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花已經快忍不住心頭的怒火了。


    畢竟……薛清茵還真沒說錯。


    她確與太子有私。


    薛清茵一口一個“小賤蹄子”,薑花聽著當然難受。


    薛清茵道:“若是這樣的人啊,就該打死了事。”


    太子妃倚著床,嘶聲道:“說得不錯。”


    薑花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側妃也已見過太子妃了,不如這便走吧。”


    薛清茵指著她罵:“主子還沒開口,哪裏有你說話的道理?我真是越瞧你越覺得奇怪。”


    薑花:“……”她現在就是很後悔。


    帶魏王妃來一趟,已經足夠羞辱太子妃了。又何苦再帶宣王側妃來呢?


    薛清茵輕嗤一聲,終於不再盯著薑花罵了。


    她露出笑容,坐到了太子妃的床沿去,輕聲道:“不知太子妃原是哪家的姑娘啊?我先前在京中也疏於交際,不認得幾個人呢。”


    太子妃咳了咳,知道薑花在盯著她。


    她淡淡道:“淮南肖家。”


    “那麽遠?原來不是京城中人啊。”薛清茵露出失望之色。


    薑花心道,原來還是個踩低捧高的。


    太子妃卻不自覺地盯住了薛清茵的雙眸。


    她的眼眸很美麗,很幹淨。


    太子妃心下一動,道:“你不曾聽過淮南肖家的名頭嗎?”


    薛清茵搖頭。


    太子妃道:“肖家……以耕讀傳家。我的太祖父是名動四方的大儒,我的祖父也是大儒,我的父親也薄有幾分名氣。連陛下都曾……親邀我父入朝為官。”


    薛清茵雙眼一亮:“如此說來,倒是很厲害的了?”


    太子妃笑道:“是啊。”


    一旁的薑花目光愈冷。家世厲害又如何?入了宮,說磋磨你,一樣磋磨你。


    肖家人還能長翅膀飛入皇宮來救你嗎?


    薛清茵道:“淮南那個地方,說起來與我家裏也有些緣分呢。”


    太子妃問:“是嗎?”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很嘶啞。她實在太久沒和人這樣正常地說話了。


    薛清茵道:“我外祖家在淮南道薄有產業。如此算不算是緣分呢?”


    太子妃捂著胸口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笑道:“算。”


    薑花真是徹徹底底的無語了。


    宣王側妃說她聰明吧,又挺蠢的。這也能和太子妃扯上關係?她是當真看不出來太子妃如今在東宮何等失勢啊!


    薛清茵又問:“那你們家認識什麽了不得的大畫師嗎?”


    太子妃沉默片刻,答:“岑永算嗎?平南子算嗎?”


    薛清茵問:“這倆人是誰?”


    薑花:“……”


    宣王側妃還沒什麽文化,她都知道那是誰。


    太子妃笑道:“岑永繪有盛世圖和行軍圖,平南子繪有春江花月夜和萬佛俯首……”


    薛清茵直接了當地問:“這些畫能賣多少錢?”


    太子妃道:“價萬金。”


    薛清茵道:“那他們一定是極厲害的畫師了……”


    太子妃笑得更真切了,她道:“是啊。”


    “太子妃能為我引見他們嗎?我想請他們為我城郊的莊子繪畫。我那莊子上題字的乃是柳修遠,我想畫師也應當找個頂頂好的才是。”


    “好。”


    “太子妃真真是個和善人啊。”


    一時室內氣氛極佳,竟還透出了幾分溫馨。


    薑花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宣王側妃簡直就是個又嬌蠻、又市儈、又極愛炫耀的人。


    “擇日不如撞日,太子妃不如這就寫封書信給我,我命人送到那兩個畫師的府上去。明個兒就將此事敲定了。”薛清茵滿臉都寫著,迫不及待要去攬財了。


    薑花驟然警覺,出聲道:“何必急於一時……”


    薛清茵歎氣道:“不怪我言辭無狀。但太子妃如今的模樣,說話都有些困難。萬一明日我再來,太子妃撐不住去了怎麽辦?”


    薑花:“……”


    薑花沉聲道:“側妃多慮了,太子妃好生養著身體,還要長命百歲呢。”


    薛清茵道:“你胡說八道,你方才還在外頭說,得了帶下之症的女子,死了不知道多少個了。你心裏一定在暗暗咒太子妃去死吧?”


