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從哪裏找到的?”


    “不!不可能!”


    幹子旭梗著脖子,甚至顧不上去想手下人是死了還是活著。隨著他表情的變化,太陽穴都誇張地跳了起來。


    薛清茵知道宣王寡言。


    這大發慈悲的人當然就得她來做了。


    她不緊不慢地道:“你可調動的人才多少?而殿下能調用的人又是幾何?”


    不錯。


    正因為如此,幹子旭才想趕快驅走他們。


    一旦被宣王發現,以宣王之力,要吞下整座礦山實在是輕而易舉。


    全然不是他們積年累月,小心翼翼,如螞蟻搬家一般可比的。


    幹子旭搖了搖頭,緊攥拳頭,慢慢冷靜許多:“不,我還是想不通。你們怎麽推斷出的興州還有其它礦山?”


    薛清茵指指點點:“你看你,書讀少了吧?”


    幹子旭一噎。


    那他還真無從反駁。


    他是泥腿子出身,念過點佛經,讀過點道書。沒正經認過字。做起買賣來,都是蠻橫作風。


    幹子旭這人素來臉皮厚,這會兒遭了重擊,也還是不恥下問道:“書中講了什麽?”


    薛清茵笑眯眯道:“我若告訴你,你豈不是也會了。那不成。”


    幹子旭表情僵了僵,連帶整張臉都抽搐了下。


    “書哪有這麽厲害的?我不信。你們早從第一次上山就發現了礦對吧?那時候你們是怎麽發現的?尋常人怎會突然憑空生出這樣的念頭?”幹子旭咬牙切齒,似要做個明白鬼。


    “你裝什麽不好?偏要裝作對你亡妻一往情深……”薛清茵歎道,“這一看處處都是漏洞。”


    幹子旭神色一厲:“我確實對她一往情深,有何錯?”


    “嘁,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薛清茵輕哼一聲。


    沒等幹子旭變臉色,她先飛快扭頭對宣王道:“啊,不包括殿下。”


    幹子旭:“……”


    宣王眉尾輕動,眼底掠過一點亮光。


    心情倒是漸佳。


    幹子旭垂首頹然道:“殿下是知道的,我素來舍不得錢財。但既然今日被殿下發現了,悉數獻上就是。還請殿下饒我一命吧。”


    “還用你獻?我們明明是自取。”薛清茵搖頭。


    “那就要問殿下是自己要這些礦山,還是要將它們歸於國庫了?”幹子旭低聲道。


    “你在威脅我們嗎?”薛清茵興致勃勃地問。


    幹子旭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他不自然地停頓了下,方才接著道:“我隻是在提醒殿下,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殿下對興州的了解到底還不夠多。”


    宣王這才冷淡插聲:“你是想說當今聖上在興州留了耳目?”


    “不錯,殿下知道?”


    “各地都有京中的耳目。”宣王淡淡道。


    薛清茵聽得愣了下,心道不愧是你啊老皇帝!將多疑貫徹到了底!


    幹子旭臉色又沉了下去,很顯然,既然宣王這樣輕描淡寫地說起了耳目一事,他多半已經想好怎麽應付了。


    “興州司馬邱兆,捕役王士林、馮大希……你知道的耳目是他們嗎?”宣王問。


    幹子旭麵色微變。


    宣王知道的比他多。


    他隻知司馬是皇帝的耳目。


    “王士林、馮大希已死。”宣王輕描淡寫。


    不過話說完,他卻不著痕跡地看了薛清茵一眼。自是不想嚇住了她。


    但薛清茵神色怔怔,正出神。


    而這廂幹子旭麵色一青,心底騰起寒意。


    宣王不止是想好怎麽應付了,他是已然動完手了。


    “此後經由司馬這張嘴,傳到京中去的話是什麽內容,那便要看本王說的是什麽了。”宣王接著不疾不徐地道。


    他俯視著幹子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貴氣。


    薛清茵這才從驚奇中迴神,原來那司馬是皇帝的耳目?


    難怪事事都是他出聲,連刺史都隱隱有被他架空之態。


    既如此,他還故意拉盧書儀的紅線……


    薛清茵心下輕哼,這不高低得在皇帝那裏訛一筆?


