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神界三重天,西三百裏為魔界,此為冥河。


    黝黑的河水,沉靜。丟下石子都不會泛起漣漪,要度過此河隻有一個辦法,繞路。


    濃重的血腥味在河內彌漫開來,河中央的白蓮晃了晃,略嫌棄。


    褪下玄色外袍,藜君慕靜靜的躺在河水中,下沉。


    外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閉上眼,白蓮知道他睡了,沒有重大事情不會醒來。估計會睡個幾千年……


    盛開的白蓮也沉下水,從泥裏把之前藜君慕丟的心撿了起來“吃”下。


    身體舒展,墨發在河水中絲絲纏繞,一雙黑眸驀地睜開,閃過一絲欣喜。


    冥河中的白色光芒一瞬而逝,不久後,一個人從裏麵爬了出來,可惜,還沒等他一隻腳踏出冥河,黑色的河水冰冷的將人束縛,再次拉入冥河底部。


    “你……醒了?”白蓮震驚的盯著身上的鎖鏈。


    “你想去哪裏?”


    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而來,白蓮知道,他的人形和本體融合了,這樣養傷更方便,而那些傷對冥河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白蓮如同霜打的茄子,“我想去人界看看。”


    “你是神。”言外之意就是不能亂走,更何況天條還是在他手中管著,他怎麽能把人放走?


    白蓮不服,道:“你看我全身上下哪有一絲靈力!我才不是神!”


    水從身上冰冷的撫過,白蓮冷不丁打了個哆嗦,過了一會才收了迴去。


    沒錯,雖然白蓮身在冥河中,但冥河從他抽條後就沒用水泡過了,他們之間始終隔著一道屏障,而這個屏障由冥河單方麵解除。


    “好像真的沒有靈力……”藜君慕很不理解,“那你是怎麽長大的?”


    白蓮搖搖頭,憤恨道:“你看著我長大的,你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一天到晚就沒吃過東西,靈力吸收不了,一萬年過去我還是朵花,同一時期的植物都化形了好麽!你從來都不關心我!”


    說到最後,白蓮覺得很委屈,今天要不是“吃”了他的心,自己還是一朵花好麽!


    藜君慕錯愕,怎麽會這樣?他一直以為是白蓮自己不喜歡化形才會……原來是力量不足麽?長期餓的?


    他以為白蓮和他一樣吸收靈力,他還特意將靈力引到白蓮四周,然而白蓮並沒有對他說什麽……竟是吸收不了麽?


    “那你要吃什麽?”藜君慕用水輕撫著他的臉頰,淚水和河水交融。


    白蓮哭到一半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話,馬上就不哭了,雀躍道:“我想去人界吃飯,上次古樹伯伯帶的飯可好吃了,就是沒有多少。”


    冥河旁唯二活下來的生物——古樹狠狠地打了個噴嚏,聽到這些話整棵樹都不好了,他可是偷偷下去的,要讓冥河知道了……死小白!你想害死我啊!


    藜君慕正想說古樹偷偷下人界是不對的,然而下一秒就被白蓮要哭的臉吸引了目光,徹底忘了這迴事。


    “我帶你下去,別哭。”作為飼主沒有把花喂飽是他的錯。


    “真的?”白蓮開心了,他一定要吃飽!


    “嗯。”


    河水漲高,慢慢凝聚,最後,偌大的河床一滴水都不剩,白蓮披上了和藜君慕同色的衣袍。


    古樹震驚了,冥河的本體從出生就沒離開過,他是界的分界線之一啊,就這麽走了真的好?


    “走走走!去吃好吃的!”白蓮拉著人就跑,通往人界的路他聽古樹說了無數次,早就記住了,下去無壓力。


    藜君慕握緊他的手,和自己的冰冷不同,那是有溫度的手,很暖。


    人界,明明是最弱小地位最低下的一界,人是神拋棄的產物,為什麽他們的文明會吸引那麽多?


    看著滿街的花燈,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歡歌笑語,藜君慕貌似明白了。


    神界的神從來不會這麽笑,行動都按照上古禮數的拓本來,而魔則是隨心所欲。人,有神的禮也有魔的自由,看起來……很舒服。


    “藜君慕,你有沒有銀子啊?”白蓮眨眨眼道,他們似乎啥也沒有呐?


    藜君慕一頓,伸出手,手掌上安靜的躺著三顆亮晶晶的靈石,“這個可以麽?”


    “靈石誒!咱們去珍寶閣換些銀子,古樹伯伯說可以去換,一顆好像可以換五千兩。”


    白蓮邊拉著人走邊說,很是興奮。花燈會呐,有很多好吃的!


    珍寶閣,人貨幣兌換地。


    “老板,我們要換銀子!”白蓮拿了一顆靈石放在櫃台上,一個胖乎乎的男人一看是靈石,驀地瞪大了眼睛,拿起放大鏡看,果然是極品靈石!


