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王府比白日裏更沉寂。


    當然,白日裏也沒多熱鬧就是了。


    白日迎親時,王府的人數眾多,在一處便是烏壓壓的一片。但一個個的,除了躬身行禮倒也不怎麽說話。


    很是肅穆。


    薛清茵趴在宣王的背上,環顧一圈兒,先是瞧見了巍峨的高牆,再是在夜色下顯得猙獰無比的假山怪石,還有那簷角之上聳立的瑞獸。


    她二人所過之處,宮人和府兵皆躬身行禮,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薛清茵方才生出一種,宣王府如鐵桶般森嚴的感覺來。


    薛清茵不禁問宣王:“白日裏,若是殿下不在,我能自個兒在府中轉悠嗎?”


    宣王道:“自然可以。”他頓了下,又補充道:“一定要帶著人。”


    薛清茵心道我懂,免得我誤入了機密之地,那就不太好了!


    誰知宣王緊跟著便又淡淡道:“王府很大,若你走到半途累了,還可差人迴去抬軟轎來接你。”


    薛清茵怔了下,應道:“哦,好。”


    她如此嬌弱的身軀,確實得多幾個人陪著才行。


    說話間,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夜晚的風吹拂在身上,薛清茵微微眯起眼,不自覺地揪了下宣王肩頭,道:“迴去吧,黑漆漆的,倒也沒甚麽好看的。”


    宣王卻問:“你喜歡燈火通明?”


    薛清茵倒不挑剔,她道:“都好。”


    反正她也很少會在夜晚出門。


    宣王便也不再說什麽,背著她又迴到了先前的宮殿。


    宣王府的宮殿不比皇宮的恢弘,但坐落在夜色中也顯高大。


    走進去的時候,便仿佛走入了一隻巨獸的口中。


    殿中的燭火點得很亮。


    一旁的宮人立即迎上來,手中抓著一張柔軟的裘皮,順勢披在了椅子上。


    宣王便將薛清茵放下來,正好坐在那張裘皮上。


    堅硬的椅麵立即變得不再硌人。


    茶水和點心先後送到了薛清茵的手邊。


    這會兒再睡肯定還是睡不著的。


    薛清茵抬頭看了眼宣王。


    嗯?還不走?


    按照那些個什麽規矩,難道不該是洞房完了後,宣王便迴自己的住所嗎?


    宣王完全不知薛清茵心中的疑惑,他問:“我命人拿幾本書來給你看?”


    薛清茵連連搖頭,都快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看,不看。”


    誰還看那個啊?


    多勾起人悲慘的求學往事啊!


    宣王便讓人取了棋盤來。


    這是要陪她下棋?


    薛清茵坐在那裏沒有動。


    等宮人將東西都呈了上來,她有些驚奇地指著道:“與上迴在金雀公主府上的倒是很像。”


    宣王輕輕應了聲:“嗯。”


    薛清茵抓起棋子,小指輕輕勾了下漆麵,便勾下來了一點紅色。


    她突然反應過來:“不會就是那副棋吧?”


    宣王沒說話,他道:“茵茵先下。”


    薛清茵便胡亂先走了個“馬”。


    薛清茵深知自己的菜,便連腦子也懶得動,胡亂下起來。


    這一盤棋下了很久。


    下到她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覺得脖子都有些累了。


    宣王驀地道:“你贏了。”


    薛清茵一下就從懶怠的狀態之中清醒了過來。


    什麽?


    她贏了?


    薛清茵盯著棋盤,心道這很不合理。


    “殿下讓我了?”薛清茵問。


    “沒有。”宣王一本正經地答道。


    糊弄鬼呢?


    上次在金雀公主府上,一局棋結束得多快啊!


    這迴下了老半天,居然還是她莫名其妙地就贏了。


    薛清茵咂嘴。


    是因為如今不同了嗎?


    她問道:“殿下知道什麽必贏的技巧嗎?”


    宣王:“嗯?”


