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的語氣稱得上是平淡。


    賀鬆寧受到影響,瞬間也恢複了冷靜。


    他盯著薛清茵看了片刻,然後鬆開了手。


    薛清茵不再看他,側過頭將袖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肩。


    上麵果然已經留下了指痕。


    白皙的皮膚和紅痕挨在一處,格外紮眼。等過上一會兒,紅痕沒準兒還會變青變紫。


    這要是掐我脖子我就完了啊。


    薛清茵暗暗在心底罵了兩句髒話。


    狗日的賀鬆寧!


    “大夫去看了……”賀鬆寧重新開口,他注意到薛清茵的動作,便跟著看了一眼她的肩頭。


    刺目的顏色映入眼簾,賀鬆寧的眼皮一跳,本能地垂下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方才用了那麽大的力氣?


    這樣一看,薛清茵倒是都顯得可憐起來了。


    “哦,那大夫怎麽說?”


    “……”


    薛清茵驟然抬起頭,看著他:“你不會還不知道吧?你沒去薛清荷那裏?哦,你直接來找我發脾氣了?”


    薛清茵語氣涼涼,多少有點陰陽怪氣。


    但賀鬆寧無從反駁。


    “她要是死了,你再來掐死我也不遲。大哥。”最後兩個字,她重重地咬了一下字。


    賀鬆寧沉著臉沒有說話,隻是上前一步,抬起手按在了薛清茵的肩頭。


    他的手指冰涼,凍得她一激靈,脫口而出:“你幹什麽?”


    賀鬆寧對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中帶著警惕之色。


    往日的親近與仰慕,在此刻似乎化為了烏有。


    這是過去的賀鬆寧一直樂於見到的一幕。


    但今日真正得見了,不知為何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的高興。


    “我讓丫鬟拿藥進來。”賀鬆寧道。


    薛清茵:“不用了,你去找薛清荷去吧。”


    賀鬆寧這會兒冷靜之後,自然就沒那麽急切了。他立在那裏,動也不動。


    薛清茵疑惑地看了看他:“大哥怎麽不去?是怕自己一會兒失手掐死大夫嗎?”


    賀鬆寧嘴角抽搐了下。


    這話可就陰陽怪氣得太明顯了。


    偏偏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澄澈天真得很。


    賀鬆寧走迴去打開門,對外頭吩咐道:“取些化瘀的藥膏來。”


    丫鬟哆哆嗦嗦地道:“藥膏放在裏頭呢。”


    賀鬆寧皺了下眉,到底還是側身讓開了路:“進來吧。”


    丫鬟埋著頭,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敢問,直衝向另一頭的朱漆櫃子。


    拉開抽屜後,丫鬟從裏頭找到了個小瓷罐。


    “姑娘……哪裏傷著了?”丫鬟問。


    賀鬆寧掃了一眼她手中的小瓷罐。


    蓋子打開後,清晰可見裏麵的膏體隻剩下了薄薄一層。


    平日裏薛清茵就經常受傷嗎?


    那方才也怪不得他力氣大了。


    賀鬆寧心中剛劃過這個念頭,就聽見那丫鬟驚唿一聲:“這是哪裏撞的?這麽這樣嚴重?”


    賀鬆寧的念頭戛然而止。


    ……好吧,還是他用的力氣大了。


    這時候薛清茵吐出一個字:“狗。”


    賀鬆寧:“……”


    丫鬟還納悶呢:“哪來的狗啊?”


    她取出膏體,輕輕地往薛清茵的肩膀上揉,揉著揉著,丫鬟慢慢看出不對的地方了……這怎麽看都有點像是……手指的壓痕啊。


    不會是大公子……


    丫鬟背脊一涼,也不敢迴頭去看,也不敢想到底怎麽迴事。


    好好的,怎麽就又鬧起來了呢?


    丫鬟吸了口氣,收起藥膏,低聲道:“我給大公子煮壺茶來?”


    薛清茵以為他會說不用了。


    誰知道賀鬆寧應了聲:“嗯。”


    怎麽?還不走?


    薛清茵暗自撇嘴,自個兒擦了擦手,捏著桌上的點心往嘴裏喂,權當沒賀鬆寧這個人。


    賀鬆寧一看,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該說她現在心胸比過去寬闊了?