    男人收起眼底的驚喜,淡道:“要兌換多少銀子?”


    白蓮正想說五千兩,可一抬頭就看到了上麵的字,極品靈石可換五萬兩,上麵還有靈石是怎麽劃分的詳細介紹,眼珠子一轉,道:“五萬!”


    男人皺眉,“哪裏要那麽多?五千兩。”


    “上品靈石是五千兩,我這個是極品靈石,你到底會不會看?不會看就算了,反正交給修仙門派我們照樣有錢,哼!”白蓮拉著人作勢要走。


    男人忙招唿人道:“嘿嘿,這位小兄弟,有事好商量,五萬就五萬,稍等哈!”說罷便去了內閣。


    白蓮得意的看向藜君慕:我厲害吧?


    藜君慕幾不可查的勾了下唇,眼底的笑意一瞬而逝。


    “喲!這美人是哪來的?怎的從未見過?”


    輕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白蓮警惕的抓住藜君慕。白蓮可不認為這個“美人”說的是他,該死的!他就應該讓藜君慕用幻術把臉易容一下,頂著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他是看一萬年看習慣了,可其他人沒有啊。


    一個青衫男子搖著紙扇進門,本來還算好看的眼睛愣是顯得猥瑣無比。


    藜君慕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舍,那種螻蟻,嗬……


    因為是在人界,藜君慕是把靈力收斂的,就像一個普通人。青衫男子那種修為自然是察覺不到,還以為找到了一個玩、物,正笑得淫、蕩。


    這種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的感覺真是不爽,白蓮眯了眯眼,一拳過去,把人打到外麵,簡單粗暴。


    藜君慕皺了皺眉,拿著他的手看了又看,紅了……


    剛爬到門口還沒放出狠話的男子,被藜君慕一個眼神殺了。準確的說是突如其來的威壓,直接吐血而亡。


    白蓮不會認為藜君慕太殘暴,不然他也不會出手。


    剛出來的老板震驚了,青山派的佼佼者就這麽沒了?


    顫抖著手把袋子給他們,“這、這是八千兩銀票,一千兩銀子,還有五百兩碎銀,五百兩銅錢。”


    “謝謝老板,下次換銀子還來你家。”白蓮開心的把袋子提起,有他一半高的袋子輕鬆拿著。


    藜君慕從白蓮手中把袋子拿了過去,放入乾坤袋裏。


    “二位,請簽字。”老板抹了一把冷汗道。


    白蓮接過筆,突然記起自己沒有名字,扭頭問藜君慕:“我叫什麽啊?”


    老板眼角一抽,怎麽莫名喜感?


    藜君慕想了想,“葉洛辰。”


    隻要藜君慕說,他就懂,不需要再問是哪個字,歡快的把名字寫下。


    “走!我要吃紅豆糕,綠豆糕,桂花糕,還有好吃的飯菜!”


    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漸消失不見。老板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沒有偷工減料,否則,惹上這兩位殺神,他的小命還要不要?


    事情似乎水到渠成,縱使他不想按照父親的話和葉洛辰在一起,將心丟下,但……感情若是能控製,那父親就不會這麽痛苦魔障了。


    他花了百年知道了什麽是愛情,什麽是友情,卻要花一倍兩倍……甚至更多的時間去忘記。


    感情是神的穿腸□□,藜君慕似乎明白了。


    “藜君慕,吃飯啦!”


    葉洛辰挺著肚子喊道,端菜的黑貓終於將最後一盤白菜端了上去,等到主人來了就能吃飯了喵!


    藜君慕注視著魔界的黑雨,聽到聲音後迴過頭。


    “走,吃飯,有什麽事吃了再說。”葉洛辰上前拉他,沒拉動。


    “怎麽了……”葉洛辰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藜君慕狠狠的抱在懷裏。


    “對不起……”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葉洛辰瞳孔一縮,過了一會淺淺的笑了,“我信你。”


    藜君慕埋在他的頸窩,悶聲道:“我愛你。”


    “主人!”團子嘴裏的小魚幹在看到穿過葉洛辰身體的古劍後掉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血紅染上青草,藜君慕抱著人,任由溫度在他懷中流失,下了幾個月的黑雨漸漸變小。


    不知過了多久,失去溫度的身體化為枯萎的蓮花,最後融入泥土。


    他走了,徹底……走了。


    藜君慕抬眸,手中的古劍還滴著鮮血。一切,都結束吧。在他這裏結束……


    漫天血光混著黑雨,藜君慕如地獄的惡鬼,奪去那些有標記的人的生命……


    雨過天晴,藜君慕木偶般躺在血河裏,眼神空洞,耳邊還有那個人的聲音:“你以為結束了?不!我一定會迴來!不死不休!”


    嗯,至少現在他們還存在……


    神界三萬六千年,又一位上神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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