    “哎呀,我自個兒的水平我知道。我贏不了殿下。殿下快教教我,讓我將來好去贏別人。”薛清茵振振有詞道,“贏殿下沒什麽意思。”


    宣王:“……”


    宣王問她:“若你贏了我,有銀子拿呢?”


    薛清茵搖頭:“那也沒意思,要贏自然是去贏外人的錢。”


    宣王嘴角向上不著痕跡地勾了勾,他道:“好。”


    宣王認真地教起了薛清茵下棋的技法。


    甚至還叫人取了圍棋來,大抵教了她幾招技法。


    薛清茵覺得很不錯,下次去贏四公主的錢吧。


    他們也不知在下了多久的棋。


    薛清茵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便自個兒滑下椅子,叫宮人伺候著洗漱完,先行鑽進了被窩。


    閉眼前,她還沒忘記叮囑宣王:“殿下明日一定要叫我起來,我要進宮領賞的。”


    宣王坐在燭火之下,火光跳躍間,薛清茵隱約瞥見他好像笑了下。


    他應聲道:“好。”


    等到薛清茵睡熟了,一旁的宮人方才上前,將聲音壓得極低問:“殿下這……”


    宣王揮手道:“下去吧,本王也宿在此處。”


    宮人欲言又止,但王府中向來管束嚴厲,豈輪得到底下人對主子指手畫腳?於是她最終還是低頭退了下去。


    宣王抬手脫去外袍,這才來到床榻邊。


    薛清茵不知何時睡得蜷成了一團。


    頭發亂七八糟。


    宣王垂下眼,屈指不輕不重地按揉過了她的唇瓣。


    暗色從他的眼底流轉而過,最後湮滅於深邃的眸間。


    他在床沿邊坐了會兒,才挨著薛清茵睡了下來。


    宣王多年從未有過與人同眠的習慣。


    他若在征戰時,還要提防敵軍刺殺,對身邊有人自然是敏感得很。


    但他還是選了與薛清茵宿在一處。


    卯時。


    薛清茵打了個滾兒,一下把自己撞醒了。


    她睜眼一看。


    撞人宣王懷裏了。


    這下好。


    把人下巴也給撞紅了……


    薛清茵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他。


    還好……沒醒。


    薛清茵連忙抬手給人家揉了兩下。


    那抹紅很快消了色。


    宣王的喉結卻突地滾動了下。


    薛清茵驚了一跳,靜靜地窩在他懷裏等了會兒,宣王卻還是沒有要睜開眼的意思。


    那便好。


    薛清茵往窗外一看,天剛蒙蒙亮。她也不敢掙脫,枕著宣王的手臂就又繼續睡。


    她是個睡相不太好的人。


    昨個兒累得狠了,自然是沒什麽力氣翻身了。


    今個兒宣王還同她睡在一處,這便暴露了“惡習”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要不明日勸勸宣王?下次那什麽的時候咱們再睡一塊兒?不行,這樣聽著他倆的關係多不正經啊。


    薛清茵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想著想著便又睡著了。


    宣王此時方才睜開眼,掃過了她安靜的麵龐。


    他的喉頭又滾動了下,而後不動聲色抬起手來,將她身上的裏衣攏得更緊了些。


    皇宮。


    太後的臉色有些難看:“這都什麽時辰了?那薛清茵這樣怠懶!成何體統?”


    婉貴妃陪坐在下首,沒有說話。


    柳月蓉則坐在婉貴妃的手邊,垂著頭,看上去低眉順目。


    她因身子不適的緣故,第一日請安也延誤了時辰。加上婚禮那日出了紕漏,魏王與她也不親密。這讓柳月蓉心中很是煎熬。


    可她萬萬沒想到啊!


    薛清茵這可囂張多了……昨日直接沒來宮中拜見太後,今日請安也遲到……人就是不能比,這一比,柳月蓉的壓力就煙消雲散了。


    擎等著看笑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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