    但這寬闊得也不是地方。


    “你今日怎麽身體不適了?”賀鬆寧坐下來問。


    薛清茵:“現在您想起來關心我了?”


    賀鬆寧:“……”


    薛清茵也沒一下把人得罪狠了。


    再說了,再過分點兒,那就不像是原身的性子了。


    薛清茵放下點心,拍了拍手,道:“湖上吹了冷風,凍得很,大哥也知道我這身子是熬不住的,就先自個兒迴來了。”


    她想了下,也沒為自己辯解太多。


    賀鬆寧這人的性格就是獨斷專橫。


    她說得越多,落在他耳朵裏,指不準還成了心虛的辯解。


    “今日魏王也在?”


    “何止,宣王,金雀公主,四公主……都在。”薛清茵頓了下,反問:“誰推搡的薛清荷?”


    “……無人認。”賀鬆寧的語氣微冷。


    若不是知道薛清茵沒有那樣的手段,他就要懷疑是薛清茵指使的那些貴女了。


    “肯定不會有人承認啊,但就沒有別人指認嗎?”


    “沒有。”


    薛清茵納悶。


    就聽見賀鬆寧冷聲道:“府中女眷在外沒幾個交好的朋友,自然無人指認。”


    怪我咯?


    還是怪薛夫人?


    薛清茵撇撇嘴,心道人緣差這事也沒辦法啊!


    薛清茵馬上給他出了個主意:“大哥自己去問唄。”


    “何意?”


    薛清茵懶洋洋地道:“我們家最受歡迎的不就是大哥你了嗎?那些貴女衝你的麵子,也會說的。”


    賀鬆寧:“……”


    這是叫他去出賣男色?


    薛清茵見他不說話,隻道:“反正我又不急。”


    這時候有人隔著門道:“二姑娘身邊伺候的秋心,要找大公子說話。”


    賀鬆寧看了一眼薛清茵的神色。


    她竟然沒有要攔他的意思。


    “叫她進來。”賀鬆寧道。


    沒一會兒,秋心就和送茶的丫鬟一起進來了。


    秋心現在看見賀鬆寧,心底還有點打顫。不過想到躺在床上的薛清荷,她又生出了勇氣。


    她心下其實暗暗覺得,二姑娘摔得好!


    若沒有這一摔,怎麽才能把大公子又籠絡迴他們的院子呢?


    秋心掐了掐手掌,兩眼頓時溢出淚來。


    她慘聲道:“大公子,二姑娘她、她……”


    賀鬆寧騰地一下起來,厲聲問道:“你說!她怎麽了?”


    秋心的眼淚斷了線。


    “別光哭!說話!”賀鬆寧的表情陰沉可怖。


    秋心這才匆匆止住哭聲,哽咽道:“大夫說傷到了頭,恐怕要臥床小半月,每日裏都得吃藥呢。起來走路恐怕也走不得。二姑娘稍微動一下都說又疼又昏,還想吐。”


    薛清茵:“……”


    她對薛清荷是沒什麽意見的。


    但是這個丫鬟上來說句話,那一口氣吊那麽老長,不知道的還以為薛清荷死了。


    如今瞧著,應當是腦震蕩吧?


    這病說大不大,說小呢倒也不小。


    是得養著沒錯。


    “二姑娘自幼就吃了不少苦,沒想到如今還要遭這無妄之災,吃這樣的苦頭!大夫熬了藥,二姑娘隻聞一聞便難受得想嘔又嘔不出來。”秋心說著說著就又哭哭啼啼了。


    薛清茵懶聲道:“藥是很難吃,我吃了不止一兩年呢。”


    秋心一下閉嘴了。


    她倒是險些忘了這一茬,這位生下來可是個病秧子。


    賀鬆寧聞聲,眸光一閃,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過他緊跟著又發現了秋心那句話裏奇怪的地方:“無妄之災?”


    “秋心也不知該不該說……”


    “說。”賀鬆寧心底的厭煩已經升到了頂點。


    秋心小心翼翼地窺了窺薛清茵的方向。


    薛清茵:?


    不是吧?又關我的事?


    “大姑娘走後,金雀公主迴來,邀請眾人登船。就在登船之時,我含含糊糊地聽見有人問了一聲,那是薛姑娘嗎。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二姑娘就被人撞倒在地了。差一點還掉到水裏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人本是衝著清茵來的?但大姑娘走了,便誤將清荷當做了清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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