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貴妃並不如她在芙蓉園表現得那樣雲淡風輕。


    等迴到宮中,她就一瞬間情緒失控砸碎了手邊的杯盞。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撿起來。”


    “……是。”宮女顫聲應道。


    婉貴妃所謂的撿起來,便是不借用帕子之物,用手去撿那些碎渣,一定要撿幹淨,紮出血最好。


    婉貴妃最喜歡看這個。


    不動聲色地看上一會兒,她心中的怒火就能消了。


    這樣一位主子,說折磨人吧,但其它宮的主子折磨起人更厲害呢。


    但宮女還是忍不住心頭打顫。


    半晌。


    宮女被碎瓷片紮得痛唿出聲,血止不住地流。


    那廂婉貴妃也終於挪開了目光,喚上貼身嬤嬤到內室去了。


    “娘娘何苦和他們生氣?一個絕了後,一個眼看著也要不得帝寵了,再一個不過是個小丫頭……”嬤嬤勸道。


    第一個說的是趙國公,第二個說的是金雀公主,第三個自然就是薛清茵了。


    “小丫頭?”婉貴妃冷笑一聲,“就是在這個小丫頭身上跌了大跟頭,才鬧出今日這樣的局麵,竟然連陛下都驚動了!”


    嬤嬤道:“好在娘娘聖寵不減。”


    婉貴妃麵色微凝:“嬤嬤,你當真這樣覺得嗎?”


    嬤嬤肯定道:“這是自然,趙國公今日那般架勢,換旁人哪能這樣輕易就平息下來?”


    婉貴妃喃喃道:“你覺得今日徐家受的罰很輕?”


    嬤嬤疑惑道:“不輕嗎?娘娘備受寵愛,娘娘的兄長在前朝也備受倚重,平日裏的賞賜從來沒有少過。如今罰俸看起來狠,實則又有什麽影響呢?”


    婉貴妃:“……趙國公一定也這樣想。”


    嬤嬤不解。


    那又如何呢?


    婉貴妃卻沒有再說話。


    她身邊的嬤嬤很忠心,但大抵是這些年順風順水的日子過慣了,便顯得粗笨起來。


    婉貴妃心中總隱隱有一種憂患。


    而那種憂患在她主動說出,讓徐家嫡長子求娶薛清茵,卻被陛下駁迴的時候坐實了三分。


    她怕……怕今日懲戒的內容傳出去時……


    俗話說聞弦知雅意。


    她怕旁人認為,這是徐家失勢的兆頭。


    芙蓉園內。


    趙國公與當今聖上梁德帝對坐在亭中。


    遠處傳來趙煦風的叫喊聲:“阿娘,阿娘!”


    叫得十分淒厲。


    梁德帝看了看趙煦風的方向,低聲道:“早些年朕勸你續弦,你怎麽也不肯。你瞧,阿風還是盼著能有個娘的。”


    趙國公搖頭,悶聲道:“他要的是珍珠,不是別人。我若續弦,等下了地府,珍珠不會認我的。”


    “珍珠”正是趙國公的妻子的名字。


    “那今日怎麽管那薛家姑娘叫‘娘’?”


    “是薛家姑娘懂得哄人。”說到這裏,趙國公的心思都往外飄了飄。難得遇見個不嫌棄他兒的姑娘……


    梁德帝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道:“這薛姑娘倒也是個不錯的,你若意動……”


    趙國公忙道:“人家若是嫁進來,跟跳火坑也沒區別。她年紀還不大,做阿風的女兒都夠了。”


    梁德帝笑道:“你啊。心善。”


    說罷,他笑容一收,語氣壓低:“朕知你心中不滿,可如今徐勤的學生漸漸都坐到高位上了。朕有心收住他們的勢頭,卻也還得徐徐圖之啊。”


    趙國公心中的芥蒂登時全消了,他皺起眉道:“徐家的勢確實大得有些過頭了。隻可恨這不是在戰場上,否則臣雖老,但仍願為陛下披甲上陣。”


    梁德帝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心朕是知曉的。”


    “寧確是徐勤手中教出來的最好的學生吧?他是不是快迴京述職了。”趙國公突地想起來。


    “嗯。”說起寧確這個人,梁德帝的神情稍顯複雜,“此人在汴州做刺史做得很出色,再過不久,朕還要升他的官。”


    “我也聽說過他的名頭……此人舉止有度,有治一方的大才,頗受百姓愛戴,說是兩袖清風,英姿凜然的人物。若能為陛下所用,豈不是極好?”


    梁德帝放下手中的棋子:“……隻可惜。”


    此人身無弱點,梁德帝又怎麽能放心用他呢?


    等二人下完一局棋,梁德帝起身問身邊伺候的宮人:“宣王走了嗎?”