    “那司馬的骨頭竟然這樣軟?這便倒向了殿下?”幹子旭苦笑一聲。


    “如此說來,你的骨頭很硬?”宣王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


    置身黑漆漆的地道中,僅油燈映亮他們的麵龐。這使得宣王立在那裏,叫人驟生陰森可怖之感。


    “不不!”幹子旭馬上舉起雙手道,“小人的骨頭恐怕還不如司馬硬呢,小人不怕死,但怕受折磨。小人見過軍中的手段,那真是生不如死……”


    他抹了把臉,知道今日恐怕再難轉圜了。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


    他突地朝地道的牆壁撞去。


    方成塚一個閃身,擋在他跟前,然後一腳踹在他腳踝上。


    幹子旭痛唿一聲,摔倒下去,腦袋上頓時磕了個大包,痛得他眼前發昏。


    “哎喲哎喲。”他忍不住喊了兩聲。


    還不如直接讓他撞死呢。


    方成塚笑了笑:“咱們都知道你不怕死,這不,早有準備呢。”


    “方副將下手也不輕一些?”幹子旭齜牙咧嘴。


    “對待你這樣的,可輕不了。”方成塚頓了下,道:“咱們王妃還有話要問你呢。”


    幹子旭歎氣:“王妃古靈精怪,什麽都知道,還有什麽須問我的?”


    “你認識賀鬆寧吧?”薛清茵直接了當地問。


    “誰?”幹子旭一愣。


    薛清茵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皺眉:“原來你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啊。”


    幹子旭也反應了過來。


    這宣王妃定然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薛寧了!


    薛清茵有些好奇:“既然你並不知道他是當今聖上的私生子,怎麽還甘願屈居我那好大哥之下,為他辦事?”


    幹子旭臉色大變:“他是皇帝的兒子?”


    這帶給他的衝擊,似乎比家被人偷了還要大。


    那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幻萬千。


    薛清茵細細地分辨著他的神情,輕聲道:“你好像很憤怒啊。”


    幹子旭驟然醒神,木著臉,麵上再不見其它情緒。


    “你藏得太快了,反曝其短。先前你和我說你妻子的時候也是這樣,你的情緒違背了人性自然的規律,這怎麽能讓人不懷疑你身上有問題呢?”薛清茵嘖嘖出聲道。


    幹子旭低低地笑了下:“宣王妃真是……有些可怕。看來京中人,沒一個真正看透了你。”


    這話很明顯透出了意思,他曾經特地打探過薛清茵。


    “薛大公子似乎也不識你的真麵目,否則怎會特地遣人告訴我,凡事順著你,務必哄著你,而不能為難你。”幹子旭無奈地道。


    然後他如願以償地看見,宣王的臉色明顯沉了一些。


    幹子旭還想往下說。


    薛清茵打斷了他,反客為主:“你很憎惡陛下吧?”


    “什麽?”


    “你看,你這個反應又不對。”


    幹子旭僵著一張老臉,這下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好了。


    薛清茵略略思考片刻,道:“你不必狡辯否認,你囤積鐵礦,製成兵器,你不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這是在為造反做準備。賀鬆寧,哦,就是我那好大哥,他的確是個厲害人物。……”


    宣王眸光又輕輕動了下。


    薛清茵並未察覺,隻往下道:“你見識過了他的手段,想必很是佩服,便認為他的確有推翻朝廷的本事。你將寶壓在了他的身上,你想見到皇帝失去一切。為什麽?為什麽恨他?”


    幹子旭笑道:“王妃不是很聰明嗎?王妃便自己猜吧。”


    “陛下殺了你全家?不應當……若是如此,你何必救陛下?嗯,除非,是在你救了陛下之後發生的事。


    “但既然已有救命之恩,陛下又怎會誅殺你的家人?再說了,你做了和尚又做道人,全憑這樣混飯吃,此後又入贅到你妻子家中,可見你的家人也早就沒了。那還能是什麽令你生出如此深仇大恨?”薛清茵不服氣,還真一點一點推斷了起來。


    宣王漠然地審視著幹子旭,插聲問:“章太子的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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