    薑花臉色大變,跪地道:“奴婢豈敢?”


    薛清茵輕哼一聲:“東宮惡奴。”


    太子妃道:“我寫信予你吧,隻是那二位畫師喜好在外雲遊,眼下不一定在京城。你若等不及,可去尋城東林家,那林家人與他們素來交好,應當知道他們的去向。”


    “哦,城東那個林家?我知道。不過他們早不在城東了。太子妃不知道嗎?”薛清茵心道咱們終於說到正題了。


    太子妃麵色微變:“他們搬走了?”


    薛清茵點頭:“是啊。那個林家原是我家中茶莊的大主顧呢。後來不知何故,大約是一月前吧,便不再到我們茶莊定茶了。主事登門,才知人搬走了。我那時剛掌家中的產業,怕被人以為做不成事,生怕主顧流失,我還親自去瞧了呢。”


    這話當然統統都是假的。


    但太子妃從中獲知了她想要的訊息。


    太子妃很驚訝。


    原來這位側妃在來之前,便先替她去找城東林家了,但沒找到。或者說因為搬家了,找到了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她要的那個林家。


    太子妃眼眶發酸,有些想要喜極而泣。


    但她忍住了。


    她困在東宮,一日一日磋磨下去,幾乎不知年歲。


    她見了太多醜惡、兇狠的麵孔。


    宣王側妃那日收到香囊之後,卻並沒有丟棄,也沒有在找不到人之後就聽之任之。


    其實隻需替她傳信就是了。


    太子妃都怕牽連了宣王側妃,叫太子誤以為,她們二人今日見麵,她將那些東西都私自傳遞給了宣王側妃。


    若從此太子將宣王側妃也盯上了……


    那就不好了。


    “還有別的人認識他們嗎?又或者,你知道那林家人的名諱、長相嗎?我派人去尋就是。”薛清茵的聲音又響起。


    她道:“此事若能快些辦了就最好了。實不相瞞,我那莊子計劃著下個月便開張呢,到時候還要邀父皇登門。”


    “林家主事者名叫林博,他有三個兒子,分別叫林梧,林桐,林鬆。此人光交天下好友,無數文人墨客都是他的至交。”太子妃道。


    薛清茵一拍手:“那我一定要找到他!若我外祖家能與這樣的人家做朋友,自然就無人敢再輕視我外家出身商賈了。”


    太子妃命人取筆墨來,還真寫了封信給薛清茵。


    當然,有薑花在一旁盯著,那信的內容也就顯得很平常。


    薛清茵收起來,道:“那我走了。”


    太子妃笑了:“好。”


    薑花心道這祖宗終於要走了!


    薛清茵走了兩步,卻又突地折返迴來:“啊,對了。昨日魏王妃也來了,太子妃與她也相談甚歡嗎?”


    薑花暗暗翻白眼。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非得和魏王妃比到底呢?


    太子妃語氣微冷,道:“魏王妃昨日來了這裏,連門也沒進就走了。”


    薛清茵道:“嘖嘖,果真不如我討人喜歡。”


    薑花:“……”


    太子妃差點又笑出聲。


    宣王側妃著實……著實太可愛了些。


    薛清茵又問:“那你賞賜她了嗎?”


    太子妃搖頭道:“太子殿下……興許賞賜她了吧。”


    說完,便見薛清茵巴巴地看著她。


    太子妃心念一動,道:“你過來,我賞你。”


    薛清茵歡歡喜喜地走到跟前去。


    太子妃從枕下取出一個荷包,塞到了薛清茵掌中。


    薛清茵問:“這東西是金線繡的嗎?”


    薑花抿唇。她要受不了了。這宣王側妃簡直鑽錢眼裏去了。


    太子妃眉眼間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憔悴與痛苦。


    她笑道:“裏頭有當年太子向我求親時贈我的琉璃珠,重逾千金。”


    這時候有宮人來到了門外,低聲道:“宣王殿下來了。”


    薛清茵麵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宣王怎麽也還是入宮了?


    她將荷包牢牢抓住,對太子妃道:“那我真的走了,宣王來接我了。”


    太子妃看著她,笑得從容且放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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