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要走,府上卻無人敢動。


    雖然那日她被攔在門外,便已經認識到了,自己手中掌握的主母的權利,與薛成棟比起來著實不算什麽。


    但今個兒才真正叫薛夫人開了眼。


    從前沒有撕破臉,也就不曉得其中猙獰冰冷的現實。


    薛夫人冷笑一聲:“好,如今一個個的這就支使不動了。”


    “夫人,就像往日那樣,等老爺迴來了,您再好好與他說不行嗎?”一旁的婆子麵露苦色道。


    薛夫人往前走了一步,隻覺得眼前都有些發黑。


    這時薛清茵伸手一把扶住了她,道:“弄夏,去將方才那些兵爺請迴來。”


    弄夏是薛清茵的貼身丫鬟,她的母親是薛清茵幼年時的乳母,關係自然更顯親厚。


    她猶豫片刻,知道做選擇的時候到了。


    “我這就去!”她咬牙沉聲道。


    趙國公府上的人還未走遠就這樣被喊了迴來。


    薛清茵立在那裏,儼然擔起了大梁。她自如地指揮著他們將箱子往外搬。


    “阿娘房中值錢的也收拾了一並帶走。”薛清茵道。


    薛夫人呆了下,這才隱隱察覺到薛清茵的想法,她不由壓低了聲音問:“我們……不迴來了嗎?”


    薛清茵知道,薛夫人縱使對薛成棟有再多的不滿,但以她的出身,以她生長的環境,她怎麽也不會想著要和薛成棟從此分隔兩地,長久不再往來。


    至於和離這樣的事,那就更是絕不會做的。


    薛清茵便隻是安撫她道:“迴來也是父親哄阿娘迴來啊。”


    薛夫人沒有再說什麽。


    底下人匆匆收拾了東西,送著上了馬車。


    府裏頭的下人薛夫人也沒帶走,隻帶了自己當年從娘家帶過來的人。


    薛清茵就不一樣了,她把賀鬆寧給她的人一個不落全帶上了。


    為首的叫“知書”的丫鬟,年紀稍長。她會些拳腳功夫,平日裏很穩得住。今個兒卻有些慌亂,恨不得立刻去城郊莊子向賀鬆寧報信兒去。


    她勸道:“姑娘三思啊!你和夫人這一走,便會將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薛清茵隻問她:“走不走?”


    知書咬了咬牙。


    “大哥將你們給我,自然要服從我的命令。”薛清茵並不和她扯那麽多。


    知書低下頭去,頓時不敢再辯駁。


    馬車車輪滾動。


    薛清茵帶著薛夫人,還有衣裳首飾書等物,就連上迴薛成棟給她的屏風和硯台,以及賀鬆寧從外地帶迴來的禮物,統統全帶走了。


    陣勢之大,真有點舉家搬遷的意味。


    感恩趙國公府上的府兵,否則今個兒就算想給她爹甩臉子看,都甩不起來!


    馬車跑得快,似是怕被追上來一般。


    薛夫人怕薛清茵顛簸,便一把將她摟在了懷中。良久才道:“以你父親的性子,恐怕是不會低頭來接我們迴去的。我們這一去,也許會變成笑話。”


    薛清茵有些驚訝,她仰頭看薛夫人:“可阿娘還是決定和我一起走了。”


    薛夫人恍惚了一瞬,低低道:“是啊,興許是這麽些年我也厭倦了吧。還是清茵你給了阿娘底氣。趙國公府待你確實真心實意,無可挑剔。我也不必擔憂你兄長將來的前程了。咱們不是事事都要托付在你父親手中了。”


    說出最後一句話,薛夫人也重重地吐了口氣,像是將這些年心中隱忍不發的沉鬱都吐了出來。


    今日這一走,走得決絕,也算是全了薛夫人當年想做,卻又因著種種桎梏到底沒能做成的願望!


    薛清茵在她懷中依偎得更深:“阿娘有我。”


    她一定不會讓薛夫人走上和原著一樣的結局。


    一個好的母親,應當有好的結局不是嗎?


