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棟坐了迴去,又恢複了那般古井無波的儒雅文人模樣。


    聽見宣王的名頭,他沒有立刻露出或驚慌或震顫的表情,隻是冷靜地問道:“隻聽你大哥說起過魏王傾心於你,我怎麽不知道你何時還與宣王扯上關係了?


    “父親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薛清茵順勢也坐下來。


    薛成棟臉一黑:“起來!”


    薛清茵癟嘴:“方才不是和父親說了嗎?腿疼。”


    “嬌氣。”薛成棟冷冷道。


    “我堂堂侍郎千金,還不配嬌氣一下嗎?”薛清茵反問他。


    “……”


    薛成棟發現她越發會狡辯了,與她這樣無意義地爭辯下去也實在失體統。


    薛成棟隻是冷淡地話音一轉:“我不管你與宣王殿下在何處相識,如今又結下了什麽樣的情誼,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你嫁不了他。單是皇帝就絕不會同意,何況太後那裏?”


    “為何?”薛清茵順勢好奇地問。


    薛成棟被她生生氣笑了:“你倒上我這兒取經來了?”


    “不懂就問,做個謙虛的人,您教我的。”薛清茵為自己辯解。


    薛成棟語氣冷硬地反問她:“那我往日教你要做個坦誠之人,要懂得上敬父母,下護手足,要做個溫柔端莊的女子,怎麽都不記得了?”


    薛清茵眨了下眼:“您什麽時候教過我這些?夢裏教的?”


    “薛清茵!”薛成棟厲聲喝道。


    “我不是在父親跟前嗎?父親還喚我作什麽?”薛清茵撇撇嘴道,“我多聽話啊。哪裏像上迴我病了,躺在床上喊阿爹,喊了一遍又一遍,也沒見阿爹迴來呢。”


    其實原身喊賀鬆寧的可能性比較大。


    但不管,她說喊的是薛成棟那就是薛成棟。誰知道她是編的?


    薛成棟一噎,話被堵迴了喉中。


    不過他還是維持著父親的威嚴,道:“你是在埋怨你的父親?”


    薛清茵一邊歎著氣,一邊小聲道:“做女兒的哪裏敢呢?若我真有那麽大的膽子,就該早早帶著阿娘改嫁了。”


    “薛清茵!”薛成棟又一次被氣笑了。


    屋外的薛夫人見不到裏頭的情形,隻聽見一聲又一聲怒斥。她還很少見到薛成棟這樣失態。一顆心不由高高懸起來,生怕薛清茵挨打。


    見薛清茵如今半點也不怕他,屋內的薛成棟心下浮動著火氣。但很快,那火氣又被抹平了。


    過去這個女兒實在像個十足的蠢貨。


    薛成棟都想過,難道真是因為在胎裏帶了毒,所以才長出這麽蠢的一顆腦子,連帶將她親娘都拖累了。


    薛成棟無數次想勸薛夫人不要再溺愛她,但每當提起,薛夫人都會立刻情緒激動起來。


    如今這模樣,比過去更能挑動他的怒火。


    但薛成棟不得不說,這樣確實才終於有了幾分他的女兒的模樣。


    薛成棟垂下眼,不動聲色地思忖片刻。


    他沒有再用方才那些低等的手段。


    隻是和薛清茵敘述起了其中的利弊:“嫁給宣王是不可能的,魏王可以。”


    “魏王已經被賜婚了。”薛清茵提醒他。


    “那又如何?魏王喜歡你,而婉貴妃不喜歡你。陛下會很樂見到你去離間他們母子的感情。”薛成棟道。


    他的語氣似文人儒雅,但說出來的話,那骨子裏的傲慢勁兒卻與賀鬆寧幾乎一模一樣。


    薛清茵低聲道:“父親懂得真多。”


    宣王也是這樣說。


    看來聰明人都想得差不多。


    “但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你沒有認趙煦風為父親的前提下。”


    哦,說到底還是不想她認別人當爹。


    薛清茵咂了下嘴。


    “你以為婉貴妃受寵嗎?”薛成棟突然問。


    飽覽宮鬥劇的薛清茵心說這個我差不多能猜到!這都不需要智商的參與!


