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跟著宣王走出了後宮,來到了前宮。


    一路走來,路上的警戒明顯變得嚴格了許多。


    氣氛之肅穆、之嚴酷,薛清茵都覺得這不叫私奔。


    這是要拉她去賣了。


    他們這樣走在路上,竟也沒有士兵投來驚奇的目光。


    想想也有可能不敢抬頭看。


    薛清茵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飛馳而過。


    宣王駐足道:“那是太和殿。”


    薛清茵也跟著駐足望去。


    不遠處坐落著一座兩層高的龐大殿宇,殿前丹陛長長,恢弘尊貴。


    不用走近,便已經能感知到它仿佛一隻猙獰的巨獸,給人以極其強烈的壓迫感。


    “父皇喜歡在此地宴飲,麵見大臣。”宣王一筆帶過,隨即又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裏是清思殿。”


    清思殿看起來更為龐大,太和殿遠不及它。


    不過清思殿的外牆與磚瓦都采用了明亮之色,瞧著沒那麽壓抑。


    “我們要去的便是那裏。”宣王道。


    薛清茵疑惑發聲:“躲起來便有用嗎?”


    她覺得這中間邏輯不大對。


    畢竟皇帝若是真要下旨將她指給魏王,那她在不在場,完全不影響結果啊!


    “不是躲。”


    那是什麽?


    薛清茵看了看他。


    奈何宣王殿下惜字如金,全然沒有要仔細和她解釋的意思。


    好在薛清茵這個人向來安得自在。


    她跟著宣王進到了清思殿中。


    這一進去,才發覺到裏頭更顯寬闊。


    進門處的藏書櫃修得高高的,仿若通天。


    往前便是懸掛在牆壁上的九連環、棋盤等物。


    除此外,裏頭還修有打馬球、射箭、投壺、蕩秋千的地方。


    薛清茵反應過來,感情這是個休閑娛樂的地方啊!


    走過來的不適,還有可能會被指給魏王的不高興,一瞬間都被衝淡了,轉而是對眼前種種新鮮事物的濃濃興味。


    薛清茵問:“我能玩嗎?”


    宣王微微頷首:“自然可以。”


    清思殿中守著零星幾個宮人,見了宣王便匆匆行禮。


    眼見著薛清茵衝向箭壺,宮人們也不敢攔。


    薛清茵隨便挑了一張弓,拉了拉。


    ……拉不開。


    她選來選去,最後選出了一把最小的。這個好,拉得動。


    她亂七八糟地射了幾箭。


    雖然沒一箭射中的,但薛清茵玩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心道迴去讓馬場也給安排上。


    薛清茵一邊想著,一邊又低頭去抽箭。


    宣王按住了她的手背:“別玩了。”


    “嗯?”


    “如果不想明日手也跟著痛的話。”


    薛清茵一聽,立刻識趣地丟了弓箭。


    她倒是險些忘了……如果從前沒有玩過這些,很容易拉傷肩膀和手臂的肌肉。


    “那還是玩個輕鬆些的吧。”薛清茵蔫蔫道。


    她轉了一圈兒,最後走到了秋千的旁邊,有氣無力地指著道:“看起來,我隻適合這個了。”


    宣王聞聲,嘴角好像往上牽了牽。


    薛清茵坐上去,自個兒蹬了蹬腿,秋千便搖晃起來。


    還是差了點玩樂的意思。


    薛清茵咂咂嘴,頓覺寡淡。


    此時一陣腳步聲突地近了。


    “有人來了。”薛清茵想也不想就趕緊了起來,然後去看宣王的臉色,企圖通過他的神情分辨來的是什麽人。


    下一刻,薛清茵心頭的疑惑便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朕聽修文說你在清思殿,怎麽突然想起到這裏來了?”來人語氣輕快,與那日在芙蓉園裏的口吻全然不同。


    薛清茵心頭一驚。


    是皇帝!


    宣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別動。”


    薛清茵也真就沒有動。


    皇帝的腳步聲也戛然而止了。


    一股難言的靜寂氣氛驟然彌漫開。


    薛清茵不由歪了歪頭,好奇去看。


    這一瞧……


    隻見不遠處的布麵屏風上,映出了她和宣王的身影。


    二人身影交疊,仿佛相擁在一處。


    恰巧那屏風之上繡的,又是一幅鴛鴦相抱圖。


    皇帝的聲音重新響起,他淡淡道:“宣王。”倒聽不出什麽怒意來。


    宣王應聲,轉身走出去見禮。


    薛清茵被留在屏風後,也不知道該不該彎腰行禮,一時不免怵得慌。


    到底是直麵皇權了啊。


    誰的腿肚子能不打哆嗦呢?


