃不掉就必須擔著”,
鄭炎笑著應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要讓世事用最殘忍的方式督促你成長嘛,平陽姐也是這麽說的”。
和幾人道了別正準備走,忽然靜姝喊了一聲“先生”,一時間幾人都笑了起來,靜姝有些不解,不過還是把一個金皮葫蘆遞給鄭炎,說是萬佛仙窟一尊最古老的佛陀石像上結的,那棵葫蘆藤已經修出靈智,所以結出的葫蘆靜姝覺得有靈氣,葫蘆的持有者會得到佛陀庇佑,
鄭炎看了看也覺得不是凡品,而且看葫蘆也是有人經常把玩,怎麽能奪人所愛,就推遲不受,一旁的霜筠笑著說靜姝屋裏還有一大堆,靜姝麵子上有些掛不住,輕聲說是自己用來修持的葫蘆,和其他的不一樣,這些日子給鄭炎喝的茶就都是通過這個葫蘆煮的,最後還是星緯出麵幫鄭炎掛在了腰上。
又說了好一些離別的話鄭炎終於得以脫身,沒想到自己的女人緣有一天能這麽好,這不正常,連這些日子少有交集的夕嵐都說了幾句一路平安的話。這不正常,鄭炎已經走出去很遠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隻是他不知道,人心活絡善變,人世紛繁多彩,遇到一個人產生的感覺總會被其他紛擾的感覺所銷蝕,尤其是鄭炎這種本來就不能也不主動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由此關係如果不時常維護終究也會淺淡下去,而精怪則不同。
萬佛仙窟在大青溝的西南方向,鄭炎出了萬佛仙窟貼著大青溝的西邊界向北走,看到綿延不絕又清霧彌漫的大青溝,之前心裏的疑惑反而更盛了,原本以為武福了解一些,隻是打聽下來才知道他也知道不多,倒是說了一些模棱兩可的傳說,什麽萬佛仙窟中的佛陀石像出現在佛法東傳之前;大青溝下鎮著一頭麒麟;還有中古巫族曾在這裏建立過國家等等。
大青溝是中心位置,西南邊是萬佛仙窟,南邊是玄冥穀,都是陰氣濃鬱的地方,北麵是橫槊山的餘脈敦陽山,以及玄武軍的虎役圍場,據月昭說這兩處都是陽氣鼎盛之處,敦陽山就是被月昭拔掉牛角的那個牛怪的地盤,還有幾個人族散修也在那裏開辟洞府,至於虎役圍場鄭炎太清楚不過了,玄武軍的軍馬場之一,以出產爆發力見長且烈性十足的飛雲馬最為出名。
這樣看下來大青溝就是陰陽交匯之地,出現一些奇怪的景象也就說的通了,隻是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地勢?世間確實有很多玄陰之地和明陽之地,可相距這麽近的好像還真沒聽說過,也就是一二百裏的樣子,鄭炎在感慨造化之奇的時候不禁又有些疑惑,為什麽和之前路過的鬼方駘蕩一樣都沒有在地圖上標識?
鬼方駘蕩是為了隱藏四大有巫術傳承的家族和一些隱士以及那座六合鎮,那這裏呢?聽月昭說這裏的精怪不算多,方圓三四百裏能化形的也就十五六個,也沒什麽禁地之說,畢竟都有人去大青溝建起了規模那麽大的別院,隻到最近附近的監察台才知道,還是通過被監禁的欽天監的人告知。
鄭炎看著夕陽墜落隻剩最後的餘暉不禁有些明悟,之前跟著大爺爺出門,所見所聞都是萬籟無聲風和日麗,現在輪到自己一個人走了,周遭卻是風雨交加光怪陸離,不能說是虛幻和真實,隻能說是角度和立場,這次大爺爺不派人隨同大概就是為了讓自己獲得眼界和格局。
想到這裏鄭炎不禁有些心胸開闊的感覺,看著這些大好山川也有些感慨,果然應該走出來看一看,隻是守在那座城裏即使是俯瞰也看不到這麽多生動的景象,原來祭酒老頭說“過去、將來、現在;天地六合;俯、仰、平;諸般心竅”是解釋認知和思考的問題。
眼看時間不早,鄭炎拋開胸襟舒暢氣象宏闊還有玄學妙理,終於想起應該找一個過夜的地方,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除了山丘林木就是草地水流,聽聲音虎豹財狼應該也出來覓食了,果然溫飽安全才是基本。
一直走到半夜時分,終於在荒野中看見一座孤零零佇立在那裏的烽火台,期間嚇退了一頭黑豹一頭老虎,還徒手打跑了一頭虎,用劍嚇跑了七八匹野狼,說實話,比起老虎黑豹鄭炎更頭疼野狼,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即使自己身法反應再快看到行動敏捷的狼群也發毛。
烽火台不知修建於何年何月,鄭炎記得這邊可是有七八百年沒有爆發過戰爭,肯定是更早以前,因為完全由方石壘築澆灌而成,所以得以保留下來。
先把裏麵的糞便清理了一下,又找了些幹草枯葉和樹枝,用石頭把門大致封堵住,升起火吃著星緯準備的幹糧終於放鬆了下來,黑夜除了不安就是安,很奇怪。
遠處緩緩走來一個修長的身影,看到烽火台透出的光亮似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