    宮人道:“迴陛下,奴婢不知,奴婢這就去尋宣王殿下。”


    梁德帝露出笑容:“今日就在芙蓉園中用膳吧,去請宣王過來。”


    宮人找了一圈兒,沒找到人。


    梁德帝的臉色一下就垮了。


    梁德帝在亭中坐了會兒,突然道:“宣王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為他擇一端莊賢淑的貴女作妻子了。”


    ……


    這廂賀鬆寧還在和薛清茵說話:“皇帝此舉,並非是真的放過了婉貴妃。”


    薛清茵心道,宣王也這麽說。


    看來你們個個都是聰明人。


    “以退為進,這是讓趙國公和徐家徹底到對立麵上。”賀鬆寧低聲道。


    薛清茵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賀鬆寧也並不避開她,直接了當地與她剖析個中利害。


    畢竟如今,他和薛清茵是在一條線上的。


    他要用她深入魏王府呢。


    一時二人都聊到月亮掛枝頭了。


    薛清茵懶懶打了個嗬欠,道:“那依大哥所說,徐家將來搞不好是要垮掉的。那我還嫁到魏王府上去作什麽?”


    “魏王到底是陛下的親兒子,垮的是徐府,與他何幹?若真有一日,魏王也死了。”賀鬆寧看著她,道:“你便做魏王府上的主人,坐擁無數金銀,不好嗎?”


    薛清茵一激靈,瞬間清醒了。


    好哇。


    你可真敢想啊!


    這都給我謀劃好啦?


    你別說,聽完還真有一絲心動。


    有錢寡婦,誰不喜歡做呢?


    怕隻怕,皇帝哪天真動手了,她得跟著魏王一塊兒去死。


    雖然想想應當不至於。


    皇帝不喜歡外戚,自古曆史中都是這樣。但沒見連帶著把兒子也給突突了的。何況,眾人都知曉,皇帝是真心喜愛魏王這個兒子。


    賀鬆寧見她瞪著眼,沒有一絲害怕,唇邊也浮動起了點笑意。


    薛清茵膽大這一點,他還是極為滿意的。


    “時辰不早了,你好生歇息。”賀鬆寧起身離去。


    出了院子,賀鬆寧想了想,還是沒有去薛清荷那裏。


    太晚了。


    免得打攪她睡覺。


    轉眼又是新的一日。


    這日,汴州刺史寧確入京述職。


    這一日,當今聖上要為諸位王爺遴選王妃的消息也在京中傳開了。


    此時金雀公主發帖廣邀貴女前往遊湖。


    各家都不由暗暗猜測,這是不是要借遊湖之機挑選合適的女子呢?


    一時各家貴女都不由雀躍起來。


    謝依依,也就是那個和薛清茵一同被選為四公主伴讀的,國子祭酒的女兒。


    她正和交好的貴女坐在一處賞花。


    此時隻聽得有人突地道:“你們聽說了嗎?薛清茵去了芙蓉園。”


    “什麽?”一下子其餘人都圍了過來。


    謝依依怔忡片刻。


    芙蓉園……


    她是去不成的。


    薛清茵竟然去了……


    是不是,是不是比四公主賞賜了她,還要令旁人羨慕呢?


    再迴想之前她還生怕薛清茵妒忌她,謝依依頓時覺得麵上羞臊,心下也升起了兩分難堪。


    “你們還不知道嗎?不知為何,金雀公主與她頗為投緣。想必去芙蓉園就是金雀公主相邀。”


    “是啊,我聽聞金雀公主還賞賜了她一匣子的珠寶。滿滿一匣子!”


    謝依依更坐不住了,隻覺得這些話都是對她的諷刺。


    四公主賞她西域琉璃杯,她便歡喜不已。


    薛清茵卻有一匣子……


    更何況金雀公主有封號,人人皆知自打駙馬死後,她就備受陛下的憐愛。而四公主呢,雖然養在婉貴妃膝下也能窺出幾分地位,但到底是沒有封號,沒有自己單獨開府,那就比不得金雀公主。


    “金雀公主性情高傲,怎麽會與她交好?”


    “誰知道呢。”難道咱們也要學學薛清茵那個刁蠻勁兒?貴女們心中暗暗嘀咕,心下對薛清茵是又有幾分羨妒,又覺得瞧不上眼。


    這廂薛清茵晨起梳妝,婆子急匆匆地來催她。


    “也不知道近來咱們府上是走什麽樣的運道,貴人是一個接一個。”


    薛清茵迴頭茫然:“啊?”


    “我的姑娘,別發呆了。趙國公府又來人了,一同來的,還有金雀公主府上的,和魏王府上的。”


    婆子說著,嘴角都忍不住咧到耳根子去了。


    誰家姑娘能有這般排場?


    薛清茵禁不住咂了咂嘴。這魏王和金雀公主她都不覺得意外。


    但趙國公府的怎麽又來啦?不會真要抓她去續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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