    梁德帝淡淡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怎麽不敢出來見朕?”


    宣王道:“她麵皮薄。”


    梁德帝沉默了下。


    薛清茵總覺得這一瞬的沉默,大抵是皇帝在默默地消化心中的怒火。


    沉默後,梁德帝驀地歎了口氣,道:“朕從未見過你這般舉止。罷了,就算不見麵,你總該要告知朕,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吧。否則一會兒若是不慎將她指給了別人,那如何是好?”


    薛清茵聽到這裏,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會是問了我的名字,才好下手處置我吧?


    宣王還是不急不忙,道:“薛家姑娘。”


    梁德帝半點也不意外,他語氣低沉:“朕知道了。”


    宣王微微躬身道:“叫父皇為兒臣勞心了。”


    梁德帝氣笑了:“能得你這樣一句話倒也不容易。”說罷,他斂了斂神情,道:“一炷香後,還是要到宮宴上來。”


    宣王應是。


    梁德帝看也不看屏風後的薛清茵,就又轉身離開了。


    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別的責問?甚至不問清楚緣由?


    薛清茵眨了下眼,一時還沒什麽真實感。


    宣王還立在屏風外。


    薛清茵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過去。宣王一轉身,便見她從屏風後探出了個腦袋。


    可愛得緊。


    “還玩兒嗎?”宣王問她。


    薛清茵一想,反正宣王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他個兒高,天塌下來他頂著,那她還慌什麽?


    於是她爽快地一點頭:“玩。”


    宣王命人取下了牆上的雙陸棋:“玩這個?”


    上迴薛清茵是和他玩怕了。


    她道:“擲骰比大小吧。就賭……八兩銀子。”


    宣王:“……八兩?”


    以她的脾性,怎麽不賭大一些?


    薛清茵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振振有詞道:“我要是輸了怎麽辦?超過八兩我就會心痛不已。若是我贏了,八兩雖少,但天上掉錢,多少我都高興。”


    宣王:“……”


    但薛清茵這話倒也有些道理在其中。


    宣王同她玩了會兒骰子。


    最後薛清茵贏了十六兩,她起身說不玩了。


    “為何?你已經贏了,再往下玩,贏了會得到更多,輸了也不過是輸掉你贏來的一部分。”宣王抬眸道。


    “人要見好就收。”薛清茵高興地眯起眼,“我很是知足的。”


    宣王這才起身:“走吧,赴宮宴。”


    薛清茵走了兩步,卻垮了臉:“還走啊?”


    宣王麵上似乎有了點笑意,他道:“坐過去,如何?”


    薛清茵表示讚成。


    幾個力士又抬著那熟悉的小輦來到了清思殿前。


    薛清茵坐上去後,才發覺到……“那殿下呢?”她問。


    就她一個人坐著,不知道的還當她比宣王還尊貴呢。


    “本王不喜歡此物。”


    “哦,好吧。”


    薛清茵舒舒服服地坐好,一點也不害怕。


    另一廂,等薛清荷發現薛清茵不見了的時候,都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


    她不免心生慌亂,緊緊抓了下秋心的手。


    一個陌生宮女前來接引她們。


    薛清荷忍不住問:“我的姐姐,就是薛大姑娘她去了哪裏?”


    宮女笑道:“這不是姑娘該管的事。”


    薛清荷隻好閉了嘴。


    等宮女引著她們到宮宴上入了座,秋心才小聲道:“狗眼看人低。”


    怎麽?就她薛清茵一人尊貴嗎?她們都活該受氣?


    秋心正嘀咕著,一抬眼,發現薛清茵進來了。


    “大姑娘不會是和宣王殿下私會去了吧?”


    “莫胡說。”


    “哪裏算胡說?方才你也瞧見了,那樣親密……”秋心胸口梗了一團氣。


    那可是宣王啊!


    她嘴上啐道:“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敢這樣……大姑娘真是半點臉麵也不要!還指不準當今聖上會選哪家姑娘給宣王呢。”


    這話說不得。


    隻聽見太監吊高了嗓子,尾音拖得長長,道:“皇上駕到!”


    殿中眾人心中驟生惶恐,紛紛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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