    許家坐落在城南。


    宅院比薛家還要大一些。


    畢竟薛成棟早早從主家分了出來,他官拜侍郎,便獨自修了府邸。


    而許家一則頗有些銀錢,二則,上上下下百口人都住在一處,自然要將宅院修得大一些才好。


    等薛清茵一行馬車抵達了許家門口,立時驚動了裏頭的人。


    “姑奶奶迴來了!”


    “姑爺呢?姑爺也一起迴來了嗎?”


    一時整個許家都熱鬧了起來。


    等薛清茵走下馬車,見到的便是滿滿當當的人。


    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是薛清茵的二舅舅,大名叫許芪。據說最早許家是開藥鋪的,許家後人便多是按藥名來起名。


    許芪便是取自“黃芪”。


    而薛夫人閨名叫許芷,取自“白芷”。


    “今個兒是什麽日子?妹妹竟然帶著我這好外甥女迴來了。我和你嫂嫂一聽,便高興得立即出來了。”許芪話語密集,幾乎讓人插不上嘴。


    緊跟著他就問:“妹夫呢?”


    薛清茵隱隱間有了點不是非常妙的預感。


    許家恐怕也未必是個靠得住的娘家。


    “吵了一架,隻我和清茵迴來了。”薛夫人淡淡道。


    許芪表情一僵:“怎麽吵架了?又是為那個庶女?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何必……”


    薛夫人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薛清茵見狀,嬌聲打斷道:“舅舅,就這麽在外頭說話,我可不住。”


    許芪勉強笑了笑:“嗯,還是先進去吧。咱們清茵可受不得累。”


    許芪心道薛清茵生來體弱,可是他妹妹唯一能用來拿捏妹夫的“把柄”。


    “這些都是妹妹帶迴來的禮物嗎?”一道婦人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薛清茵轉頭看去。


    那便是舅母桂氏了。


    桂氏年長許芪幾歲,眼角和眉心的細紋深深。她生得一張圓盤臉,眉間殘存些許年輕時的風韻。這一笑,兩頰的肉都跟著輕輕擠起來,便顯得過分討好了。


    薛清茵艱難地扒拉出了點記憶。


    她這位舅母和舅舅的關係一般。


    當年是因為生得一臉福氣相,又是一副好生養的模樣,這才被許家老太爺做主娶進了許家。


    “清茵今個兒盯著我瞧幹什麽?舅母臉上長了什麽嗎?”桂氏忙摸了摸臉頰。


    薛清茵笑道:“舅母愈加好看了。”


    桂氏心道過去哪能從這小祖宗嘴裏聽見一句誇讚的話啊?一時笑得嘴都快咧耳根子去了。


    薛清茵這才吩咐府兵將箱子往裏抬,一邊問:“我和阿娘還是住過去的院子嗎?這些都是我和阿娘吃穿用度的東西。”


    桂氏臉上的笑容霎地消失了。


    許芪也肅聲問:“妹妹這次迴來是要住多久?”


    薛夫人權當沒看見他們的表情,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一年,我也說不準。”


    許芪臉色大變:“那怎麽成?哪有嫁出去的姑奶奶還迴娘家長住的道理?”


    薛清茵噘嘴,不高興地道:“舅舅這是要趕我們嗎?”


    “自然……自然不是。”


    “那便好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薛清茵一揮手,“都抬進去吧。”


    許芪這才看清後麵跟著的都是些兵爺。


    他心間一顫,忙問:“這是……”


    薛成棟雖是戶部侍郎,厲害得很,但上哪兒去指揮這麽多兵爺啊?


    “趙國公府的府兵。”薛清茵甜甜一笑,“我想著這些個箱子都怪沉的,搬不動,便問我那祖父借來了。”


    許芪聽見前麵半句,頓時惶恐更深。


    商戶便是如此,見官怕,見兵也怕。


    等聽了後半句,許芪又忍不住納悶:“薛老太爺怎能借你國公府的人?”


    “誰說是那個祖父了。趙國公,我祖父,新的!”薛清茵震聲道。


    許芪人都聽傻了。


    這玩意兒還能分新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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