    薛清茵飛快地道:“恩寵愈盛,便愈如烈火烹油。”


    薛成棟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接著道:“嗯,婉貴妃的娘家在文官之中枝繁葉茂。趙國公多年戎馬,在武官之中也是備受擁戴。文武聯合,是皇帝絕不會願意看見的。你若想要高嫁,便決不能和趙國公府沾上關係。聽明白了嗎?我是你的父親,由我出麵來拒絕很合適。此事你就不要管了。”


    薛成棟表現得很大度:“今日之事,我權當你一時犯了糊塗。為自己爭取是好事,但不應當將矛頭對準你自己的父親。若再有下迴,便不是這樣簡單了事了。”


    他拍了下薛清茵的腦袋,像個慈父,但又像得不是很完全。


    他道:“我便真當你是個乖孩子。清茵,聰明些。”


    薛清茵不禁抬頭看著薛成棟,問他:“父親總是這樣,什麽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嗎?”


    “做個聰明人不好嗎?”


    “好是好,但若是處處都要聰明。便容易失了人性。”薛清茵語氣淡淡地說道。


    薛成棟語氣微冷:“清茵的意思是?”


    “無所謂高不高嫁,難得人家瞧得上我。趙國公府我還是要去的。”薛清茵很害怕自己真正融入這個朝代,有一日也變成處處都要算計得失的人。


    薛成棟眉眼一沉,他失望地看著薛清茵:“你還是不夠聰明。”


    “那就不聰明好了,至少我一定會在關鍵的時候,保護我要保護的人,去親近值得親近的人,去愛值得愛的人,不計得失的那種。”薛清茵語氣堅定地道。


    薛成棟知道她在暗指當年府上侍妾下毒的事。


    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妻子。


    薛成棟的眉毛猙獰地往上挑了挑,很快又壓了下來。


    他問:“這是你母親教你的?”


    薛清茵心生戒備,他不會去找薛夫人的麻煩吧?


    她連忙道:“是因為看見了父親的舉止,所以我想,我不要做一個會令別人傷心的人。”


    薛成棟沒有說話,打開門走了出去。


    正對上薛夫人怒瞪著他的雙眸。


    薛夫人年輕時生得很美麗,否則也不會以商戶女的身份嫁給薛成棟,否則也生不下薛清茵這樣的絕色。


    薛成棟對上她的雙眼,不自覺地恍惚了一下。


    她年輕時眼有些圓,瞪著人時,也更像是嬌嗔。


    卻不知何時,眼角漸生出紋路,將眼尾都往上吊得高了一些。冰冷地瞪視著人的時候,便顯得銳利。再無一絲少女時的繾綣。


    薛成棟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


    薛夫人卻匆匆與他擦肩而過,跨入門內,一把抱住薛清茵:“清茵?你父親打你了?”


    薛清茵搖頭。


    薛成棟最後什麽也沒說便迴了戶部。


    而這廂薛清茵由薛夫人環抱住肩,緩緩走出門去。


    視線一轉,薛清茵還能看見一旁的婆子,臉上印著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顯然方才薛夫人進不來的時候,當真是氣得發了瘋。


    薛成棟是不是從來想不到這些?


    他永遠看不見薛夫人心底潛藏的那些痛苦?也許看見了,但他覺得過去的事已然處置了,那就該告一段落了,為何還沉溺其中不斷提起呢?


    薛清茵咬了下唇,又看了看薛夫人發絲散亂,眼眶紅腫的模樣。


    她想,得想法子帶著她阿娘跑路才行。


    不然一輩子留在薛成棟“父子”的身邊,總有一日她會被這樣無法宣之於口的冷暴力一點點消磨去身上殘存的那點鮮活人氣兒。


    有了今日這麽一出,薛夫人大概也是鐵了心的要和薛成棟作對了。


    第二日,她便親自為薛清茵梳了頭,陪著她往趙國公府上去。


    此時趙總管還有些憂愁呢:“聽聞薛侍郎昨個兒氣得趕迴了家。”


    他說著,也實在想不通,道:“這明明是一樁喜事,怎麽落到薛家的頭上,這薛侍郎死活也不肯?他又不止薛姑娘一個女兒。再說了,咱們隻是認個幹親,又並非是要搶到咱們府上來養。”


    趙國公道:“我與薛成棟打過幾迴照麵,你瞧著他是個斯文書生模樣,實則不然。此人有些心機城府。這樣的人,大多掌控欲也極強。”


    趙總管不由道:“這樣一位薛侍郎,卻能生出來一個甜姐兒,倒也不易。”


    不過緊跟著他就皺起眉,道:“隻是不知今日薛家姑娘還會來嗎?反抗自己父親的意思,可謂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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